书名:莲子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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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洗过后,侍女为我穿上绯红衣裙,低声问:“小姐,要上午膳吗?”

    我抖了抖腕上的金铃,摇摇头:“备马,我要上山。”

    林家的马都是良种,加之训练有素,颇有一日千里的气势。而这山路虽然崎岖却不失平坦,看得出是有人大刀阔斧地修整过。我纵马上山,很快就到了林家的半山别院。

    我一跃下马,拨开周围护卫的家丁们,便看见林重楼、雁归和两个不认识的女子。

    其中一个鹅黄殇的女子正挽着雁归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她的年纪比雁归略轻,面容又和林重楼有几分相似,想必是林家小姐无疑。而另一个被两个家丁扼肩压制,身着蓝色的白苗服式,身上饰物都为银制,必定是作乱的那个。

    雁归见我来了,便拂开了女子的手朝我走过来。他的衣衫多有破损,特别是胸前大片衣料被划开,隐隐可见肌肤。

    我刚待开口问什么,雁归身子一晃,倒在我的怀中。我一探他脉门,顿觉不妙。拔起寒霜跳到那苗女面前,锋利的剑尖毫不留情地划破她颈上肌肤,冰雪般的剑挑起她的下颔。我冷冷道:“把解药拿来,不然我杀了你!”

    我此话一出,满院的人都惊呆了,就连那苗女也错愕地抬起头,颇为担忧地道:“什么解药?我没有对少主下毒啊!少主他中毒了吗?”

    第六十一章·结志青云上,何时复来还(中)

    初秋的时候,花灵要便带着段雁归走了,再加上一个硬是要跟上去的林采薇,为此,林重楼不知道和自己妹妹吵过多少次,段雁归是不愿的,可月姬却同意,没有猜到她在想什么。

    为了林采薇,林重楼还一直送出去好远,恨不得送到剑门关去,来回都要好几天的时间,而月姬……月姬没有去。

    就跟月姬的心思没人猜透一样,这师徒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猜得透,唯一看得到的事实是月姬十里长亭相送的时候,段雁归倾身弯腰,抱住了月姬,唇齿相触手掌相抵,林采薇看得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委屈的。

    林重楼在一旁冷冷道:“要不回去?现在还来得及,别到时候你当了人家国后后悔,那个时候就晚了。”

    林采薇硬气地很,磨着牙道:“嫁妆都准备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国主和国后,是夫妻——在大理的风俗中,国后一旦选中便不可轻易废立,林采薇铁了心要嫁给段雁归,那决心坚定地让林重楼为之头痛。

    而段雁归对林采薇的态度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可见一斑,就算是假装的夫妻也未免太假。可陷入爱情里的人都不会存有起码的理智,让人痛苦或是让人欢喜都一口吞下,不去想逻辑。

    段雁归终于和月姬道别归来,月姬的红衣驻留在原地,于是段雁归的眼神一直胶着着后方,恨不得一步三回头。

    林采薇和他说的话他自然是不理,纵马走到前头去,林采薇怒气不止却被林重楼劝下,走着走着,那风里传来一阵歌声,轻快的、还带着虔诚的。

    “远方的客人啊!你们可曾看见那美丽的姑娘?她穿着红衣,就像天边的红云一朵。她的容颜是那十五的夜晚明媚的皓月!她的眼波是月牙泉清澈的泉水;她的眸是和田顶级的美玉!她的红裙子比石榴花还有艳丽!她的笑容是天山的雪莲花!她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女神!”

    并不陌生的西域乐曲,歌词通俗易懂,却是热情大方。段雁归低柔地唱着,似乎与生俱来,唱得如此纯然。

    段雁归曾说过他和月姬是在西域龙州遇上的,那个时候月姬刚走过一次丝路,似乎是到达了菖蒲海以北,在那里正好赶上沙盗肆虐,不知怎么惹到了月姬头上,月姬一怒之下,杀了个精光。

    同行善歌舞的龟兹乐师为她编了这只歌,曾经一度被西疆百姓们传唱。

    将月姬和红云皓月泉水美玉相比都没问题,但是女神的话……林重楼一度不赞同,但此时听到那个少年包含着深情缓缓唱出的语调,他忽然觉得很合适,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待月姬的,可在段雁归的心中,月姬就是他的女神了。

    直到林重楼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林重楼最后一次询问林采薇,试探做对最后挽回的努力。林采薇却态度坚决如磐石,林重楼无奈放弃,叹了声养大的女儿不由娘,折身回返。

    路上,林重楼琢磨着月姬的去向,他想着,既然倚月楼和武林盟关系那样好,而月姬和自己也算是朋友,那不如留月姬在林家好了,免得到时候段雁归夺得王位归来抓狂地找不到人。

    实话说他还真的怕人跑了,加上去的时候带了好些东西和人,现在队伍精简了许多,林重楼轻骑快马,仅仅用了去是一半还少的时间便赶回林家。

    只是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扬州林重楼便越是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连带着他的脸色也不好起来。

    林东易递上那只紫玉笛的时候听到自家家主怅然地一叹,“原来她早就不打算有退路了,不然怎么会任由喜爱的人身边站着别人?”

