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里包恩抬头,目光正对上那双紧紧地盯着他的琥珀色双眸,没有说话。
纲吉见此,心更是悬了起来,他不由得再次唤道:“里包恩?”男人的眼神很深沉,他不能看懂,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说道:“里包恩,我……”
他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这几天我想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亲人也好,活着或者已经逝去的父母也好,其实对我而言,并不是十分的重要,我这样说也许显得很无情,但是真的是这样,我无法对他们产生更为深刻的感情,甚至觉得他们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距离我很遥远。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偶然间遇到他们,那是我的幸运,而如果不能,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相反地,我终于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一直以来照顾我、陪伴我的你——里包恩。”少年说到这里,略微有些不自然,他悄悄偏过头去,躲过里包恩过于直白的视线。
“所以,我不会再去找那所谓的‘亲人’了。”少年说完,重又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人。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良久,男人终于扬起一抹微笑,仿佛朝阳照亮了天幕,他的声音悦耳如水:“谁说不允许你去寻亲了,嗯?”
“咦?”纲吉愕然。
有那人在身边的时间过得总是格外的快,日子终于变得不再难熬。虽然那天听到里包恩说“也不是不允许自己去寻找在世的亲人”,可他自己却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连想都没想过。
只是某天突然心血来潮想起里包恩说过可以教自己做料理的事情。
于是在某天夕阳西下,纲吉趁着放学早,从超市里拎回来一大堆食材兴冲冲地放在桌子上,对着里包恩一脸讨好的笑。
里包恩好笑地看着少年,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向厨房,进去之前,不忘回身对着少年勾了勾手:“过来。”
少年忙不迭地拎着塑料袋子屁颠屁颠地跟在里包恩身后。
男人接过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却是拿起围裙系在了纲吉的身上,他的双手拈着围裙带子的两端绕过纲吉的身后,在少年纤细的腰后系了个结。之后却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低头伏在少年的肩上,扬了扬嘴角,轻声说:“你要乖乖按着我的指示哦。”
男人的声音带着热气喷洒在少年的耳畔,纲吉不知怎地,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燥热感。他不自然地看着两人如同拥抱的姿势,结结巴巴地道:“嗯,我知道。”
男人笑了笑,退后了两步,他弯腰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鸡蛋,说:“先从最简单的鸡蛋羹开始。”他说着,把鸡蛋磕开倒在透明的玻璃碗里,拿筷子搅拌了几下,继续道:“鸡蛋羹虽然看着简单,但其实根据搅拌鸡蛋的方法和细致程度不同,做出来的口感也很不一样,蠢纲,你过来试试。”
纲吉连忙走过来,接过筷子,学着里包恩的样子在碗里搅了起来。
“你这样不对,太慢了。”里包恩摇了摇头,走到纲吉身后,微微倾身,一手握住了纲吉拿着筷子的手,另一手扶住纲吉的肩头,说:“应该这样。”
他握着纲吉的手倚着碗边微微倾斜一个角度,快速地搅拌起来,鸡蛋的蛋黄蛋清很快融合在了一起。
纲吉却是有些出神。里包恩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心的温度微凉,覆在自己的手上,感觉很舒服。
他不禁恍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里包恩走在一起时,都不再牵着手了,记忆里那总是把自己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的温度不知何时,竟变得陌生起来。
以至于现在突然重又接触到了那个温度,竟然会因为陌生而猛然心悸,想到这里,纲吉不由得嗤笑自己,于是那心悸也慢慢地平复下来。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纲吉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嗯?什么?”
里包恩轻笑了一声,他低下头,靠着纲吉的耳畔轻声道:“我说,已经搅得差不多了,”男人的薄唇状似无意地蹭过少年的耳垂,放低了声音:“可以倒进锅里了。”
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蹬地一下跳到老远,捂着耳垂满脸通红地看着男人。
那瞪得大大的圆圆的琥珀色眼睛真的和猫咪一模一样,里包恩不由得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表示对日式料理只从动漫里了解过,如有用词不当或描述不当之处请见谅
☆、雨雪霏霏
手机里不断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里包恩恨恨地差点把手机摔了出去。
虽然他和蠢纲之间的误会基本上已经和解,但这误会的根源何在,他可一点没忘。
之前自己因为和蠢纲吵架离开家的时候,他就在联系那个女人了,可恶的是那女人居然关机!他甚至连夜坐上去往并盛的新干线,把那女人的住处也搜了个遍,可依然一无所获,看来自己真是小看了她!里包恩愤怒到极致,不由得握紧了拳,狠狠打向墙壁,在钝痛袭来的同时也不禁深深地嘲笑自己——看来,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拈花惹草太过的下场?
这他妈的算什么玩笑?!
可现在唯一能联系到这个女人的方式就只有电话号了,他问过夏马尔,夏马尔这个糊涂蛋居然才发现这个女人失踪了好几天,还说什么早就雇了别的女助手让她们轮流上班了,所以对她们的行踪也不甚了解。
难道就让他这么放过这个女人?怎么可能!
里包恩狠狠地皱了皱眉,他又一次摁下了电话,如果再打不通的话,他就打算在杀手信息交流网站上发布凯瑟琳的资料,自己一个人找不到,雇佣别的杀手总能找到。
他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然而,这次再打,电话居然通了。
“滴——滴——”电话响了一阵之后,长长的忙音戛然而止,似是被接了起来。
“喂——”里包恩出声道,那边却是久久没有回应,安静得连人的呼吸都没有。
这不对劲!
