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鹰隼戮江湖

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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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苏州城进出不易,六弦儿只身于城外客栈中逗留了数日,便到了五月十五,水帮宴请武林各路豪杰,举办昭告大会的日子。

    一切都很顺利,这日黎明,六弦儿就早早起了身洗漱,后座于铜镜前,将头发全数用白布头包扎束起,又找来棕黑色胭脂涂抹了皮肤,遮掉唇色,一番整理后,再去端瞧镜中人,已没了一分俏色,活脱脱一个乡下干活的小哥儿。

    六弦儿满意的笑笑,换上问掌柜要来的粗麻短衣,出得门去。

    那掌柜夫妇早已准备好了一辆骡子车,陶酒坛子绑上麻绳,一坛坛的搬到车上栓紧,累积了足足三尺高。临别,两人告知六弦儿一些见当家的必要礼数和进寨后门暗号,又千叮万嘱他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才提心吊胆的目送着他离开客栈。

    六弦儿撵着车低头赶路,晌午时分就到了大寨门外,起首远望,只见前方一片水雾之中,桁架河道延展十里的木桥,将附近的大片沼泽潮地串联想通,视野尽头,依稀可见四角盘龙楼的一方红瓦......他心中涌出一种极为异样的隔世感,仿佛那日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已然完结,后患依旧无穷。

    六弦儿可以看得出来,水帮这次开会,相较往日有些铺张,方圆十里皆金装红裹,牌场颇显华丽,定是下了些本钱的,他长江第一大帮虽富得流油,帮众却皆为草莽,平日里无甚享乐,而今天,光是红毯就铺出了十里路桥,哨岗和围墙的瓦垣上均以金漆刷就,自盘龙阁角顶,至牌楼高角拉起数十丈的红绸,就连门口守卫,都套上了铁铸的铠甲,各个意气风发的站在门前,提着一丈长枪。

    说来好笑,这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土皇帝的山寨,尽管经这般捯饬过,依旧处处透出庸俗简陋的痕迹,若是有人不明情形路过此地,定会以为是土匪头子娶媳妇,而他这昭告天下以表复仇决心的大会,竟选用红毯红绸,那暗藏于胸中的野心,也不言而喻了。

    于外面经历了一系列的搜身盘问,门管守卫才打开侧面窄门放人进去,而刚一进门,六弦儿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粗狂高昂的吆喝之声。

    “迎---太极门,晋玄道长!”

    “迎---衡山派,石廪剑燕师傅!迎---华山剑宗!”

    “迎---洪侯门大公子---洪...”说辞到一半,那门管像卡住了嗓子一般,隔了半晌,方继续喊道:“迎---落枫剑客 毕沾花!迎---玄武帮大当家的......迎---藏土教座下大弟子,叶锋......迎......”

    声音渐远,六弦儿心中暗暗吃惊,方才那几人,皆是当今名武林中号极其响亮的,想不到这潘大海,一介草夫,面子功夫做得还挺足,结交了这许多武林高手。

    不过在六弦儿看来,除了太极门,衡山华山的高手,其余人士,品行良莠不齐,好比当中那落枫剑客毕沾花,就是个人如其名的大色狼,妄他练得一手高雅剑法。叶枫,就更不要说,藏土教主荒淫无度,座下教徒平日里干足了祸害人的龌龊勾当,不过是个盘踞于西域的邪教组织,如今也要来假慈悲的悼念傅烨,当真好笑。

    至于洪侯门,那是侯门世家,也是武林各派的金山银库,他儿子来参加潘大海的昭告会,可以说就是舍财来了。

    小声嘀咕着骂了两句,六弦儿随着在前引路的汉子进了后厨大院儿,于木桩上栓紧骡子车,将二十坛池阳春放下,那汉子便哄撵他走人,可六弦儿来此目的不达,定是不会走的,就好言好语的哄骗那人说自己见识短了,想瞧瞧那些传说中的绿林大侠究竟什么路数。