    林东易单膝跪下,低沉着声音道:“家主,是属下疏忽才让月姬楼主出了事……”

    “不怪你,”林重楼摆了摆手道,“假如一个人铁了心要死,那谁都拦不住。尤其是女子。”就像一个女人铁了心要寻另一个女人的错处便总会寻到一样,当年阿碧什么都没做就失去了一只眼睛,柳轻梦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都如此,更不用说月姬了。

    月姬铁了心要去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即便是段雁归以死相逼都不一定成,何如霸王垓下围,虞姬身死。

    月姬的紫玉笛是从月姬坐骑马脖上拿下来的,赶了马去找,老马将人引上了山崖,断崖旁种着一颗棵高大的茶花树,秋风瑟瑟的吹,树叶沙沙响,像是为亡者唱一首葬歌。

    “走吧……”林重楼拍拍手站起身来,下了山来。

    下山之后林重楼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让人通知明月歌坊月姬不见了,还命人送信道洛阳倚月楼去,却未料这两个消息报出去却无人回应,让人很是感到奇怪。

    某次林重楼又去了明月歌坊,见了玥娘,不自住地将这件事重提,隐晦地问:“如果她再也不回来了呢?”

    玥娘却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来的都会来的,该走的也留不住。林家主也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了,怎么如此拘泥去留?”

    看来月姬是给这些人打过底了。林重楼不再为此纠结,满饮瓷杯,心中唯一一个放不下,那就是改日段雁归归来又该如何解释?段雁归找不到月姬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好敷衍吧?

    九月的时候林重楼有一阵子感到身体难受得蹊跷,成天胸闷气短起不来床,杏林堂的大夫转了一圈都看不出病症。林重楼窝在被里一身一身地出冷汗,胸腔渐渐疼痛起来——又是这样的感觉,体内的蛊虫告诉他,问题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出在千里之外的楚青岫身上。

    青岫,你又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如此痛?

    林重楼越是担心越是什么都做不了,林东易知晓他的心思,偷偷派人打探去,消息到了手上,林南鸢和他一起通读了一番,却面面相觑了,一致决定不能再去刺激自家家主了。

    可他们不刺激不表示别人不刺激,来年三月的时候,武林盟传来消息,说是武林盟主月琳琅暴病而亡。

    “什么病?”

    “听说是心疾,积弊已久,到发作的时候已是病入膏肓救无可救了。”

    林重楼默默听了,不置一词,垂下眼睑去不知想什么。可他怀中孩子却不依,笑着好奇追问道:“什么是心疾?义父,什么是心疾?”

    阿碧的孩子林暮已经一岁多了,林重楼成日抱着也不觉得沉,孩子对他的依恋比对自己亲娘都深。

    林暮倒是十分乖巧听话,只是孩子和猫一般,好奇心甚重,遇到一个不知道就要缠着大人问上半天。别说是林重楼一个人了,就是阿碧林东易林南鸢加起来都不够招架的。

    此时林重楼心事重重的样子被一旁服侍的阿碧看在眼里,于是将林暮用糖果引诱走了,母子俩都一样,贴心地很。

    林重楼要想的还没想出来什么,又过了几日,中原又来了消息,不过这一次不止是武林盟那边,还有倚月楼。

    倚月楼的信件,还是月涟漪亲笔所书的。

    花开两朵,信分两封,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盟主夫人的尸身要扶棺南下回故里,想让林家家主接待一下,还有一个消息——楚倚歌跟着来。

    盟主夫人毫无征兆地暴病身亡就算了,现在还要扶棺归故里——这是休妻的意思么?还小公子扶棺南下……

    这一系列的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该有多少人议论纷纷。

    林重楼也想,月琳琅来自倚月楼,出身本来就不明,假设是月琳琅生前要求要归乡安葬也不是不能理解。楚青岫因事务繁忙不能亲往,他也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楚倚歌还扶棺南下?对,月涟漪也陪同。

    是因为儿子要为娘亲尽最后一次孝又不放心所以让人跟着吗?

    那为什么又点名了要自己接待关照?扬州不是有明月歌坊吗?

    最后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月涟漪可以手书,青岫你却一个字都不给我?

    这才是林重楼最关心的问题。

    三月的江南正是烟雨空濛的时候,赏雨是江南文士们喜爱的一大盛事,但仅限于在庭阁廊轩里,而不是在外在雨里。

    更何况三月的风还透着一股子倒春寒的冷意,林重楼见到楚倚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冻得哆嗦,嘴唇都是微微青紫的。

    怎么冻成这样?林重楼挑眉,解下自己披在身上多余的大氅给楚倚歌披上,让阿碧领着他进门去,自己却在等月涟漪过来。

    月涟漪见到林重楼,突然来了一句:“林家主,又是快一年半不见了,你看倚歌是不是长高了。”

    怎么想起说这个?林重楼咽下疑问,顺着月涟漪手指着楚倚歌离去的方向看去,见那裹在大氅里的身影的确是看得出是个身姿修长的料,便颔首道:“是长高了不少。”

    月涟漪又问:“听说林家主收养了一个孩子,是么?”

    “是,是我侍婢的孩子,也是男孩,才一岁多。”林重楼觑了一眼身边月涟漪的脸色,只觉得她脸色阴沉得很,不用问,“涟漪楼主怎么回想到问这个?”

    月涟漪抬眸一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说:“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