里包恩一瞬间察觉到有问题,他连忙摁下了电话。那诡异的安静随着电话的挂断也不复存在,而他的大脑里却在飞速地猜测着出现这种状况的若干可能。
极有可能是处于被录音状态,更糟糕的是,自己在接通电话的刹那间就有可能被对方探知了所在位置。
可是——凯瑟琳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在什么地方住,她难道还不是一清二楚?甚至都找到了蠢纲的学校里。
一时之间思虑万千,里包恩的脸色微微发沉,他不再犹豫,转而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对方倒是很快接起了电话,不多时,就从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透着浓浓慵懒气息的声音:“喂——”
尽管已经许久不曾见面,里包恩却是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他劈头就问:“有没有可能通过电话确定一个人的位置?”
对方愣了两秒,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你被定位了?我看那也是活该,打个电话都不知道先问候一下你曾经的老师,啧,真是不懂事。”
听到对方的语气,里包恩这才挑了挑嘴角,说:“好吧,我尊敬的夏马尔医生,请教你个问题,有没有可能通过短暂的通话给人定位?”
“这个,如果对方电脑技术高超的话,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说,你是被人定位了么?哈哈,不会是什么烂桃花吧。”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猖狂的笑声。
“啧,如果是烂桃花的话我一定转交给你,好让你这个可怜的老男人也体验一下被女人追求是什么滋味。”里包恩毫不客气地回击过去,顿了顿,继续道:“说正经的,我可能是被定位了,但我现在想让你帮我查一下,对方这个号码现在身在何处。”
“啊,这个啊,有点复杂,我又不是搞计算机的,里包恩你这难为人了吧。”夏马尔不满地说道。
“如果这也算难为你的话,你还有什么脸自称是我的老师?行了,我把号码发给你,尽快给我结果,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里包恩干净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截断了对方在那头的“鬼哭狼嚎”。
第二天一早夏马尔就打电话过来告诉了里包恩定位的结果。
结果居然是东京,并且是处于离并盛小镇不远的方位。
“所以,你要找过去吗?”夏马尔在电话那头问道。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里包恩毫不迟疑地答道。
“可是——这万一是个陷阱呢?”夏马尔皱着眉头说道,按照里包恩这几次来电话中透露的星星点点,他不难猜出里包恩正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里包恩沉默了半晌,才沉声说:“即使是个陷阱,我也不能再任他们宰割了。”男人停滞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七年前由于我的不成熟,天真的以为只要躲过去这阵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是远远不会罢休的,更何况,他们的目的绝非仅仅带走蠢纲,恐怕杀掉我也是目的之一。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
更深刻的原因他却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他再也无法想象如果某一天,那个少年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那时候的他会做出怎样发疯的举动。
电话那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随你吧。早在当初你收养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现在果然应验喽。要我说,直接把那孩子扔出去,谁爱捡谁捡不就得了,一个小屁孩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宝贝的——要是个小美女的话,还值得考虑考虑。”
“呵,那你就尽管去找几个小美女好了,但如果哪个美人真落在了你的手里,我倒是真替她可惜。”里包恩笑了一下,摇摇头挂掉了电话。
却在挂掉电话的瞬间,脸上轻松的表情凝固下来。
如果他就这么去了东京的话,蠢纲怎么办?他打开阳台的推拉门,穿过卧室,看着在厨房准备晚饭的纲吉,神情复杂。
少年听了男人的这个决定之后,果然十分震惊,他瞪着那双暖褐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里包恩细长的凤眸,不可置信地张口问道:“为什么啊里包恩?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是因为出任务的原因吗,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蠢纲,只不过是东京而已,你着什么急?”里包恩抬眼看了看纲吉,嘴角微扬:“难道你还像小时候那样跟个黏人的小尾巴一样吗?”
“呃,我哪有……”纲吉讪讪地答道,他拿起刚刚放下了的洗菜筐,打开水龙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你要去多久,三天吗?”
半晌没得到里包恩的回应,他回头看向男人:“一周?”
里包恩静静看了纲吉好一会儿,才道:“还要更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半年,但是我保证,一定会回来。”
装了满满一筐卷心菜的篮子“哐当”一声掉进水池,溅起了水花。
“这么说你还有可能回不来?!”少年顾不上那哗哗流逝的水流,一双湿手就这样拽上了里包恩穿着洁白衬衫的胳膊。
里包恩皱了皱眉,他扯下少年的手,把它攥进手心里,沉声道:“我说了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目光对上少年那充满了不安的眼眸,叹了口气,暗自哂笑——如此舍不得自己离去的少年,自己之前居然会认为他会因为要寻找亲人而离开自己,也真是鬼迷心窍。
转身绕到少年身后把自顾流淌着自来水的水龙头拧上,扳过少年的肩头正对着自己,说道:“蠢纲,我也不打算瞒你,反正你早晚得知道——还记得七年前咱们为什么会搬到这里吗?”
纲吉看着里包恩严肃的表情,也不由得认真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只能记得里包恩你受伤了——被一群人围攻,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仿佛是陷入了当年那痛苦的记忆,纲吉的表情微变:“难道这跟你要去东京有关系吗?”
“没错。”里包恩应道:“当时那群人差点把你带走,而现在他们又通过凯瑟琳——就是那个跟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女人——找到了我们的位置,所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暗中查一查那些人的目的,这样,我们也好有应对。”这样就可以伺机进行暗杀,男人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