    那汉子听他说话可笑,不再为难,只问他会不会厨房的活计,六弦儿连忙道会,之后便顺利地潜入了后厨大廊。

    一进来,他给那一屋子油烟呛了个正着,同时就看见各路膀大腰圆的厨子排成一行,改刀掂勺,各司其事,而那完成的菜肴,足足摆满了后面一张两丈见方的大桌子,煦煦热气和肉香味儿自那佳肴蒸冒着,叫人一嗅就馋了。

    六弦儿自是不会做菜的,人问便说是端盘子上菜的小厮,待外面有人通报客满了,他麻利的提了两坛子池阳春,尾随着其他工人出得后门,低头行至召会堂内。

    偷偷打量了番会客厅,六弦儿发现这堂子也是装修过的,上回的红漆桌椅全撤了,换上几十张白瓷面雕花餐桌,柱子半截都给红绸子裹住,而那些围桌坐着的百余名宾客,当中不乏衣装华丽,谈吐优雅的贵人老爷;佩珠持掌,身着僧袍的和尚道士;甚至有些做文生公子打扮的,轻摇着手中纸扇,面相中毫无半点凶煞。

    六弦儿打探半晌,躬身立于一偏侧筵席桌畔,再启目瞄向上座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仇家潘大海。那厮正屈膝坐于铺垫之上,靠着身后泼墨屏风,一脸洋洋得意,那如山的身躯挡上了后面半数墨迹,时时晃动着,似是为自己的贵客全部到位沾沾自喜。

    仇人见面,六弦儿已是分外眼红。

    贼首传令上菜,一干下人相继忙活起来,经过几个来回,六弦儿给每一桌都上了一坛池阳春......

    那酒里,早在客栈就被他偷偷下上了毒药,二十余坛美酒佳酿,现下已变作阎王爷的锁魂汤。当中剧毒,乃是百枝门独创的无色无味“髓中蚺”,名字难听,毒性却剧烈无比。

    配方是取于沼泽蛇蚺,功效大过鹤顶红,只消一滴下肚,毒性直窜入骨,发作犹如蛇蚁吸髓,若不能及时以内力抗住,那人便必死无疑,即便是在座这些武林高手,可以用强大内力抵抗剧毒侵体,也免不了日后手脚残废,丢了一半性命去。

    想到这儿,六弦儿心头一阵激动,想他百枝门七名弟子为人杀害,自己又给傅烨□,全都是拜这潘大海所赐,今日,便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叫这一堂伪善君子和上座贼厮给逝者赔罪。

    再表台上潘大海,单是瞧着座下筵席旁围坐的各路武林豪杰,皆为自己俯首是瞻,心中大悦,当即膀子一晃,站起身来向台下抱拳一拱手,讲道:“诸位,今日光临于寨中,本人极是荣幸!”

    “恭喜大海做了水帮当家!”“恭喜断水刀客...”台下一片回礼之声,有几位不自重的,上来便至贺词于潘大海执掌长江水帮大权,言语之中,竟无一丝为前任帮主追悼之意。

    潘大海击掌示意压言,表情严肃的朝向门外大喝一声:“请匾来”,就有几名强壮汉子抬着一面断裂开的金字牌匾稳当入堂,待宾客皆看侧目看去,只听潘大海又道:“想必,诸位同道中人听说了,我水帮遭人闯寨一事!此物,便是由贼隼于上月十五闯寨所损坏。”

    “那日,贼隼于二更突袭此寨,就在这厅堂中,借我帮众人酒醉之势,杀害我帮弟兄人数过百,亦害我大哥于楼上卧室,与他同谋的,还有百枝门贼人俏六弦儿......”

    不料,潘大海话未说完,台下就猛然站起一名身材彪悍的分寨寨主,高声问道:“当家的,弟兄们有一事不明,那俏六弦儿是如何进得大寨?又如何与贼隼联合对我大哥的下手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台上表情颇为尴尬的潘大海。

    六弦儿不敢抬头,方听潘大海提及自己名字,甚是愤恨,又见这人在众人面前提问,言辞中尽是怀疑,心道这水帮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当家的贼喊抓贼,底下人不服便闹,实乃一群匹夫之辈。

    再说潘大海狼眼一瞪,扫了那人一眼,耐住性子答道:“那俏六弦儿,本就是邪门异人,半男不女,那日,他乔装进我厅堂,施毒迷惑了我傅大哥,后拐至卧室杀害,而那鹰隼,从前门闯入,引了开我,他两人里应外合,屠害我帮......”

