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钟情绝之佛心

分卷阅读51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周太医见众人脸色沉重,又道:“各位大人切记,石大人感染的是疫病,要找专人照顾,其余人等不要再接近这个院子一步。”

    王湘芝道:“石大人上任时并没有带家小,连个下人也没有,衙门里的几个柴薪差役虽说是为他服务的,可总算是公门中的人,服侍这样的病,怕是不能尽心。”

    周太医沉吟,王湘芝说的是实情,疫病猛于虎,染上疫病的人,连亲人都不敢上前,多少人就是因为染病后缺少服侍的人,默默地死去了。有时甚至不得不忍痛将染病的亲人丢弃,用以保全其他的人。在这样可怕的疫病面前,那些亲情人伦都说不得了。如今石念青跟前连个家人都没有,纵有官职在身,倒比那普通人家也不如。

    就听一个声音道:“我来照顾他。”

    众人看去,见是石念青称为故人的不弃公子。

    他一个人远远的站在那里,脸色白的就像是月下晴雪,可是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是暗夜星辰,异常的明亮。

    周太医迟疑道:“这位是?”

    丢丢缓缓的道:“周太医,我在惠民药局帮忙分发药品,也算懂得一点药品的知识。从现在开始,你下方子,我来照顾他,石大人和众位大人在大难当头的时候,不顾个人安危。这样的人,天必佑之。”

    他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周太医深深弯下腰去:“先生,拜托了!”

    石念青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双眼紧闭,牙关咬的紧紧的。丢丢搬了个椅子放在床边,他坐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看着,就微微的笑了。“还以为你是铁人呢,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第一次病呢。”

    他将手放在他的额上,触手皮肤滚烫,连他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你也是,要么就不生病,要么就一下子病的带个样子。”

    丢丢又笑了一下,轻轻的握起他的手,那手心也是异常的高热。丢丢将脸孔轻轻的贴上去,喃喃道:“石念青,我猜,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了。”

    ☆、九十二 共生

    周太医的徒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名叫松均,他对那个不弃公子很是好奇,那个人,待在石大人的房间里面已经两天了。

    这两天都是松均将煎好的药和一些防疫物品端进院子,放在门外的台阶上面。院子里撒了石灰,每天都燃着降香,松均每次进去前都按照师父的吩咐将雄黄塞进鼻子里面。他放下药会在外面喊一声,就见那个不弃公子从门里走出来,道声谢,将台阶上的托盘里面的避毒饮端起喝下去,拿雄黄和香油涂了口鼻,然后端了煎好的药走进门去。

    松均就在这个时候观察他,少年对于与众不同的人总是充满了好奇的。他只觉得很少见到这样好看的人,但是他的好看又不全在于五官脸庞。其实要说脸庞,松均觉得谁也比不上关将军的府里的梅公子,他跟着师父去给那人看病的时候见过几次,那个人的脸庞更加的精致完美,就像是长在名苑中的梅花一般,带着天然的贵气,冰清玉洁又明艳照眼。

    而这个不弃公子更像是一支净水白莲,他的好看似乎是脱尽凡俗,洗尽铅华,淡然悠远。他无疑是出色的,但是这份出色并不逼人,只在不知不觉之间一点点的渗入人心。

    他的眼睛无疑是最好看的地方,薄薄的眼皮,看人的时候会形成两道深深的折痕,眼珠深黑,眼白清透,眼神温雅动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衣,袖口和下摆上镶着细细的黑边,风致天成,有点像古时的名士,又有点像是避世的隐者,但又好像都不太恰当,松均觉得他也说不出那种感觉,就觉得看到他,心里会忽然间变得安静。

    松均跟着师父救治瘟疫病患,在这样可怕的病症面前,看多了人情冷暖,亲情淡薄,没有人能够像不弃这样,能够一直不离身的照顾。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唇干涸,整个人异常的憔悴,可是他看得出,哪双眼睛里面闪烁着希望的火焰,那点光亮异常的耀眼,就连定时前来给石念青把脉的师父也被震撼,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救治,明明是个将绝之象,但是却奇迹般的撑了这两天。

