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尤焦急的心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给抚平了不少,如同龟裂的大地注入一汪清泉,说不出的轻松舒坦。等到所有的思绪归入平静,陆尤的脑海里缓缓形成左岸的影像,可是模模糊糊的,不要说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就是左岸本身都看不真切。
陆尤一遍遍念着静心咒,这个时候最忌心神波动。经过反复几次实验之后,陆尤终于看清左岸的模样。好憔悴!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心疼的感觉让陆尤呼吸都变得困难。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左岸一直是干干净净,强大得无所不能的样子,可是现在眼前这人呢?神色憔悴,眼下冒出一圈乌青,胡子拉碴得像个大叔。
“左岸,左岸…”陆尤低低的呢喃着左岸的名字,左岸正窝在暖袋里屏息静气恢复体力。周围是呼啸的山风,大雪已经停下,狂风却肆意张狂。左岸在呜呜作响的风声中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抬头往远处凝视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缓缓的摇了摇头,三次之后停下来,再次摇了摇头。
陆尤看了看不远处的卓漫妮,她正把玩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什。好似没有注意到左岸的异常。为什么左岸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呢?这个小动作是左岸曾经教给他的暗号,没想到自己没用上,左岸倒用上了。
陆尤又仔细查看了左岸的身体情况,见他只是疲倦并未受伤,心中大定。左岸,我一定会来帮你的。陆尤狠狠心收回了意识,他也得好好休息,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保持灵力充沛才有胜利的把握。
根据寻人鹤给出的线索,第二天的行进快速了很多。可越是往上,山间笼罩的云雾越是浓密,且高空风大,每一步行走都得万分小心。
两人一路无言,陆尤在潜心感应左岸的方位,左子乌则是累的说不出话来。由于猛烈的吹雪,左子乌一个凡人无法看清眼前的路面。只好陆尤走在前面开路,左子乌紧跟其后。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两人正在攀爬冰床,陆尤只听到一声惊呼,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扯。陆尤一时措手不及而翻滚下来。原来是左子乌不慎滑落,掉下去的瞬间本能的拽住了陆尤的小腿。这个陡坡足足有70度,两个男人的重量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不停的翻滚,碰撞,踩踏。
陆尤在掉落的过程中被左子乌紧紧箍住双臂,想要化身凤凰却无从着力。不敢用业火伤了他,陆尤只能拼尽全力掰开左子乌的钳制,却见子乌惊慌之下,拿着手中紧握的冰镐在冰面上狂砸,试图缓解下坠的力道。
“住手!你想死吗!”陆尤真恨不得把左子乌生吞活剥了,一刻不看住他就会惹祸。冰镐砸在冰面上的咚咚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清晰明朗,一直传到遥远的山巅。
哗的一声,山顶的积雪开始疯狂的下落,积雪在下落的途中越滚越大,越堆越厚。两人翻滚的速度哪里及得上雪崩的迅猛。几个呼吸间,庞大的雪堆就涌到了陆尤背后,这时陆尤反而冷静下来,双手回抱住左子乌的腰身,在翻滚的途中看准一块凸起的冰块,小腿用力一蹬,身体凌空而起,垂直立于冰面上。与此同时,身体里的灵力快速运转,心头默念起口诀,将缩地成寸术施展得淋漓尽致。
这道术陆尤刚学会不久,还从来没有用过。第一次使用能成功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完美性就不敢保证了。果然,陆尤才行走了几步就脚尖一抽,带着左子乌滚入了一条狭长的冰缝里。说是几步,其实离刚刚雪崩的位置已经有十几米的距离。这里刚好可以避开积雪的冲击。也幸好陆尤法术不济,道法不精。冰缝另一头就是万丈深渊,如果陆尤再走上一两步就会避无可避掉入无边地狱。
刚刚经历过死亡的威胁,左子乌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起伏伏。如果不是陆尤,他早被深埋在雪底。那一瞬间,脑海里居然出现了左寒的身影。多么渴望能够活下来,哪怕身体和意识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如果这次能够平安回去,就在一起吧。这么多年也任性够了,大师兄对他的心意他怎能不知。只是一直不甘心被束缚,更不愿雌伏于男人身下。现在都无所谓了,只要有他在,那什么都不算失去。
陆尤比左子乌要冷静一些,但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恐惧。原来有一种感觉叫后怕,如果就此被长埋,真的好不甘心,他还没来得及和左岸纠缠到老呢。陆尤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这条冰缝中间尚宽,但两头细长,唯一的出路只有头顶。陆尤来回走动了几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伸展双翅,更不用说直飞而上。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如果用业火烧出一条通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融化而成的雪水会灌注到崖缝中,有左子乌在,断断不能这样任性妄为。
