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比较自私,但我还是不想让任何人占有你,你只是属于我的女神……
“……想不到三年时间,奥斯特商道已被拓得这么宽大了。”艾琳娜语调有些忧虑,她们在宽阔的商道侧行走,“如此宽敞的商道,调遣军队还是比较迅速的,看来太阳帝国已经早有准备。”
“伯兰萨斯其实地处险要,大批的军队不可能翻越奥斯特山脉,只要守住此城,截住商道,就可高枕无忧。”奥妮黛雅沉吟了一会,然后道。
“但我们手上没有任何士兵,攻破了伯兰萨斯城也无法占领。其实奥格尔恩家族的那小子这样的屠戮根本没有意义,他只是在单纯地泄愤。”一说到雷斯特,艾琳娜就尽力贬低。“这些小城的几个卫兵就算全杀了也只不过是太阳军团的几个零头罢了,更何况他杀的根本是一群完全没用的垃圾!”
“他所做的并不是为了削弱太阳帝国的军力,而是在制造军心上的混乱。他会像噩梦一样缠着对方,凭借着天空骑士以及龙枪的力量,现在的大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不取下凯隆尔德十三世的头颅他是不会罢手的,奥格尔恩家族的固执我可是深有体会,无论是忠诚还是复仇。”
“但仅仅凭他一人是不可能成功的,凯隆尔德十三世身边的十七名圣魔导的合力一击足以至他于死地!”
“他不会那么卤莽的,几十代先辈的灵魂都融合在他体内,那是无数的战斗经验、作战智谋和精准冷静的判断力。再加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力量以及龙魂之力,他的力量实则已经超越了天空骑士的水准,离千年前一击就能够崩溃山脉、倾覆**的星辉骑士也是不远了,他会成为敌人的噩梦的。”
“星辉骑士……,哼!大陆上星辉骑士的评鉴法则早已失传,这个荣誉的称号恐怕没多少人会记得了。再说,他也不过是凭着龙枪的力量罢了,不使用那力量,我不会比他差的!”艾琳娜嘟了嘟嘴,不服气地道。
奥妮黛雅失笑,一双俏目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当然,我们的贝丽丝娜才是最棒的!”
少女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奥斯特山脉苍莽无边,宽阔的商道亦如一条细缝般渺小。两人兀自行走,一批批商队从她们身边经过,没人会去注意两名独行的冒险者,只有少女姣好的容貌偶尔会让他们的目光停驻,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利益才是商人们的最终追求。
倒是伯兰萨斯城遭到罪骑士屠戮的消息引起了一些商队的骚乱,他们不会在意太阳帝国的士兵死了多少人,他们在意的是帝国高层怕会以此事为借口驻军封锁奥斯特商道,再向过往的商队收取更高昂的税率。
但根据一些被屠戮过的城的经验,帝国高层并未做出什么措施,仅仅是教会牧师形式上的安抚仪式。确实,那些中小城死去的士兵对庞大的军团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也不应该无视到如此地步。
没人可以揣测凯隆尔德十三世的大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做出的政令往往出人意表。但这并不是说那些条令有多么地明智,反而在别人看来愚蠢透顶。这个充满野心却无能的君主就像一头只会吞食眼前的食物却看不到不远处的尖刺陷阱的唆猡兽。
虽然商人们愤怒的诅咒一不小心就会被帝都的执法队绑在火刑架上承受主神的净化之焰——当然,在现在的帝国你只要有足够的财产执法队队长还是会很乐意代表主神再给你一次宽恕的机会。
但是商人们是绝对不会给予凯隆尔德十三世任何尊重,那愚蠢的政令每一条造成的损害最大的还是四处奔波的商人们。他们宁愿花一笔巨额的金钱来贿赂一些重要关口的城守以获得通向高额利润之地的通行权也不愿意多交一个铜币的税。
商人们的忧心忡忡显然未影响到奥妮黛雅两人,有了雷斯特的牵制,或许能让太阳帝国暂时无暇顾及到费德伊瓦。但这也仅仅是一种臆测,自己争取到的力量才是守护村庄的根本,依靠他人是不切实际的,所以两人还是丝毫不敢懈慢地赶路。
他在奥斯特山脉天然的狭道内策马而行,复杂凶险的地形对常人来说是个绝对的禁域,而他却轻松自如。外表与普通马匹无任何差别的奔雷兽在他坐下疯狂奔驰,细碎的电弧在它的蹄间涌现,每一步都踏出小小的浅坑同时逼散林间无数缭绕的藤蔓,迅猛却无一丝颠簸,如履平地。
雷原之王的无形威势下,低级魔兽根本不敢前来侵扰,而高级魔兽只在山脉的更深处存在。雷斯特面容淡然,铮亮的长枪紧握在他手中,未颤动分毫。
古远的灵魂又开始发挥作用,各种纷杂的、错乱的记忆在他的大脑中咆哮,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他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个安静的地方。
来到一片林间的空地,奔雷兽心意相同般地长嘶一声,骤然停蹄。雷斯特翻身下马,“铛”地一声,龙枪扎扎实实地插在地上,雷斯特同时也盘坐而下,他需要集中精神与脑海中狂乱的记忆做斗争。
他的双眼在此刻其实已无法看清,眼前尽是一片交错的光影,他感觉自己坐在时空的缝隙之中,那些浮光掠影是祖先的记忆交织成凶猛的情感洪流不停地冲击着自己脆弱的防线。他努力固守住自身唯一的人格,在错综复杂的记忆海洋中让自己的记忆呈现出真实。记忆其实是永不褪色的,那些让祖先深铭的记忆印刻在灵魂之中,在自己的脑海中回放,宛如身临其境。他们所有的悲伤、欢笑、爱、信仰都几乎淹没了他自己的记忆。
