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具下露出的脸，那人已经不抖了，眼中的惊慌之色消失无踪，他冷冷地注视着众人。
千江雪！
那张撕掉的假面下居然是千江雪的脸，他的皮肤依旧苍白，眉羽依旧英俊，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脸上有一道自颧骨斜斜划至脸中的伤疤。
他冷冷一笑，“怎么？看见鬼了么？”
这种语气，这种姿态，这种傲慢，除了千江雪还有谁？
紫翼束手站在旁边，泰然微笑，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收买七翼。
程长老说，“可是城主，三公子说——”
千江雪扬手打断他，“千枫妖言惑众，意图分裂双城，你们还不将他拿下！”
四大长老都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千枫，但那真气鼓胀的双袖已说明他们是站在千江雪一边的。千枫看着千江雪那冷漠的双眼，恨恨地想，为什么，他没有死，为什么，他又输了！他对慕容李李冷冷道，“慕容宫主，想要令妹好好活着，就保我周全！”
慕容李李的脸色更难看，手中的长鞭一甩已挥向四大长老，却有一只素手捉住鞭梢，水墨面寒如霜，“你疯了！”
四大长老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岂是好相与的，他慕容李李纵然再过惊才绝艳，天资过人，以一敌四也难讨到半点好处。
“放开。”慕容李李咬牙抽出长鞭，水墨的手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长鞭再度挥起。
“哥哥！”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扑向慕容李李，抱住他的腰。
慕容李李的动作一滞，看着在他胸口扬起脸的少女，“飞飞？”
千枫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有一人跟着飞飞走进正殿，身才颀长，面若冠玉，正是山风。
“五弟？”
“五公子？”
千枫和四大长老同时惊讶道。
双城五公子千岚早在七年前外出时意外意外身亡，连尸首都末找到，不想竟还活着。
而就在双城众人因这又一个惊天的消息而怔愣的当儿，千枫忽就转身，逃了出去。
千江雪神情淡淡的，并未让人追他。
山风，岚。凌非苦笑，木容就是慕容，山风就是岚。这两人取名字真够懒的。
他转头看向千江雪，他望向千岚的目光毫不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
是啊，他是杀死两个弟弟当上双城城主的千江雪，七翼的主人，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呢。他总是将一切都算计在内，在悄无声息中掌控全局。
凌非觉得自己就是傻子，折腾那么久，谋算那么久，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就为了替他报仇，结果人家活的好好的，看戏般着着你。
他看着千江雪，心渐渐冷下去，千江雪的眼神却突然向他转来，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张口要说什么，凌非却转身心灰意懒地走出这一殿的混乱。
身后似乎有谁在喊着他的名字，他没回头。
他真是累极了，什么都不想再管。
却有人一下拉住他的手，将他拉怀里，紧紧抱住，“凌非，你要去哪？”
凌非在千江雪的怀里咬着下唇不说话。
千江雪抬起他的脸，低头当着众人的面吻他，“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凌非一下推开他，怒道，“你够了，骗着我玩很有意思么！”
千江雪皱了一下眉头，恢复武功的凌非虽然挺可爱，不过实在棘手，还是以前软弱的样子好欺负，当然，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上前一步，“我没骗你，我真的差点死在那雪山上，你知道我因为全身骨骼受创在冰冷的山崖下躺了多久么？你知道我用了多长的时间才从那里爬出来么？”
那天他中了毒，又受到千枫，吕天照和罗红玉的重创，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只有跳下山崖这一条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跳下去的时候，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但只要他活着，他绝对会回来报仇。
再他重见天日回到双城的时候，却听到凌非因为他成亲而死了的消息，那一刻的心如死灰，有谁能懂？
凌非怔了怔，伸手去摸他脸上的疤，这道疤并没有让他的脸显然狰狞，反而带了几分粗犷。凌非本就是心软的人，只这一道伤痕就让他原谅了千江雪。
看见他平和下来的脸色，千江雪一笑，就要拥住他，凌非突然想起什么，一下推开他。
“怎么？”千江雪一楞，他还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凌非又退了一步，脸色苍白，他想起他与黑翼那一夜，虽然他喝醉了，可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抹不去。以千江雪的性子，一定恨不得杀了他。
“我，和别人——”
凌非咬着牙实在无法把话说完。
千江雪看着他，忽然就笑起来，他伸出右手去摸凌非的脸，凌非这才发现上面生了六根手指。凌非拉住他的右手，又看向他的眼神，“你是？”
千江雪含笑点头，“黑翼六指是众所皆知的事，想要扮成他，这第六指自然要有。”
“可你怎么做到的？”凌非还是不能相信。
“你还记得李大夫么？”
凌非点点头，那位替他治脸的大夫。
“移筋继骨，对他而言只是雕塑公园。”千江雪回来的时候，千枫在双城已达一年，想要将他埋在双城里的刺一根根拔出来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千江雪找到了假意投靠千枫的七翼。他又找到李大夫，忍着断骨续筋的巨痛接上了第六根手指，又让李大夫替他配了变声哑，他成了黑翼。
凌非心里的火又一次冒了上来，猛地推开他，“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却不说出来，看着我好玩是么！”
千江雪再次在心里怀念了一下温顺柔弱的凌非，以前他哪里推得动他，叹气，“我以为你是死了，我回来的时候，江湖上到处都是你的死讯。我只是怀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像，直到我看见你流着泪亲吻那块紫玉，我才确定是你。”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他睡了，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他俩在这纠缠不清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安静下来，慕容李李放开怀里的慕容飞飞，向着千江雪走过来，“千城主，双城和冥水宫的婚事天下皆知，如果不想让天下人看了笑话，这场婚事我看还是重新办一次的好。”
千江雪点头，“我知道了。”
“哥！”慕容飞飞急叫，不住地拿眼看千岚。
慕容李李看着她一眼，“只有一城之主，才配得上你。”
说完，甩手离去，慕容飞飞追了出去，千岚站在正殿上，双拳越握越紧。
…………………………………………
……………………
“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凌非回过头，看见千江雪走过来，揽住他的肩，陪他一起看着一片火红的枫林。
“你要怎么办？”
千江雪知道凌非是在问他和慕容飞飞的婚事，他还没回答，凌非就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不管你取的是谁，这一次，我都不会先走，除非你不要我。”
一道黑影出现在千江雪身边，真正的黑翼，千江雪问，“找到千枫了么？”
黑翼回答，“找到了。”
凌非抓住千江雪的袖子，“不要伤他，既然你没事，那就让一切都过去，好么？”
他心里对千枫的愧疚是还不清的。
千江雪叹气，拥住他，“好，只是我肯放过他，他人未必肯。”
…………………………………………
……………………
千枫一路向南逃去，身后没有任何人追来的迹象，可他还是不敢停，前方树林的尽头似乎站了一个人。
他站住，紫翼看着他微笑，“三公子，这么急着去哪？”
千枫不答。
紫翼的笑容很冷，“你欠下的债，还没还。”
青翼，灰翼，黄翼三条命。
深秋的风吹起一地落叶，一片肃杀。
……………………………………
……………………
在离双城很远的一条古道上，有一辆小小的马车向前行进着，赶的是个清秀男子，马车的帘子被人撩开，柳婷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和男子，“这是哪？”
“不知道。”男子笑，他就是假扮千江雪的那个傀儡，“哪都好，只要你在都好。”
柳婷沉默了。
她不知道，在她去找千枫的时候，傀儡投靠了千江雪，他用慕容飞飞换了柳婷一条命，又将她迷倒，带离双城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