    丢丢将药端进去,石念青依然昏迷不醒,他将药放在床头上面,轻轻的托起石念青的头,含了药俯身下去,一点点的哺进他的口中,药水很苦,那种苦味充满了两个人的口腔。

    丢丢抬起头,用手巾将他滑落腮边的药汁擦掉,轻轻的抚着他的唇,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淡淡的悲凉,没有想到再次的吻到这张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石念青沉沉的躺着,只几天的功夫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头面部带着异常的红潮,微微的肿胀,以往极其俊美的五官变有点变形,那种分明的棱角和下颌流畅的线条肿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丢丢叹息一声,手指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庞,“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可真难看。”

    石念青紧紧的闭着眼睛。

    丢丢将他额上的湿手巾换下来,在盆中浸了凉水,重新放在他额上。“你这个样子,谁还信你是当年的青莲探花?”

    丢丢慢慢的将脸孔轻轻的靠在石念青的胸前“石大哥,你为什么总不理我。”

    石念青依然不动也不语。

    丢丢便也不再说话,他静静的,贪婪的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脑子里是当年红莲寺里金黄的丝瓜花底下石念青灿烂的笑容。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石念青高热依然不退,并开始浑身抽搐。

    周太医脸上系了浸了雄黄的手巾掩着口鼻,进来施针,见石念青脸色潮红中现出灰败的颜色,知道已经病入膏肓,难以回天,他微微的摇头道:“大人能撑这几天已经是不易,可是他高热一直不退,现在又发生惊厥现象,实在是凶险,不是鄙人说不吉之言,公子还是要及早做好准备。”

    丢丢手指紧紧的攥着,挣得指节发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先生,他的身子一向很好,又经常练习剑术,他会撑过去的,请先生施针。”

    周太医心内暗叹,石念青这种情况就是个不详之象,但是多年的行医经验,他知道病人的家属往往不相信亲人会就此天人永隔,何况医者仁心,他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施针完毕,周太医看向丢丢,这个人似乎已经熬尽心力,整个人就像是一根弓弦,三天的时间,他眼看着这根弦一点点的崩到极处,现在似乎风吹柳叶的一点力度就会使那根弦乍然断裂。

    他叹息一声道:“公子切记不要太过劳累,每两个时辰,雄黄涂抹鼻孔,只要他高热能退,这病就好了三分了。”

    丢丢站着,身子直僵僵的,周太医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这两天信阳许多百姓为了石大人到城隍庙里跪拜祈祷,相信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

    月亮透过敞开的窗子照进来,桌子上的灯火摇摇曳曳的亮着,丢丢站在石念青的床前,他喃喃道:“石大哥,你又想丢下我吗?我告诉你,这次我不同意。”

    他慢慢的在床边坐下来,身子微微的发着抖,“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的,可是这次你得听我的。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呢,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将手放在衣襟上面,手抖得厉害,半天没能将衣带拉开,直到有血将衣带染红,伸了手到眼前,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指甲将双手的手心掐出深深的口子,鲜血流了满手。

    衣服终于落下去的时候,丢丢从洗脸架上的镜子里瞥见自己的身影,□的躯体修长柔韧,他恍惚的回到了那年的春夜,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身子,那个十八岁的春夜,他是个等着心上人选择的少年,惶恐而孤注一掷的等待着那个结果,希望自己能用那个美好的身子留住他。他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可是他等来的是放弃。

    这次我不允许你再放弃我,我不再是等着你的决定的那个孩子了。

    桌子上面放着书具,一角放着一摞纸,纸上面有一把小小的裁纸刀,丢丢将那把刀子拿起来,对着灯火看去,薄薄的一片,刀刃亮如秋水。

    丢丢拿了那柄小刀,放在手腕上面比了一下,凉沁沁的,寒入骨髓。回身将小刀放在枕头底下。他放了心似的,掀开被子躺进去,久违的肌肤相亲,使他禁不住浑身颤栗。

    紧紧的贴着他高热的身子,原本记忆中高大的男子此时竟然是那样的消瘦。以往总是被他从背后拥入怀中,怀抱温暖安适。可是现在那宽阔的胸膛也变得贫瘠,他呼吸急促,身子不时的抽搐着。

    这个男人是那样的英气勃勃,他充满了活力,他拥有完美的躯体,他记得他有力的双臂,笔直的充满力度的双腿,他记得他温柔的拥抱,甜蜜的亲吻,他记得他在他耳边吐露出醉人的爱语,他记得他激情时沉醉的眼睛。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从不曾遗忘。