几个时辰过去,陆尤的心情变得极度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陆尤一个激动之下,身体再次燃烧起来。一簇簇业火缠绕着身躯,妖娆诡异。
左子乌惊讶的候在一旁,大嫂怎么生气了。平时温吞的性子发起火来真恐怖,以后千万要小心行事,事实证明,炸毛的凤凰惹不得。
陆尤的业火来势汹汹,在高温的影响下四周的冰面快速融化,积水不断上升,很快就淹没了脚踝。
“大嫂,息怒息怒…”左子乌靠近陆尤不得,只能在一旁干跺脚。
陆尤本就只是一时着急,并没有发火,所以业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皮肤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在肌肤上一层淡淡的红。左子乌没想到自己一劝真的起作用了,心虚的拍了拍胸口。
“听到没?”陆尤无意识的看着前方,耳朵里的每一条神经都高度集中。
“什么?”左子乌有点莫名其妙,好像上一次也是。神兽果然是神兽,耳朵比一般人都来得好使。
“你听,有呜咽的声音,在…”陆尤缓缓的转动身子,到了某一个点后,伸手往前一指。“在那里…”
陆尤手指的方向是冰壁的中央,冰块折射出的光芒耀人眼球。再往深处看就是一片暗黑了。
“走吧。”陆尤往前走了两步,长身立于冰壁之前。然后双手交握变换手势,呼唤出澎湃的业火浪潮,“…借尓之力,与天同寿..万物皆尽,无所遁形..破”。
陆尤的手掌刚刚触到冰面之上,冰壁内层传来滋滋的响动。一阵白雾在狭缝内弥漫开来。左子乌赶紧在缭绕的雾气中抓住陆尤的衣摆,跟准大嫂准没错。
如果不是手中依然抓着陆尤的衣裳,左子乌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扔掉了。周身的雾气浓郁得肉眼可见,如同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混沌世界,一切皆是虚无。
刚刚还结实厚重的冰墙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开了一条宽阔的圆洞,黑漆漆的洞口从陆尤脚下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陆尤率先往里走去。
“等等我啊…”左子乌感到手中的衣襟动了动,立刻抬脚跟上。
“难怪你会被左寒吃得死死的。”陆尤突然呢喃了一句。左子乌这点儿胆子都源于左寒的纵容,从小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好好的左门道术学的杂而不精,乱七八糟的。这样溺爱下去,左子乌还不得手到擒来,啧啧,左寒打的好主意啊。
“你说什么?”洞里的回音很大,还有不时滴落的水声,左子乌根本没听清陆尤说了什么。
“没什么,跟紧我。里边的东西很不简单,看在左寒的面子上,我会还一个活着的左子乌给他,但是是否缺胳膊少腿那就是你的事了。”陆尤并非故意想恐吓子乌,实在是他太不靠谱,一不小心就会惹出什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
☆、神兽冰蛟
潮湿的冰洞里泛着腾腾的热气,虚无业火的余温还在。陆尤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真的可以做到,这样大范围的使用业火还是头一次。说不兴奋激动那是不可能的,悄然弯起的嘴角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前面的道路陆尤自己也不清楚,冰洞有多长,前方是什么情况都无从得知。为了方便照明,陆尤在指尖燃起小火球,暖暖的光线溢满整个洞穴。
“小心点,要往下走了。”陆尤很是负责任的提醒后边的左子乌,子乌品行是差了点,能力也挺不济的,但是他本质不坏。从两人单独行走以来,子乌对他的照顾也算周到。此时抓着自己的袖口,说是为了不走丢,但是这么笔直的道路,又会有什么意外?靠的这么近,是怕自己摔倒吧。
“大嫂,你到底感应到什么了?”左子乌听不到呜咽的声音,但是他能感受到不寻常的氛围。越是往前走,那种冰冷到让人窒息的气压就越重。如果不是陆尤最近表现出来的理智和成熟让他不由自主的折服,他一定会拖着他就走。
左子乌不是很清楚陆尤以前的性格,但是自他涅槃重生以来,总觉得有什么变了。要让他来形容,那就是灵魂上的洗礼。仿佛宝珠蒙上的尘埃终于洗涤一空,留下的是温润如玉的质感。
“说不清楚,似乎是乔戈里峰的护山神兽。我能感应到它很痛苦,它在向我求救。不管怎么样,神兽同气连枝,我不能置之不理。子乌,抱歉你要跟我走一趟了。”
“说什么抱歉,是我自己要跟来的。要抱歉也应该是师兄,我是奉他之命看住你。”左子乌回应得理直气壮,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看住谁。
洞内幽深静谧,陆尤做了很多准备,然而走了半个多小时,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地道内的寒气更重之外,陆尤没有任何不适。没走多久,坚冰变成了岩石沙砾,但地心的寒气不减反增,陆尤感到极为压抑。
“大,大,大嫂。好,好冷。”身后的左子乌哆哆嗦嗦的抱住双肩,他真的受不了了。再走下去,他会变成冰棍的。
陆尤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左子乌脸色铁青,嘴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雾。陆尤回握住左子乌的手掌,果然冰凉似铁。真是大意了,怎么忘记了左子乌是一介凡人呢。
热气从两人相交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送过去,好一会儿左子乌才缓过神来。
“还冷吗?”