    “当家的!”台下又有一人站了出来:“你说傅大当家是为那俏六弦儿所害......众兄弟为证,昔日傅大哥精明仗义,怎那天会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六弦儿闻声心中大怒,忆起那日情形当中,那贼人不但□自己,还满口尽是下作之词,只恨不得当即把那姓傅的挖出来鞭尸三日。

    而这时,就听台上潘大海厉声道:“我那大哥自是精明之人,怎奈那版纳百枝门门主乃专司毒术的妖人,一时疏忽给人迷晕了,竟......哎!”

    他佯装痛心疾首,再启首时,已换了副横眉立目的嘴脸,高声扬言道:“今日,我潘大海,以此牌匾起誓:定要以贼隼和妖人的一腔红血告慰哥哥在天之灵!如有违背,誓如此匾!”

    说罢,潘大海一手抓起木匾一端,牟足力气向下一震,匾身延下数道裂痕,继而应声碎裂,残垣似利箭迸出,飞溅一堂。

    满席宾客皆为此举浑身一震,就连先前提问的两人,也都吓得当即腿软落座,再不敢出声。

    潘大海在众目睽睽下径自归位,一把拎起桌上池阳春酒坛,喝道:“今儿个,就请诸位江湖豪侠壮士做个证明,我潘大海既然坐上这个位置,就定会给水帮众位兄弟一个交代!定不会负了各位兄弟对我的厚望!来,在下以薄酒谢过诸位见证了!”

    话音一落,筵席上宾客皆举起酒碗,向台上一扬手......

    六弦儿见状,亦是一阵安慰,心知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只等隔日听闻水帮匹夫再给潘大海发丧音讯,又惧一会儿给人察觉了酒是自己送来的,不好脱罪,便悄声转身,准备撤离。

    然而这时,却听到背后安静无声的筵席厅中,忽有人怪声怪调的说了句:“此酒佳酿,只可惜......啧,有毒啊...”

    ☆、大闹一江堂

    六弦儿浑身一颤,刹那间只觉一股邪火由脊梁直顶进心窝,怒不可恕,当即转身瞪向那说话的人。

    那人,也是筵席上的宾客,坐于靠近主席的上位,想必是位贵客,身着一袭华贵的金棕长衫,额束金镶玉的丝绸发箍,那只端着酒碗的手上,少说也带了两三枚碧绿嵌宝的翡翠戒指,瞧他这一身打扮,似是要将全家财富皆穿于表面,以示富贵。

    再瞧面相,一张微微发白的脸上,秀眉如利剑,似笑非笑的细长深眸,意蕴着一抹风流,细巧鼻梁犹如悬钩,盈润薄唇巧似刀雕......此人,实乃一副俊美之相,只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要感慨上天不公,为何要将富贵风流皆赐一人所有。

    然而,六弦儿于此时听闻这人多嘴将自己酝酿多天的阴谋说破,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颤抖着站于后门帘栊帐旁,暗暗骂遍了这厮的祖宗八代。

    一语言毕,在座的都错愕了一下,半晌,突闻“啪”一声巨响,潘大海拍案而起,指着那富贵公子喝道:“你是何人,凭什么说我酒中藏毒?”

    堂内鸦雀无声了片刻,那富贵公子单手端碗,起身离席,笑答:“怎么,潘大爷发令请了我来,反而不知我是何人?”

    潘大海收敛几分厉色,又道:“我请之人,皆是旧时结交的江湖兄弟,你这身打扮,想是官门中的,既来了,何不报得名号给大家认识认识?”

    “哈哈!”贵公子放肆扬言道:“你好差的记性,这次本少爷不记你过,好好听着,爷乃洪侯门洪九爷之子......洪...大!”

    话音一落,堂中接着便掀起一阵纷纭议论之声,潘大海也怔了一下,而稍做思量,就发觉了当中有差,当即瞪上那人:“你今年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