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钟情绝之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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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和夏清韵道:“小姐,这个莫离竟然是韩姑爷前面留下的儿子,这事儿怎么听戏似的。”

    夏清韵沉吟不语。

    奶娘叹道:“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一来,他竟从下人变成主子了。”

    夏清韵靠着床头坐着,额上勒着红色的抹额,半晌她道:“静观其变吧。”

    奶娘看她倒是一副兀定的样子,急得道:“你是没有见,那韩姑爷侍候儿子到像侍候老子一般尽心。况且这儿子也不是私生的,也不是外头养的,是他前面明媒正娶的媳妇留下来的,这谁也拿不住他的理,就是老夫人和老爷也说不出什么。如今莫离要是得了势,别说赶他走,他可要反过来赶我走了。”

    夏清韵听了这话反倒笑了,“妈妈糊涂了,如今这样一来反倒是好事,那莫离还要称呼相公一声舅舅,那些事益发的说不得做不得了。如今走与不走倒无所谓了。至于赶你走的话,更是无从说起,这里毕竟是石家。”

    韩志远疯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感情,他那样爱着的人,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他发了狂一般拥有的人,竟然是自己同父的哥哥。

    这简直让他崩溃。

    他恨韩江洲,他但愿从来没有听到那样的一番话。

    看着坐在窗前的丢丢,那人依然是那样的恬淡,因病憔悴的面容也有了一点点的颜色,冬日暖阳里面一派温润安静。

    韩志远生生的将头转开,向门外跑去,他要到探春楼上去,他不信他会一直为他痛下去。

    丢丢转过头,对坐在身后的韩江洲道:

    “姑爷,你若是真的怜我,就让我走吧。”“你哪也不能去,你留在我身边,我会补偿你受的罪。”韩江洲眼角赤红,抓着丢丢的手,带着几分的惶急。“你若是怕石家的人难为你,那我就搬出去,带着你到外面去住。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你是我的儿子。”

    丢丢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暖,眼泪就含在眼睛里。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韩志远匆匆跑开的身影,叹息道:“志远也是你的儿子。”

    晚上的时候石念青来看丢丢,这是两人自那次之后第一次见面。丢丢扶病泡了一壶铁观音,茶烟袅袅中,两人相视良久。

    石念青见他头发松松的绾在头顶,三分病容,七分慵懒,发丝一缕散在腮边,竟是再也没有见过的风情。

    丢丢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中。石念青接了,伸手想将他腮边那缕发丝捻起抿在耳后,丢丢轻轻的转头,不经意的避开。

    石念青缀了一口水,良久道:“病好些了吗?”

    丢丢唇角微微的翘起,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无话,只听得盆里的木炭哔哔剥剥的细响。韩江洲在这屋里住了几天才明白这个儿子的房间里面连炭火都是受潮的碎渣,亲自用个盆子到后厨要了一盆木炭,这个房间里才算暖起来。

    石念青瘦的很明显,双颊微微的下陷,原本极其俊美的脸孔棱角越发的分明,以往潇洒不羁的的气质中凭空的增加了一些冷峻。

    “听姐夫说你要离开这里?”

    丢丢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丢丢喝了一口茶,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一年我随大师兄去云游,见识了各地许多风情,有时幕天席地,有时山腰人家,大好河山,满目锦绣,天地造化,钟灵毓秀。见识了那样的景象,才不枉此生。”顿了顿,他的面庞上面展开了一朵淡然的笑容,“这些年,我一直回想那一年所见所感,心里对那样的生活心向往之。我还想到外面走一走,自由自在的感受一下明月清风,也算开阔眼界了。”

    石念青目不转睛的盯着丢丢,“走吗?”

