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不曾预知,在那个简陋的乡间书塾中,几个人如此神秘的际遇会在将来幻化成一个注定不会被遗忘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新试,仰仗诸位多多指教
☆、1858 (安政5年)桃井道场 【击剑大会】
在使用真剑的江户时代,不同流派之间切磋剑技再稀松平常不过,其中“位之桃井”“技之千叶”和“力之齐藤”三大道场三足鼎立撑起了整个剑术界。安政五年十月,由镜心明智流的桃井道场举行的击剑大会自然吸引了诸多剑术高手闻名而来,桂的剑术师从斋藤弥九郎,所以早已颇具威望,高杉直受柳生新阴流的真传也是众人皆知,银时随行。
银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桂,若有似无的对高杉道:“真令人吃惊,那家伙的身体一直都弱不禁风又极易染病,更没什么气力可言,然而握剑时那股隐匿不住的寒意和周身的气场却异常凌厉。”
“哼,留心点吧,他体内住着一头贪睡的野兽,那剑上的锋刃可是最想指向你的。”
“我?是你吧。”
银时感受着正在比剑的桂散发出的压倒性气势,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剑——那是高手相遇高手之时手下抑制不住的拔剑冲动和必须一较高下的强烈欲望,可当高杉说出桂也怀着同样的心情之时,银时却陷入了一瞬的沉思,尔后发现站在身旁的高杉,神情也如斯认真。
“他不屑向我挥剑......我也赢不了他,某些方面来说。”高杉若有所思的应答。
“——是吗?意外的胆小啊,高杉。”银时想听到更多的因由,可高杉却不再说下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想现在就斩了你。”
“求之不得。”
桂无悬念的取胜,两人的对话暂停,迎合上桂看向他们的目光,银时咧嘴笑说对方太不堪一击,高杉却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友好的气息,就在他们不远处。
“连假发都没乱,对方太弱了呐”银时抬手轻扯了扯桂脸颊边得长刘海,笑着调侃。
“不是假发——银时,下一个就是你。”
桂拿开银时的手并指了指他手中的剑。
“啊——那得看天意。”
“你又要逃走——”
“小——银!”
桂正要进一步追问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唤打断,三人因为毫无防备所以着实惊讶了一把,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眉目清扬,面容端正,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的男人正可可爱爱的笑着站在银时前面,说着还拉起银时的手握紧在胸前。三人无语,高杉直跳眉,桂一脸惊讶,而银时则如石化般僵硬在原地。
“谁都好给我说点什么!”高杉皱眉。
“小银,这就叫天意是不是,你我两地分别了十二年的再重逢就是你强烈思念我的结果吧,我真感动——啊,等等再踢!”
高杉正要拔剑,银时突然清醒过来甩开手朝着来人的脸毫不留情的飞踢一脚。
“滚开,恶心死了,你个白痴。”
“那个,银时......”
桂的视线落在来者飞出去的地方,满眼黑线。
“我们赶快走,别被他缠上——”
“小——银!你往哪里跑——”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哼,物以类聚。”高杉在旁无谓的叹气。
“你说什么,高杉!”
“嘛......”
这个近乎扑到银时面前的人便是坂本龙马,土佐藩商人出身,现游走于藩州之间致力商贸,对海上贸易也多有涉足。在银时被松阴带走之前与其有一面之缘,剑术一流,风华正茂。
“银时,别那么冷漠,比剑也是需要热情的啊。”
“我对剑术的确热衷,对你冷漠有什么不对。”
龙马单臂环住银时的肩膀笑着说道,银时撇过脸不耐烦的应付着,桂满脸写着“这人是谁,是不是该说明一下”却被高杉拉走,银时也有要走的意思,就挣脱了龙马的手臂,龙马眉尾微颤。
“你身上的血腥味哪里去了,银时。”众人停步,龙马一直高扬的声线忽然压低,看向银时。
“我以为你那犹如针刺的杀意永远也不会消灭,所以我一直记得你,然而现在我却一点也闻不到了,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听着龙马追问,高杉总觉得哪里不对,桂的目光移向银时。
“走啦,白痴经常犯傻说胡话。”银时不理同时避开了桂的目光,龙马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桂的手腕,将头探到桂的耳边。
“是因为他?”
“嗯!?”
“放开。”
没等银时动作,高杉就反手握住了龙马的胳膊,桂轻微一怔。龙马随即放手,张开五指,动作潇洒利落,完全没有纠缠的意思。
“期待和你交手。”
“......”
