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楼不知怎么消了声,楚青岫看了他一眼,强自正经地说道:“既然不去月老祠,我们去放河灯吧。”
扬州有明月桥,二十四座明月桥,花柳掩映,端是风光旖旎。京城也有明月桥,只有一座,挨着状元坊的边沿,底下流淌着的,没有花娘们随波放逐的桃花签,单只是护城河水。
只是今天,注定是要漂流上满满的荷花灯去。
“其实这里并不是放荷花灯最好的地点,只因去请月老祠的女子懒得往外走,故而才在这里放……近些年,倒是越来越多人喜欢在这里放。”注视着眼前缓慢流淌的护城河水,楚青岫颇有些可惜地说,“这河面宽是宽,只是倘若是放的河灯多了,都挤到中间去,那就捞不到了。”
放河灯最好是和心上人一起来放,一个在上游放,这一个通常是姑娘;另一个在下游接,捞到了最好,捞不到也便随着那河水而去,长长久久地走着,在水上走得越远越久,那证明这爱意越长久。
只是这个护城河绕城而建,哪里有什么上下游之说,不过是一个在明月桥以北放下河灯一个在明月桥以南接。这本是极容易,只是这人多起来后,人挤人,倒是容易出事。
容易出事。这句话在楚青岫心中转了一圈,他皱了皱眉,想向林重楼说:“不如算了,反正也没有给的人,还容易出事。”可一抬头,哪里有林重楼的影子。
“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楚青岫刚嘟囔了一句,林重楼便从那明月桥上跑了下来。
楚青岫问:“你上明月桥做什么?”
林重楼笑着道:“师兄,我去买个河灯从上面放了,你在下面接好不好?”
“这河灯是随随便便放的?你知道这放河灯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自是知道!”刚去卖河灯的地方问得清清楚楚,林重楼道,“所以才要放!”
面对着林重楼坦荡的表情,楚青岫张口结舌无语凝噎。
“但是,现在天还没黑,黑了才有意境。”
“可是黑了人就多了,那时候更接不到。”
“可……”楚青岫想起了自己一直攥在手中的、盛放着玉珏的盒子,抬了抬手中东西示意,“我怕我接不到。”他绝对是推脱,不过抱着一个小盒,就算是那河灯飘到河中心去,他也能掠过河去拿过来。
林重楼哪里会给他机会推脱,早就想好的应对之策,拉着楚青岫往桥上走。
放河灯和接河灯都是在明月桥两端,而卖河灯的地方就在明月桥上。
卖河灯的小贩看到林重楼,捧着林重楼方才写好了字付好了钱的河灯想要迎上去,起先见到林重楼买河灯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嘀咕这小公子是恋慕上了隔壁家的姐姐还是私塾夫子的女儿了?林重楼折回去像是要领人来的架势,这一见竟然……是个男子?
不过,小贩打量随着客人来的男子,那俊俏眉眼顾盼风流的眼波,真真是比那京城勾栏里那种小倌管都要标致。
若是个女子多好!小贩心中叹息着,面上笑着迎上去,把手中的河灯递给林重楼。
“师兄,我写了你的名儿,你要仔细看着!”
楚青岫见他执意如此,倒是也不忍真拂了他的意,心中只道林重楼恐怕还不知“情爱”之意,只当这七夕的河灯和往时的河灯一样是放灾放病保平安祈福的吧。便说道:“你去吧,我在下面等着接。”才走出一步,又被拉了袖子,回过头,林重楼道,“师兄,我帮你拿着这盒子,你安心去接河灯吧。”
原来他说的办法是这个?楚青岫僵着表情眨了两下眼睫,想笑,又怕伤了眼前师弟的心。“呃……”生忍了,轻咳一声转身,“我会接到的。”
望着那河水向下飘浮着,渐渐地近了,楚青岫竟然生出几分期待了,就像是新嫁娘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只从那低垂的缝隙里看着新郎的脚一步步走向自己那样期待着。
诶,我是在想什么?