    丢丢点点头,黑乌乌的眼珠清清亮亮的看过来,以往眼底里无数涌动的情绪消失不见,纯净透亮宛如上好的黑玉宝石,“石大哥,我想随心所欲一回。”

    随心所欲,这几个字,让石念青回味良久,丢丢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隐忍求全,有多少无可奈何的委屈牺牲,他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涩,点了点头。

    丢丢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良久,叹息一声道“石大哥,忘了丢丢的不好,记得丢丢的好吧。”

    石念青喉中一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咽下了涌上来的泪意。

    “告诉我你的行踪。”

    丢丢笑了一下,“嗯,我会写信的。”他捧着茶杯,感受着上面的暖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杯沿“你们都好好过吧,你还有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临近,更的有点慢,见谅,但是亲们有木有发现最近字数越来越多了涅?请多多支持!!

    ☆、八十四 陌上花开

    日月如梭,白云苍狗,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流光就像指间的细沙,刚听到簌簌的轻响,就从指缝中流走了。

    石念青终于有了儿子。

    胖胖的小家伙一岁多了,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在石念青面前的书桌上面爬来爬去的,两只眼睛又黑又亮,五官像极了石念青。

    石念青手里面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瞅着,一只手就放在儿子的背上,怕他摔下来,轻轻的笼着他。

    一声轻响,小家伙将书桌上面的一个笔架推的的挪了位置,石念青也不管,放任儿子继续将砚台和水注等物一一的拉开,推着玩儿,几本书也给他弄得掉到地上去了。

    就见碧云匆匆的过来,将孩子抱起来,嗔怪道:“公子你真是的,这样惯着岫儿,看看弄得这个乱。”

    石念青也不语,只将书往脸上一盖,道:“抱他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碧云道:“少夫人让厨房做了解暑的绿豆冰糖茶,你喝一点吧。”

    一个叫晓夏的小丫鬟进来将用掐丝珐琅小碗儿盛着的绿豆茶放到桌子上面,又将上面弄得凌乱的东西都收了一下。晓夏是丢丢走后,石家新来的小丫鬟,王桂生家的亲戚,人有点儿笨笨的,倒是很勤快。

    晓夏边收拾便对碧云道:“云姨娘,老夫人还有少夫人正和大小姐在前面玩骨牌呢,摊子都支好了,让我来喊你。”

    碧云将孩子放到晓夏的怀中,对石念青道:“你的躺椅在外面屋檐底下放着呢,你要休息,就到外面去吧,这会儿风正好凉爽。”

    石念青嗯了一声。

    碧云还想说什么,想了想,没有说,和晓夏两人往外走,边走边对晓夏道:“你可仔细着点小公子,别整天迷迷糊糊的。”

    石念青躺在屋檐底下的躺椅上面,正是黄昏,凉风正好,晚饭过后,天还长,光线虽然还亮,但是却不再刺眼。

    躺椅是竹子做的,从身子底下透出阴阴的凉气。树上知了一声长,一声短的鸣叫着。

    石念青忽然的就想起了多年前的夏天的黄昏,黄土的地面异常的润泽,光洁的一尘不染,那个小小的少年弯着腰,将两张席子在地上铺开,插上蚊帐,树上细碎的梧桐花开的满树,自己站在井台边打了水上来,就那样从上往下的浇下来,舒服的打个激灵,然后那个孩子就将灯放进帐子里,自己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头发干透了,也吹了灯睡下。一转眼就看到身边帐子里面那个孩子侧身睡着,身上穿了一件夏布的汗褂,肚子上面搭了一条单子,两条细长的腿蜷着,小小的一团。

    石念青翻了个身,心头是熟悉的怔忪。

    那个人走了三年了,三年,这么久了吗?

    三年里那个风流倜傥的石念青已是昨日黄花,连点影子也不剩,御花园里洒脱隽雅的青莲探花也泯然众人矣。还是那个自己,刚过而立之年,心境似乎老去一般。

    而那些前尘往事一般的自己和那个名叫丢丢的人一起留在满是花开的时光里,依然年轻。

    现在的石念青只是一个为了生活而生活的俗人罢了。

    那些刻骨的爱,似乎只剩下飘渺的影子。

    夏清韵自那次小产之后,服了无数的汤药,可是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一年后,夏清韵对石念青道:“相公,妾身一直没有孩子,这样下去,于妇德有亏,妾身心下极是不安,我看碧云倒是个好的,她也侍候相公多年了,知根知底,模样也极好,相公不如将她收了房,早点延续香火。”

    石念青怔了半晌,望着窗外刚刚打苞的杏花,缓缓道:“清韵,你爱我吗?”