那些只属于自己的记忆已开始模糊,一旦心灵的防线失守,他将失去全部,人格和记忆的同化,控制这具躯体的就不在是他,连灵魂也无法避免。
他需要做些什么来保护自己的记忆。而确实,他做了,他经常这样子做——重新撕开自己的记忆中最深的伤口,让它**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因为痛苦,自己的记忆又会再次清晰。
这方法残酷而又有效。
他开始回想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没有人可以替他分担,他就在这绝望的痛苦之中让自己变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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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17岁成人礼的那一天,恰是火曜之年的第一个春天,耶何撒驱逐蛇蝎盘走之毒的圣祭之日。这是一件能让帝国中的任何人感到无限光荣的事,而他又恰巧是奥格尔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帝国最年轻的天空骑士。这一切又让这一天变得绝对不平凡。
因为奥格尔恩家族的特殊地位,国王决定亲自替雷斯特举行成人礼,这是一份无上的殊荣。
他是最年轻的天空骑士,他是奥格尔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他集万千荣誉于一身,他是帝国最耀眼的新星!教会的祭祀给予他祝福:愿耶何撒的光辉照亮你的前程。
他依稀记得那天自己像接受册封的骑士般跪俯在凯隆尔德十三世的脚下,帝都广场的宫女们跳起圆舞,吟游诗人用竖琴歌颂吟唱,飞鸟赞和鲜花在天空纷纷扬扬。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荣耀的一刻,连他也不例外。
当凯隆尔德十三世赐予爵位的时候,他吟咏效忠的宣言,同时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站在一旁的父亲。然后他失望地发现父亲的表情永远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他几乎没有笑过,从他记事的开始。
父亲的脸很年轻、很英俊,据说父亲跟自己一样大的时候是帝都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甚至现在还是如此。但父亲却最终选择了相貌平平的母亲,关于母亲的故事雷斯特知之甚少,他只知道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而他则承续了母亲的呼吸、母亲的生命。
父亲从此没碰过其他的女人。
雷斯特的紫眸是来自母亲的遗传,父亲的眼睛是天空般地湛蓝,却比他所看到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还要沧桑、苍茫,仿佛是透过无限远的时空的凝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当他知道的时候又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也不知道……
按照习俗,成人礼上做父亲的必定要给其子一件相伴一生的礼物,雷斯特原以为父亲会将那把家传的长枪传给他,可他却料错了,父亲给了他一匹奔雷兽。
雷原的奔雷兽珍稀无比、价值连城,虽然没得到那把枪,但他同样满心欢喜。可他未看到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与悲怆。
到最后他才知道,父亲其实早就明白了一切。
圣祭持续了三日。在散落在帝都广场的鲜花凋萎的时候,飞鸟的嘶鸣也是无力。广场中心的圣皇特伦斯?凯隆尔德的巨大雕像被岁月的利刃刻刮得斑驳不堪,零落的花瓣在雕像旁腐坏,花尸犹艳。一同凋零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父亲什么都明白。
雷斯特骑着刚刚驯服的奔雷兽而过,看着,心中突然有些萧索。
火曜之年的初秋,耶何撒因祭司们虔诚的祈祷而赐予丰饶。有了足够的粮食,同样也意味着……战争!
凯伦?奥格尔恩大公受命出军,随军出征的还有已成年的雷斯特。帝国最精锐的第三军团被凯隆尔德十三世以守护皇城之名扣留下了兵符,带去的,只是素质低劣的第一军团的六万骑兵和三万步兵。
但他们同样取得了胜利,因为奥格尔恩这个姓——帝国的守护神与战神,最散漫的军队在奥格尔恩家族人的手中也能变成一群豺狼猛虎。而稚嫩的少年也在这战初尝了鲜血与战争的味道。
作为侵略者的胜利,就是让那些高筑的城墙倒塌、让敌军的尸体铺成马前的红毯、让城民的脸挂上绝望的恐惧。
这就是战争。父亲这样说。
连绵的战事持续了四个月,在第二年的金曜之月,众军从遥远的边疆凯旋而归。彻夜行军,就在经过大战疲乏不堪的军队行至离帝都不远的埃尔文林道时,他们中了埋伏。密密麻麻的箭雨从林道两旁铺天盖地而来,未有防备的兵士顿时死伤大半。
雷斯特记得自己震怒的咆哮,攻击者未掩藏身份,他们的肩甲雕刻着火焰的图案——是皇城守卫!
