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尾鲜活的鲫鱼,正在赵辰的刀下苦苦挣扎。鱼鳞被整齐迅速的刮下,内脏在转眼间就剔除,就连鱼鳃也只是轻轻一扯,就掉在木盆中。
与其说赵辰是在杀鱼,倒不如说是在做一件极为赏心悦目的活计。
随后腌制,炒葱姜,煎鱼,再到烧汤炖制,连贯而稳妥。
一刻钟后,起锅。奶白色的鱼汤上撒些紫苏去腥提味,瞧着便食指大动。
再加上苏宣蒸的饭,做的小炒。两人唤来刘老先生,吃了一顿朴素却温馨的午饭。
是夜,蕴育作歇后,苏宣平稳了呼吸。感受着赵辰怀抱的温度,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平远,你要什么?”
“子安,平远要你的心。”
苏宣不再问,只将头埋在那怀抱里,合上了眼。
赵辰再月光下端详着怀里的人,嘴角勾勒着极好看的弧度却不自知。
四月三十日,协议达成七日。
午后的阳光,细细密密的洒在苏宣身上,笼罩了一层金色光晕,柔和了那略显冷淡的面容。
赵辰执笔,点墨,将眼前人勾勒在宣纸上。
脑海中模糊不清的面容,终于愈加清晰。最后,都落在那画上。
“青黛□,明眸皓齿,风姿卓越......”赵辰止不住的夸,却是发自内心。
苏宣坐在椅上,静静地瞧着赵辰,嘴角微扬。
待到月上中天,画才完成。
竹林中,苏宣着青色长衫,飘然欲仙。
“少了些。”
说罢,苏宣取了另一支笔,蘸了墨,如行云流水般的勾勒。落在赵辰眼里,是极好看的光景。
“子安丹青妙笔,果然不同凡响。”
“一生一世一双人,执手白头永不悔。平远,可好?”
“好,子安说如何便如何。”
赵辰附上苏宣的手,将这句题在画上。
“平远,你要什么?”
“子安,你的心,平远要你心甘情愿将心交给我。”
烛光剪影,两人如同一体,缱/绻缠/绵。
待到画作完成,又是一场颠鸾倒凤,直到天明。
五月初三,协议达成第十日。
刘老先生献宝烤了只叫花鸡,三人大快朵颐,其乐融融。
事后苏宣腹中不适,晚上只用了半碗清粥。
五月二十三,协议达成第三十日,恰好是苏宣醒后的一个月零两日。
晨间苏宣诵读完道经,本想做些面食,但腹中疼痛难当,遂回房歇息。午饭后一个时辰,开始了每日的药浴。
刘老先生特制的药浴,每日必须浸身两个时辰。药性极烈,每次苏宣都要忍受那细小却遍布全身的痛苦。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说一个痛字,只因每每这时,赵辰都会陪在他身侧。只要一偏头,便可瞧见他认真批改奏折的模样。百里加急的奏折,日复一日,只为多陪一刻。
如此,苏宣怎能开口说自己痛?不能,也不愿。
五月天,已是有些燥热。苏宣将头枕在木桶的边缘,吐出一口浊气,淡淡地开了口。
“平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可不能嫌我,你该知道,我最不会的就是讲故事。”
“子安洗耳恭听。”
“从前有个迷路的书生,夜里到一个叫兰若寺的地方借宿.......”
便是身上再痛,苏宣也依旧竭力保持声音平稳,忍得很是辛苦。
“人鬼殊途,终是不能一起。”赵辰听完后,只给了这一句话,尔后便继续批改奏折。
苏宣长嘘一口气,又道:“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王生的男子,偶遇一位唤小唯的美貌女子.......”
这一次,赵辰听得很是认真。
“最后,那小唯附在王夫人的身上。既拥有了人的心,又拥有了丈夫的爱。”
赵辰放下笔,用干布巾擦拭着苏宣那一头银色短发。
“子安今日是怎的了?总说着多愁善感的故事,可不像你的性子。”
“平远你说,用一颗心换一份情爱,值得吗?”
赵辰手中一顿,不知为何,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好似秘密被窥探一般,但想到眼前人不该知道,便稳了心神,手中动作依旧顺畅,只是不回答。
“平远,你要什么。”
“子安,我,只要你的心。”
三十个日夜,每一日,苏宣都会问同一个问题。而赵辰,也只有一个回答。
“平远,我们......做吧。”
然后,赵辰将人从浴桶中抱出,放在床上,温柔的压上。
这一次,苏宣主动地让赵辰诧异,却,也心疼。是了,赵辰自己也觉得可笑,自己居然会为了他心痛。最开始只想着速战速决,用半月时间让他回归正道,剖腹取心。
可愈是相处,心中愈是不舍。赵辰甚至萌生了在这里同他过一辈子的愚蠢想法。每次只要听到他唤自己‘平远’,心就会为之颤抖。日日相伴,虽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可那温情却点滴在心头。让赵辰,
愈加的不可自拔。这药浴对苏宣损伤极大,起初赵辰还可以心平气和。可愈是到最后,心中愈是自责愧疚。他甚至后悔,为何当初要逼迫刘老头制出这药。
赵辰望着身下的人,禁不住将自己埋的更深,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这样便可永生永世不再分离。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子安,爱上了这个名为苏宣的人。帝王最是无心人,可他赵辰却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份爱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应当。
若是现在让赵辰选,他会犹豫。赵辰想永永远远同苏宣在一起,但自己只剩下不到两年的寿命。可若取了苏宣的心来医治自己的蛊,赵辰知道自己定会生不如此。如此两难的选择,如此的,折磨人。
“子安,子安......我该拿你怎办.....”赵辰第一次,露出这种无助的表情。
“平远既要我的心,那便来取。”
未等赵辰回神,苏宣便抽出藏在枕下的匕首,刺向胸膛。
殷红的血液,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苏宣苍白的面孔上。
赵辰握紧手中的匕首,不让它再进分毫。方才再慢上半刻,这尖锐的匕首便要□眼前这人的胸膛。若非赵辰及时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要我的心吗?现在我亲手将它挖出来送给你,难道不好吗?”
苏宣眸子,亮得可怕。
“你早就知道,所以才这般做?”
“没错,我早就知道你要用我的心医治你的蛊。我也知道你用扶柳的性命来胁迫刘老先生为你制药。我还知道,你每日同我欢好所用的药膏都是剧毒无比,会削减我的寿命......”
一件件,一桩桩,苏宣都一一说出,好似,这些是旁人的事,于己无关。
赵辰心中大震,原来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他却不说,而选择了承受。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拆穿!为什么还要......”为什么还要那么温柔的对我,对我悉心照顾。
苏宣不语,只是盯着赵辰。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就是要你欠我的,要你愧疚,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终于,苏宣说出心中所想。
用爱织成一张网,网住他的人,他的心。
是爱,却也是报复。
赵辰无法答话,他已经哑口无言,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既然你舍不得我,那就只能你死!”
说罢,苏宣反手将匕首□赵辰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