    夏清韵听他问得如此直白,一时倒愣了,她觉得脸上有点发烫,愣了一会才道:“相公,妾身总是将相公和这个家放在第一的,我不会做妒妇的,你放心。”

    有个人在耳边喃喃道 “我修的不够,这世上我什么都能让,只有你,我不会让给任何人。若有人来抢,我是会和他斗到底的。”

    石念青扭过脸来,看着夏清韵端庄美丽的面孔,点头道:“你真是贤妻。”

    就这样,石念青有了一妻一妾,得享齐人之福。而最让人称道的是妻妾相处异常的融洽。再一年,碧云产下一子,取名岫。唤夏清韵母亲,呼碧云姨娘。

    至此,石念青再无憾事。

    可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会忽然的从梦中醒来,觉得屋子里面空落落的,满目荒凉,心里面有一块地方叫嚣着寂寞。

    任是娇妻美妾一双解语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像沙漠一样,再无绿荫。

    第二天,石念青在官署中收到了丢丢走后的第三封信。

    信封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一贯的秀雅中多了几分洒脱,笔力也比以前多出了几分劲健峻丽。

    石念青压下砰砰的心跳,强忍着心内的悸动,他将那封信放在怀中,就贴在心脏的位置,他不急于将信打开,这样的话,一整天的时间就都有了盼头。他会一直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将这封信取出来,静静的读,然后剩下的日子就用来咂摸信中的每一个字,这样又可以将这些时光挨过去,支撑到下一封信的到来。

    那一天翰林院的人发现石编修整个人似乎是一间忽然充满了亮光的暗室,恍然又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新科探花。

    夏夜的晚上,石念青在官署中的宿舍里,点亮银灯,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抖着手,将信封打开,轻轻的展开信纸,好一会儿才看得清上面的字。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窗下读来,信中字字句句蕴藉熨帖中一片云淡风轻的恬淡。

    记得第一封书信来时,正是暮春时节,石念青在轻软的春风中展读开那张带着江南春雨气息的花笺,他道江南好,陌上花开,风景如画。信的末尾写道:“一路走来,也有几番辛苦,想我娘当年,实在是不易。”

    第二封信来的时候,是第二年的冬天,他写道:“人在南疆,见识了很多的异族风情,徐霞客《滇游日记》中描述 “民房群落,瓦屋栉比”,诚不欺我。”又写道“也见识了纳西族的祭风,祭司会给给殉情自杀的人和枉死的亡灵超度,传说殉情而死的亡灵被祭司超度到神秘的玉龙第三国,那里高山流水,芳草落英,老虎当坐骑,白鹿当耕牛,男耕女织,谈情说爱,无忧无虑。

    我请祭司给母亲和舅舅也做了超度,相信他们也会去到一个玉龙第三国的地方,来生再也不会苦痛。”

    这第三封书信中,他照例温语问候石家的人,之后他写道:“明前来到信阳,云雾山上,群峦叠翠,溪流纵横,云雾弥漫。留下学习制茶,一可换取工钱,还可以与山僧一道品茶,亦是人间美事。”

    信中照例没有一句涉及私情,可是石念青看了良久,眼前是那人青山绿水间,一派悠然。脑海里满是故人音容笑貌,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见官署后院中夏花灿灿,心中反反复复的只有钱武肃王寄夫人书中的那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样九个字,平实温馨,情愫尤重,翻翻滚滚多少缠绵悱恻。

    可是,石念青知道,于丢丢,他连这样的相思也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