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日还在琢磨“云清通敌叛国”一案。
原是因他公然和皇帝叫了两次板,方把“云清叛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举国皆知,而今全国上下一致声讨云清之时,又是他寻摸出几分不对劲来。
一是提供云清认识北戎臣子这一线索的那个校尉有问题。
这人在云清还是校尉之时就是云清手下的军侯,他所属的这一批人是皇帝当年专门为对抗北戎训练的精骑,负责训练的人正是云清,这些人现今还多以云清为尊。所以刘去非当初觉得他不可能平白诬陷云清,这才觉得他的话有值得相信之处。
后来去查,果真有那么一个胡人,年前却忽然不知所踪。这才指引着众人开始调查云清。
近日刘去非却发现,这个人原籍是淮安宁县的,家中原是个小地主,后来卖地东牵,并不是大富,日子也还过得还不错。近日虽然也没有什么暴富忽贫的迹象,可他母亲腕上突然多了一只镯子。探子说凭着他的眼色,一眼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
能买得起这么一只镯子的钱,绝对不是这个校尉能正当得来的。
二是那个北戎胡臣。
这人曾经被人污蔑帮助北戎穆吉汗王的长兄格萨并肩王犯上谋反,被判五马分尸之刑,因过命兄弟相救,侥幸逃得生,一路逃来大律,至今已然三十多年,期间从未与关外有过只字片语的联系。
失踪前夕,他带着自己的汉人【又怎么了……】妻子、独子与其妻并长孙去苏杭一带探望妻子娘家亲戚,半路不知所踪,邻县在临近时候发现几具被人沉河的毁容浮尸,其中一具童尸脖子上的长命锁内里刻着的正是他孙子名字的北戎文拼写,因县令马虎,并未仔细查证,只是记录了事。
还有就是长安府尹今日偷偷送上来的这一封信。
从小偷身上搜出来的信。
长安世家文家与淮安王龙玉煌联络的这一封信。
真正让他知道这案子真的有问题的这么一封信。
想来两方都想不到,送信的人竟然能让小偷偷了信,而这信还来不及被小偷当成废纸烧火用,这小偷便因偷了盐务司主事的钱包被抓了,而这负责长安治安的府尹大人恰是独立与三方之外的新兴一派。
事赶上事,偏就这么巧了。
倒是天佑云清。
刘去非笑了笑,把案情整理好,放在案边,准备明日殿前奏君。
这是龙天煦不喜欢刘去非的性子却偏偏重用他的原因,这个人性子之耿直,有一码事便是一码事,该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不管为了说明他发现的事实,是得罪皇帝、得罪权贵、伤及自身利益还是前言后语是自己抽自己耳光,他都不会拐一下弯。
有人敲他书房的门。
刘去非抬头,见着灯光之下一个瘦小的婀娜身影,知是自己妻子,便笑道:“怎么还不睡?不是和你说我要忙到很晚,不用管我了么?”
“放不下心,便为大人煲汤去了。大人不睡,我哪里睡得踏实?”温婉的女声回答道。
“你啊。”刘去非倍觉温暖地微笑起来,他站起身,前去开了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才知道这人不是自己的妻子,却装得如此像。
“你?!”刘去非惊愕。
那人笑道:“你的妻子还在厨房给你煲汤呢,不过,现在这盅汤尊夫人正端着等大人到阴间去喝呢!”
寒光一闪。
刘去非左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右手的手指指着这个杀手,指尖不停的在颤抖。他的口中不断发出“咯咯”的瘆人声音,随着声响,淳淳鲜血从他左手的指间不断流淌而出。
杀手不耐烦的将他一脚踹翻在地,“大人,早些去吧,您一家老小都等着您呢。让您死个明白,是淮安王让我来杀您。”
刘去非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而后全身猛地一阵痉挛,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那杀手进了书房,将桌上的案卷翻了一遍,轻笑一声,把案几上的那一盏油灯倒在了案卷上。
“光烧这个太明显了,不如通通烧了把。”杀手说着,一笑,转身出了书房。
这一夜长安刘府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刘府上下全付之一炬,守城官兵一时根本灭不下这火来,火势由小到大的过程之中,刘府上下八十七口,竟无一人逃生。
后来查证得知,火起之前刘府这八十七口已然全部被杀,俱是一刀毙命,手法干脆冷血。
一时却无人查得出是谁要刘家人的性命,因为刘去非这一生,得罪过的人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祝贺我七章之内把精心做过人设的人物写死了大半……然后这遍地的狗血Q..Q抖M求抽打,但是求抽打的轻一点儿……
☆、第八章
“这刘府上下死的好惨……”司明感叹。
苏日格看他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他端在手中的酒杯,道:“你的感叹伤怀还可以更没有诚意一点儿么?”