龙马可可爱爱的笑着,留下这句话后就扬长而去,桂有些不明所以反而没太放在心上,高杉脸色骤然一沉,而这景象却只有银时察觉到了,之后大家各自离去。
按照比剑的规则和流程,银时的下一个对手的确是桂。这晚桂并没有去见银时,晚饭也是独自在房间里简单的吃过,然后就屈膝端坐在屋中闭目冥想直到深夜,这一切都显出了桂对两人比试的重视。银时透过门缝安静的看着桂,途经而不进,心里想得更多的是龙马时隔十几年的出现究竟意欲为何,而此时高杉早已在桃井道场后的山冈上自斟自酌,净空漫星华,在银时还未赴约前暂邀明月相陪,聊饮几杯。
“好兴致,好酒呐。”银时的声音很懒,高杉早已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多话。”
“真是,别扭的家伙,有求于人这种态度可不行哦。”银时席地而坐,刚要拿酒却被高杉抬臂让开。
“我可不记得有求过你。所以酒不给你。”
“呵,这话任性的程度到有点像桂了。”
“......你以为,我和那家伙相识多久了。”
“炫耀呢......啊,你想让我这个可怜人说些什么。”
银时独自斟了一杯酒,酒香弥漫在暗蓝的星空中,丝丝缕缕的薄云舒卷着夜的静穆,冷月清辉泻下一地往事如烟,仿佛易碎的琉璃,银时双手触地仰头朝着天空懒散的一声长吁,瞥见高杉嘴角邪魅的莞尔。
“......银时,那家伙原来不叫桂,是因为从小体弱被家族认为不能成人后舍弃,过继给桂家跟了桂姓才得以以武士身份自居。我虽然明知他大我几岁,可第一次见到他——身材瘦弱纤细又在生病,我一度以为他是女人,”高杉忽然感到有些醉意涌上心头,顿了顿。
“哦,同感。”银时呷了一口酒。
“真的?可恶...起初我觉得麻烦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后来发现他是个正义感过剩又胡来的家伙,明知身体难以负荷却总顽劣的潜下河底弄翻船只,明明握力不足却仍夜以继日的挥剑,直到可以一击打掉对方的竹剑才肯罢休,是个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又执着的傻瓜。”
“......”银时轻手的拿走了高杉的酒杯,因为想听下去,所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高杉因酒意而手臂微微颤抖,最后仰倒在地上,徜徉在这溢满回忆的静谧夜里。
“我被松阴老师带到书塾,啊,和你一样(所以看不惯你)。竟遇到一个从小被抛弃却仍可以对人毫无恶意,仍旧空白干净的人,对比已经看惯杀戮学会毁灭的我来说,自身是多么肮脏可耻。他不屑向我挥剑,我心里明白......” 一阵清风拂过吹乱了高杉紫色的头发,银时没有看清说下这话时的高杉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觉那话像是淬了毒药一般的幽叹。
“......竟然对我说下这些,高杉,你醉了。”
“这样的人不该被这世事玷污,是吧,银时。我赢不了,因为他的剑是用来守护的,而我的剑注定要沾满杀戮。”醉意蔓延,高杉半睁开的眼眸充满了倦意,眼前的银时似乎变得摇晃模糊起来,于是他抬手扯起银时的衣领。
“所以,你也给我老实的说那个叫坂本龙马的人到底想怎样,他可不是个只会傻笑的人,如果你把危险的人带来到那家伙身边,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吗......”
不知高杉是否已不胜酒意的睡去,银时单手遮住半边脸,将手肘支撑在膝盖上试图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可是却不行。
高杉那一席话犹如炽热的烙印般划刻着银时的心和思绪,那一字一句仿佛就像是在映射着自己的感受,若要比起肮脏,身上手上都已沾满无数鲜血的银时要如何给予自己宽恕呢,难道单凭旁人的不曾责怪就可以抹去曾经的所有罪孽吗,死去的人允许吗,活着的人容忍吗,天,难道不会降下罪愆甚至株连无辜吗。
银时轻叹,拾起了酒具踉跄的起身,留下高杉一人独自离去。只道这一夜,再不会重来。
黎明不会迟到,桂早早就在道场等候着他的对手,可直到比试开始银时也没有出现,这并非是银时迟到,也并非临时脱逃,因为正握剑站在桂面前的人,是那脸上消失了可爱的笑容的龙马。
隔壁的场地也有一场对决要宣布开始,而双方正是银时和高杉,银时已有所察觉,高杉却小小意外了。这边厢,桂以为这中间是否有些误会存在,停愣在原地有很多话想问龙马。
“你这么心不在焉我很难办,就这样伤到了你我实在没借口向银时交代啊!”
“——呃!”
龙马的拔剑术如电光火石接着就是一记凌厉的左切,不知缘由的桂勉强挡住却被龙马的气势震退了数步,桂的剑未出手,龙马并不解释也没有丝毫等他的意思。
隔壁,银时歪头看向高杉,气氛剑拔弩张却又并非一触即发。
“抽中下下签呢。”银时笑说。
“多少让那家伙失望了,不过却也合我心意!”高杉说着面向银时站定。
“啊啊,看来你无时无刻不想斩杀我呢,酒醒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醉了,我就挖出它仔细瞧瞧。”
“不必那么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