“好,好多了。”左子乌紧了紧衣裳,“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就在前面了…”陆尤话未说完,地洞内部剧烈的抖动起来。头顶上方的岩石出现咔嚓的碎裂声。
“它要崩溃了,快走。”陆尤拉起左子乌一路狂奔,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往下,陆尤知道他们这是要走向雪山中心了。
龟裂的声音时有传出,却并没有坍塌。两人趁着这段时间,跌跌撞撞的往前冲。地道终点的位置是一方活动的泉水,泉水四周开满了透明的白花,这种花朵一般生长在极为寒冷的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一方小小的水泉竟然孕育了如此密集的雪颜花。
有神花的地方必有神兽,陆尤扩开神识探入泉底。这一小片天地只有眼前的泉水有生命的气息。之前还很暴躁的灵力波此时却异常安静,仿佛陆尤的到来让它极为安心。
陆尤倾身上前,在水泉边缘蹲下。白嫩的指尖在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陆尤搅动手指的时候寒气迅速入侵他体内。如果不是有虚无业火傍身,陆尤刚刚那个小小的举动无疑是在作死。
这泉水下面果然有生命存在,应该就是朝自己求救的神兽了。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可是向下再有十米的水流层暗潮汹涌,如果不是地势导致,那就是下方的神兽自己折腾出来的。能够造成这么大动静,神兽个头非常可观呐。
陆尤属火,与寒潭两生相克。下水去查看情况风险太大,得想办法把它引出来。翻了翻随身携带的法器,拷鬼棒,法螺,金刚盘….没有一个能用的。真是无比想念左岸,有他在就一定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大嫂,看什么呢?”左子乌见陆尤蹲在水边一动不动,以为他在垂影自怜。
“子乌,你说要怎么才能引得神兽现身呢?”陆尤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
“原来你在难为这个啊,这有何难?你都说了它是护山神兽,如果我们破坏山体结构它一定会出现的。”左子乌轻快的语调让陆尤不自觉的陷入沉思。也许真的可行?陆尤想着要怎样做才能既不惹怒它,又能引得它出来,要想两全何其艰难。
“大嫂,这花真漂亮,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雪颜花吗?”泉水四周除了这些白色的花朵,空无一物。左子乌随意捻起一朵花瓣,细细观赏。
“嗯。”陆尤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哇,值大钱了。”左子乌得到陆尤的肯定,兴奋难当。这么多传说中的神花,随便一朵都够小爷花上半辈子。虽然左门不缺钱,可谁嫌钱多的?而且以后要跟那谁在一起了,总不能太弱势,拿钱还得看他脸色。
左子乌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钱才是硬道理,同时手上也没停下来,飞快的掐下雪颜花的花梗。一朵,两朵….
“呐,大嫂,给你…”左子乌一点儿也不小气,拿了几多分给陆尤。见者有份嘛!
陆尤顺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上转来转去。
见陆尤接过,左子乌又回身蹲到泉水边。他还想再摘一些,真恨不得把背包全都腾出来。左子乌认真的埋头苦干,没有注意到缓缓上涨的水面。一开始离寒潭边缘还有七八厘米的泉水已经只剩下一点点的距离。
“呃…雪颜花?”陆尤总算注意到手中的东西,刚刚思考了好几个策略,都是比较温和的路线,应该可以尝试一下。
陆尤把手中的雪颜花用灵力凝固起来,然后放入贴身的口袋中。他的背包在刚刚雪崩的时候掉落了,还好食物都是分开装的,他那一份本就是备用。
“子乌?”陆尤站起身,回过头,接着吓出一身冷汗。
左子乌背对着他蹲在花丛中,身边的花朵被摘得乱七八糟的,一些残花哀戚的散落在地上,仿佛控诉着左子乌的心狠手辣。还好花骨朵还在,左子乌没有下手太绝。可是这些动作已经足够惹怒神兽,寒潭的水已经漫到左子乌的小腿,同时也是他的腰部的位置。
陆尤喊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泉水在冒上来的时候都有意识的绕开了陆尤的位置,他周身一米的范围内一点水迹也没有,干干净净。
来不及多想,陆尤抬脚迈出了安全的包围圈,趟入水中。妈蛋,这水可真冷!
“子乌,子乌…”陆尤使劲拍了拍左子乌的两颊。但是他依然呆若木鸡,眼神没有任何焦距,触手的温度更是冷到惊人,如同殡仪馆储藏已久的死尸。
作者有话要说: 白银拖着病躯前来更文.然后默默爬回去接着写
☆、又见禁咒
水面还在上涨,陆尤的手都快拍肿了,左子乌也没有醒来。转眼间泉水已经爬上左子乌的胸膛,陆尤把自己的热量一缕缕导入左子乌体内。
陆尤和寒潭本是两个极端,泉水既然可以冰封左子乌,陆尤自然也能为他解冻。可是寒气入侵时是毫无顾忌的,陆尤想要解救却需要细斟慢酌。这一耽误,泉水已然没过脖颈。陆尤自然也想过按原路返回,无奈左子乌冰冻过后身体变得坚若磐石,没个两三百斤绝不是这个手感,两百多斤的身躯加上四五十斤的装备。陆尤独自一人难以应付。若是不能及时救助,即使扛回去,怕也只能当作冰雕展览了。
转眼间,泉水涌入鼻孔,左子乌终于动了动手指,然后是剧烈的咳嗽。陆尤松了口气,有反应就好,说明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