    丢丢只觉得心脏痛如刀绞,他不得不用手按压这胸口,忍过几年来那熟悉的疼痛。

    他伸出双臂,也像他那样将他拥在怀中,他的颈边是熟悉的味道,高热将这种气息蒸腾的异常亲切,牵扯着沉睡已久的记忆。

    将脸靠在他的肩颈处,丢丢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喃喃道:“石大哥,不要丢下我。”

    他轻轻的吻着他的颈上的皮肤,温柔而沉醉。

    “我知道你是累了,可是你睡了三天了,该醒了。”他的唇贴着他滚烫的肌肤慢慢的移动着。“别想再留我一个人,这辈子我会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你不要我也不行。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牙齿咬着他颈上的肌肤,轻轻重重的啃噬,直到口中充满了甜腥的铁锈的味道 。

    眼泪终于落下来。

    他的眼泪合着他的鲜血缓缓的滑落。

    “石念青,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文的亲们,谢谢!!

    ☆、九十三 青丝雪

    石念青觉得自己跋涉在一条充满泥泞的沼泽地里,四周一片片的迷雾,他孤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总也走不出那篇泥泞。潮湿、寒冷、恐惧,似乎是梦境,但是无比的真实,那种恐惧也因此无限的放大。忽然的,就觉得脚下一陷,巨大的吸力拽着他,一点点的往下坠落。坠落的过程,眼前白光闪闪的,心里猛地一空,后来涌上来的竟然是一种放弃的轻松,算了,走不出去了,真累,落下去,也许就可以歇歇了。

    忽然的就觉得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那双眼睛充满了悲悯,充满了绝望,满含着痛苦,他忽然的就觉得心疼,他不想看着那双眼睛现出这样的神情,他想安慰他,别怕,别哭。他挣扎着将陷入泥沼的双腿往上抬,可是越陷越深,他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的身子一点点的往下陷落。

    他想喊,他想叫,可是他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那双眼睛里终于充满了泪光,有人向他伸出一双手,一个声音在耳边低喃:“石大哥,别丢下我。”

    他拼了命的往上挣扎,眼看着淤泥已经埋到他的腰部,他急得浑身闭塞的毛孔都炸开了,汗水一层层的涌了出来。他紧紧的盯着那双固执的伸在那里的手,不知怎的,他就觉得那手会一直的那样等着他,像是一个不会放弃的希望。他努力的探出手去,他想抓住它们,他不想让看着那双眼睛那样一直一直的流着眼泪。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更加的低回缠绵,一声声的梵歌一般的送入他的耳畔,“石念青,我爱你,石念青,我爱你……我爱你……”

    他忽然的就像是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大喊一声:“丢丢!”他终于握到了那双手。

    石念青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洒满了窗纸,他觉得光线刺眼,他下意识的伸手放在眼睛上面,可是双臂沉得像是千斤重担,他挣扎着往上抬,就觉得用了全身的力量,可是也仅仅的动了一下手指。

    仅仅这一下子,身边的人猛地一震,抬起头,向他看去,石念青一身的汗水,脸上虽然依旧肿胀,但是那种灰败的死气散去大半。、

    丢丢依然紧紧的抱着他,一晚上,两人紧紧的相拥,就像那一年的时候,他将高烧受寒的他搂着怀中,终于发了汗。

    丢丢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极轻极轻的喊了声:“石大哥。”

    周太医早上过来施针的时候,其实是忐忑不安的,但是昨天晚上竟没有噩耗,看来这石知州又撑过去一个晚上。他昨夜其实也没有闲着,又苦思冥想,写写画画,针对石念青的病症列出了一份药方,他只希望石念青还能咽得下药。

    松均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的时候,听到师父在屋里喊他:“松均,端进来吧。”

    松均答应一声,将雄黄巾子扯开系在脸上,端了药走进房间。

    师父的声音有点激动:“松均,快点端药过来。”

    松均往床上看去,那个几天来一直昏昏沉沉的石大人竟然呼吸平稳了许多。

    周太医用勺子盛了煎好的药,一点点的喂进去,石念青也都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