楚青岫愣怔地蹲□,伸出手把那河灯接了,拿到眼前看,果然那荷花瓣上写满了字。只是,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
——楚青岫、林重楼。并列写着,每一片花瓣都是,像是两棵树紧紧挨着生长一般。
楚青岫看着愣了,却又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看呆了。
城门口的馄饨摊上,两个人叫了两碗馄饨,坐在长板凳上等着。楚青岫不免摸出那长方盒来,想要打开看,只是坐着的这个地方没有遮挡又是城门人来人往的,实在是……
楚青岫端详着他的神色,问道:“师兄,你想知道这玉珏的来历?”
“……”楚青岫怅然地看了那方盒一眼,说,“还是算了,那女子不是说要小心的查吗?我现在没这个本事,等以后了,武林盟门路广,也许不难查。”
难的是人家知道不告诉你!林重楼根据高飞和那女子的表现,在心中嘀咕了了一句,便动了别的念想。
“好了,别想了。”楚青岫把那方盒往林重楼手中一塞,林重楼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中方盒再看楚青岫,那眼神里是——师兄,即使查不出来你也不用给我吧?
楚青岫配合着塞方盒的动作接下来说道:“一会儿我要拿河灯,你就帮我拿这个。”
不管开头经历了多少波折,过程多少的艰辛,最终这个七夕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林重楼看着自己师兄含笑着的眉眼,心道。
回到武林盟,山庄门口碰到了张丹——张丹怀中抱着傅二,看傅二的样子似乎是……喝醉了。
张丹只是匆匆地和两人打过招呼就急忙往上上走了,那般急切,其实傅二那软手软脚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耍得起酒疯的模样,二人心中道。
并肩走上那百级青石阶,又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是武林盟的人,但是不常见,因为在这个人眼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毒”“药”二字。
这个人是青龙堂堂主吴清。
身为青龙堂堂主却整日埋首与研究医经毒术,青龙堂的副堂主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林重楼来武林盟这么多日子仅仅见过他一次,可见这个人对医经毒术的狂热程度。
虽然错愕他怎么出关了,楚青岫林重楼还是规规矩矩地一齐喊了一声:“吴堂主好。”
吴清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清汤寡水,身材瘦高,面容平板,没有什么特色。他淡淡扫了一眼两个人,说:“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干、干什么……突然被叫到,还是被这种人叫到,二人心中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不会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当药人炼药吧?
真真是想拔腿就跑!
“你们别怕,跟着他去,他没有要把你们制成药人的打算。”月色下摇摆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钢骨扇,一个身材颀长、倜傥非凡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
随后那男子半是埋怨本是含笑地对吴清说:“你看你一出来就把人吓着了,让人家帮忙还这么强硬,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吴清冷哼了一声,“我没长你那么张好嘴,不会你那样信口拈来的甜言蜜语。”
那男子对吴清的话报之一笑,先回过身来对楚青岫林重楼解释道:“你们安心随吴堂主去吧,夫人有了身孕,今天碰巧七夕青龙堂没有什么人,他是要你们去帮他抓药材。”
什么?!
楚青岫林重楼心中炸了两个雷:其一是,今天真是群英荟萃,浸淫医经毒术的吴堂主出关了也就罢了,怎么就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漂浮不定的朱雀堂堂主言画罗言堂主也在?
其二就是,盟主夫人竟然又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不用慢热了
第十三章?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
“这其实是个喜讯……”楚青岫长叹一声。
“但是,”林重楼远远看了一眼跪在祠堂里,正被父亲训斥的上官际阳,凉凉地说了声,“对于小师弟来说,不不见得吧。”
自从七夕那天盟主夫人被诊出喜脉来,上官盟主便以“夫人保重身子要紧”为由全权接手了上官小公子的生活起居,包括每天起床上学练功吃饭。
自此,上官小公子的赖床生活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的逃学梦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看闲书的爱好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练功偷懒的习惯一去不复返;
另外,朱雀堂主言画罗在武林中早有风流书生之名,于读书一道颇有心得。于是乎,小公子上有父亲严苛把关着眼盯着,下有某人笑着一双迷到武林万千女侠的桃花眼给他补习,从《论语》《诗经》到《春秋》《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