“啧啧,你懂什么,这叫做哀而不伤。当兵的嘛,很有可能早上还和你抢一块烙饼的兄弟下午就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要是死了人便要伤心到不吃不喝,前段日子我们就可以一起哭死在朗信城了。”司明狡辩道。
苏日格白了他一眼。
司明继续道:“刘去非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正直的好人不能做。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活的幸福长久的都是坏人。”
苏日格从菜盘子里挑起一个肉圆子,塞进司明嘴里,“你可以闭嘴了。”
他眉头一蹙,道:“如今刘去非死了,也不知道将军的事情怎么办。哎……说起来,那个皇帝十分蛮横的当着我们的面就把将军抢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司明悠哉悠哉的把圆子咬碎了吃下去,别有深意地笑道:“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管得着么你?”
“你刚刚说啥?!”苏日格错愕。
司明噗嗤一笑,正准备继续说,院子里忽而一阵吵闹声,他立时收敛了笑意,与苏日格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严肃下来。
赵夜白悠悠然从主屋里踱出来,看着院子里一众红袍黑甲的官兵,一拱手,笑道:“几位军爷这是做什么?”
“赵先生,有人举报说你府中窝藏着通敌叛国的朝廷要犯,我等奉了上谕,前来搜查。”为首的军官行了一个简礼,举起一纸搜查令并两封画像,沉声道。
画像上正是苏日格与司明二人。
赵夜白“哦?”了一声,眯眼道:“是谁这般无趣,竟然诬陷于我?”
军官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赵夜白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道:“如此,便请吧。”
军官一拱手,“多谢先生。”
赵夜白拦了他一下,笑道:“只是,若没有搜到人,还望军爷回去转告你家大人,请他给我一个交待。毕竟我赵家也不是寒门小户,被人随随便便欺上门来,也不发一语。一是说出去也不太好听;二是我赵家日后出去,别人还当我们好欺负。”
“这是自然,出来时大人已经说过了。”军官笑道。
赵夜白点头。
因主人家很少在长安居住,所以赵家在长安的别院其实并不大,这些人入内细细搜了一圈也不过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所谓要犯是一个也没找到,喝着小酒与自家姬妾左拥右抱玩耍嬉戏的赵家二爷夜明倒是有一个,见着诸人,发了好大一番脾气。为首的军官陪了半晌笑脸,方才作罢。
众人出来时,赵夜白依旧坐在院中,下人给他垫了团花的羊毛厚地毯铺在地上,又搬了张华美的条几并一套锦缎填鹅绒的坐垫安置好,他便在院中的松树下披着大氅喝茶算账,见着众人出来,又笑道:“几位军爷搜查好了?”
为首的军官行礼,“是的。这次真是打扰先生了,着实对不住。我回去定通报我家大人,明日与我家大人一起登门谢罪。”说话的语气神情似是早已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军爷客气。”赵夜白安稳地还了一个礼。
一众人片刻便安安稳稳地退了个干净。
赵夜明似笑非笑的从里园晃出来,见着赵夜白,行了一礼,笑道:“大哥好手段,现在连当今的皇帝陛下也欠着大哥的莫大人情,想来我赵家的生意日后定是越来越顺了。”
“哼。”赵夜白轻轻哼笑一声,“以陛下的性子,希望他日后能这个人情才好。我们的皇帝陛下上有三个兄长,却能在十二岁做了这偌大江山的主人,想想你便知道,他与当今太后都是不好惹的人。”
他看赵夜明一眼,道:“夜明,我答应为陛下办事,是因为我办了这件事,陛下将来未必不会找我赵家的麻烦,但是我如果不办这件事,他现在便会找我们的麻烦。”
“我是纨绔子弟,不懂这些,大哥也不必和我说。大哥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赵夜明在他身边坐下,又道,“这些人倒一副似是知道些什么,却存心不打算找到人的模样。”
“墙倒众人推,刘去非一死,朝中不知从何处隐隐冒出些猜测与指证,说是从北戎叛将一事到刘家灭门都是文家使出的手段,陛下摆出一副对此说法十分有兴趣的样子,众人眼见文家这就要完了,自然都站到了皇帝一边,想把文家推下悬崖。”
“更何况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寺正都是尤家的人,哪儿能让这么重要的人证落在大理寺卿这个文家一派的手上。”赵夜白笑道。
他给赵夜明捡了几块儿马蹄糕、一块儿栗子糕放在小盘子里,又端了一杯清茶,一并放到赵夜明面前。
“文家自以为官宦世家,把尤家踩踏蔑视了许多年。如今有了机会,尤家自然要扬眉吐气一番。”他一摆手,“朝中的事情一向乱。我们看着,以便找好做生意的人而已。余下的,全当笑话看过便罢。”
赵夜明叼着糕点,无所谓的点一点头。
“对了。”赵夜明一仰头,将糕点全含在嘴里,含糊道,“家里的仆人都说大哥对那个胡儿小将有意思。”
赵夜白轻笑,“有美在此,人人得而赏之。这般带刺的异邦花朵,还是不要摸了……这又是哪个下人在嚼舌头?”他品一口茶,“赵家的家风真该整治了,先是告密,又是嚼舌头,都是不想活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