他转头看向父亲,父亲的眼眸微微闭阖,脸上的神容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散乱疲乏的兵士根本无法抵御凶残的屠戮者,很快,便几乎死伤殆尽。
出征前,国王在他们的马前撒下金沙,赐予祝福。凯旋后,国王却用利剑来回报他们的牺牲。
那些刺向同胞的兵刃是如此的毫不犹豫、干净利落,或许在统治者的眼中,第一军团的垃圾都死不足惜。
“来,什么都不要问,握住它。”父亲将那把长枪伸到他面前。
雷斯特茫然地伸手握住枪身,这一夜发生的事太突然,他几乎觉得有些不真切。
父子并马而立,同握一把长枪。战场的厮杀声渐小,零落的兵士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我们家族因约而被禁锢了一千多年,而这约在今天被打破,你不用再走我们所有人的老路,今后的路要你自己去选择。无论你选择的是什么,我们都永远与你同在。”父亲的这一番话说得雷斯特心里既是茫然又是不安,可父亲未给他多少时间来理解话中的含义。
“龙枪?魂之传承!”
手中的长枪猛然暴射出铮亮的黑色流光,无数玄奥的黑色符文在整个枪身浮动游走,从他手握着的地方曼延而上。巨龙的咆哮在他的大脑里炸响,随即是剧烈的、宛如撕裂灵魂般地疼痛。
一股绝对强大的力量在身体内冲撞,身体和大脑都几乎被撑爆。他疯狂地嚎叫着,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父亲近在咫尺的脸也看不甚清,只看到对方的脸已变的无限地苍白。
坐下一阵涌动,奔雷兽得到父亲的驱使闪电般地奔去。战场的屠戮已接近尾声,皇城的精锐守卫们将父亲团团围住,却不敢动手,这是帝国的战神,不败的荣耀,虽然在他油尽灯枯之时也是拥有无限大的压迫力。
雷斯特趴在马背上努力回转过头,他全身的每一处都是疯狂地疼痛,颤栗得几乎无法抬动一根手指,而那把长枪却仿佛在他手中生了根般牢牢粘住。他的全身都在痉挛,大脑混乱得犹如被狂风侵扰的海面。但他还是竭尽全力转过头,铭了这一刻——
父亲的生命力因为传承的仪式而流失得所剩无几,但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影还是挺得笔直,他是骄傲而又高贵的骑士,他无愧于骑士的荣耀。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诚实、公正、怜悯、灵魂。
父亲已开始涣散的双眼望向遥远沉黑的天幕,那些卑劣丑陋的士兵们在他的马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然后父亲动了,以最后的一息之力,缓慢却有力地抬起了右手,握拳紧紧地靠在自己的左胸口。
一个骑士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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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散落下来的时候,雷斯特从黑暗中醒来。他躺在林间松软的草地上,奔雷兽在他身边不安地刨着前蹄。剧痛不再,龙枪则依然紧紧地握在手中,借着传承之魂的力量,雷斯特明白了一切。同时,他也决定了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这是一条与父亲、以及所有祖先们截然不同的路。
他脱下太阳帝国的战甲,用龙枪刺穿甲胄上的烈焰图腾。他将彻底地抛弃信仰,失去了信仰的骑士的罪比腐坏的堕落骑士还要严重,神灵永远不会庇护于他。但更多的罪是他放弃了自己的荣耀,骑士的荣耀,比生命还珍贵的荣耀。因为他将走上的是一条残酷的、黑暗的复仇之路!
失去荣耀与信仰的骑士几乎不能够再被称为骑士,但他却拥有几十代祖先的所有灵魂,那些传承下来的荣耀是他所不能遗弃的,也必将由他继续传承下去。所以他还是一名骑士,抛弃了信仰和荣耀的骑士!
天空骑士的荣誉称号他已不配拥有,他现在是负罪的骑士,从今往后,他就是罪骑士?雷斯特!
“呼……”雷斯特长吐了一口气,双眼恢复澄澈。这痛苦的重温终于让自身的记忆重新占据主导。他站起身来,随手拔出龙枪,丝毫不浪费时间地翻身上马。他的时间不多,寿命只有短短的40余年,比起大陆平均150年的寿命宛如萤火之辉。他不知道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能否完成这场疯狂的复仇——以一人之力颠覆整个帝国。
但就算自己完成不了也不要紧,他会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去得到一个孩子,属于他的孩子。然后用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将他的孩子培育成最强大的骑士,同时传承祖先的荣耀和他的仇恨。
现在,他有五年的时间去复仇,五年后,他将去寻找愿意替他生小孩的女子,同时在之后的生命里尽心尽力地培养他的孩子。
当雷斯特在马背上这么计划着的时候,心中却悄悄浮现出一张姣丽无匹的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