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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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段羽决定第二天老老实实待在军营不再出来钓鱼送钱带的时候,他绣了金丝的钱袋又被人摸走了。

    这一次,段少将军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腰侧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登时双眼发亮地看着从他旁边溜走的小矮子,询问地看向苍天素。

    后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段羽立刻拔腿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傻小子,被偷了这么多次你都毫无所觉,这一次反倒轻轻松松就感觉到了——你就没看出来人家是在前面设了个套专门等着你去钻?

    苍天素叹了口气。他心里其实明白,军权在握的镇北大将军的幌子太招风了,八成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不论里面有多少作秀的成分,毕竟段德自己跟苍景澜关系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段德的儿子恐怕就不会有机会跟皇帝哥俩好地坐一块拼酒了。

    段德活着的时候,苍景澜为了不背个“兔死狗烹”的名声,也许不会把权力收回去,但是等大将军哪天不在了,他的一脉子孙肯定要被清理。

    所以段大将军才狠心将几个怀孕的小妾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并且特意把这个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呆头呆脑直愣愣的性格吧,起码这样子苍景帝下手算总账的时候多少还会留点情面。没有了富贵荣华,最起码还能保住命;没了性命,最起码还能留个全尸。

    苍天素也挺喜欢这个样子的段羽的。他有一种本性上的多疑,除了真真正正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李宓,对其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

    苍天素现在可以放心地说他信任苍天赐,但是他永远不会做保证,说这信任可以延续到五年后,十年后。

    从骨子里,他就没有说出这种话的信心。他今天跟二弟掏心挖肺,很可能明天一件小事就能让他把刚给予的信任全盘推翻,一丁点都不剩地全部收回去。

    在以前的苍天素看来,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然则景田的事教给他,对于不信任的人,需要有充足的防范措施。

    从很大程度上,这个人实在不是个好的伙伴。一旦认为同伴不值得信任,翻脸不认人的勾当,没人做起来比他还干脆利落。

    但是对于段羽,就算不能够完全信任,苍天素也可以对他完全不加防备。

    段少将军实在太憨太憨了,以至于苍天素一想到他,头脑中冒出来的,不是怎么恩威并施御下之道,而是怎么想法子让他的脑子开开窍,起码也不要像现在,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别人数钱。

    苍天素扫视一圈,冲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一群人微微颔首。十二三岁的白净少年,睁大眼一脸无辜的模样,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被人用迷药麻翻了的段少将军三个时辰后醒过来,无力地挣扎着从麻袋里钻出个头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苍天素映着篝火的安静侧脸。

    肌肤莹润得跟南海的珍珠一般,莹莹有光。

    段羽习惯性地流了好半天口水,然后突然间醒悟,好似自己发花痴的时间和地点不大对头,急忙挺直了脖子,满脸戒备地打量着敌情。

    紧挨着苍天素坐着的小乞丐见他这模样,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很高兴地扭头:“你的同伴已经醒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三个时辰来过得很舒坦的苍国大皇子先是给了段羽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然后点头道:“你的破绽就在你的左腿。”

    小乞丐听了这话,反射性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不会吧,我左腿虽然受了伤,但是平日里走路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啊!”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毕竟靠这个吃饭吃了不是一两年了。

    “就是因为你走路跟旁人一样才有问题。”苍天素抬手,轻轻在他脏兮兮的脚脖上比划了一下,“为了走路不露出破绽,你在鞋里塞了东西,用来借力,结果使得两边露出来的脚踝不一样高。偏偏你走路走得很正常,所以才让我看出不对来了。”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最初段羽踹的那一脚。

    小乞丐支着下巴愣了好久,最后大咧咧一拍自己的大腿,夸张地大叫:“这样也行?!”正常人谁会盯着人家的脚丫子比对啊?况且只不过是脚踝丁点高低的差别,你怎么不干脆猜我右脚忘了穿鞋垫呢?

    苍天素没有出声。

    小乞丐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把脑袋凑了过去,满脸风骚:“美人,疑惑解开了,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了?”

    “你猜到我们是谁了吗?”苍天素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

    小乞丐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几年前,大将军带兵出征的时候,我远远看过一次他的亲兵队……我估摸着,从装束看,前几天封街的士兵,就算不是大将军的亲兵,也该是哪个不得了人物的子弟兵……”

    苍天素站起身,踱步走到段羽旁边,俯下身子顺手给他解开了捆手的绳子。正宗的梅花拴贼扣,果然是在道上混的。

    段羽活动着酸麻的手腕,恶狠狠瞪了一眼看着自己贼笑的小乞丐,环视一周,见起码有十几个人守在周围,万一动起手来,胜算实在不大。

    “稍安勿躁。”苍天素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吧,我一开始认为,这个大个子这么嚣张,一定是大将军的独子。可是后来看了看,觉得英明神武的镇北大将军不太可能培养出一个二愣子,所以他应该是某个副将的儿子……”小乞丐有些犹疑。

    其实真正让他否定自己的先前决定的原因,是他从两人相处模式和士兵们的态度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似乎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不点才是主导。

    ——在这个小镇,再大还能大过将军独子去?而且他也知道,段家儿郎已经快要成年了,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年,所以连带着,把两个人的身份都降了好几级。

    苍天素笑了笑,无视掉一脸哀怨的小乞丐,冲段羽道:“已经被抓来三个时辰了,我们马上就能走了。我刚刚还担心,如果救兵到的时候,你还没有醒,负责保卫的暗哨跟你爹爹可不好交代。”

    之前跟小乞丐一群人走的时候,苍天素将两手放在身后,冲隐蔽的角落里打了一个“三”的手势,就是在给暗哨下指示。

    时间刚刚好。既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又可以保留一定的神秘感。饵已经入水,接下来只要等鱼儿咬钩就好。

    他将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扯了下来,塞给正在叫嚣“没我的同意你们谁都走不了”的小乞丐:“子时西南角第二列士兵换岗时,拿着这个去军营找接班的士兵小队长,会有人领你到我的营帐附近。我的帐子里除了我,还有一男一女,惊动了任何一个,就算你输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得云里雾里地段羽习惯性地挠头,正想开口问,就见在门外守着的几个汉子眨眼间被人齐齐丢了进来。

    小乞丐愣了愣,紧接着就变了脸色。他捏紧了玉佩,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把秀剑,很干脆地抵到苍天素的脖子上,咬牙道:“该死!”

    民不与官斗,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同样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从地上拽起来的段羽抽了抽鼻子,漫不经心地“嗨”了一声。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两人的安危了,所有人已经能看到了,外面密密麻麻围过来的黑色部队。

    围墙上整整齐齐站了一圈人,外面也列了一队,手中的弓已经拉开,只等令下。神羽营一共五百精锐,看这阵势至少来了一半。更别提在外面,还不知道爹爹的亲兵出动了多少呢。

    自己要出了个好歹,这群人铁定都得陪葬。

    而领头的,正是刚刚小乞丐口口声声念着的“大将军”。

    段德见两人现在完完整整地眨巴着眼睛齐齐看着自己,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无奈地俯下身子行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皇子殿下,您玩过了。”

    小乞丐张大了嘴,听了这话,实在是三魂吓掉了七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嗦着松了握剑的手,见苍天素脖子上干干净净没有明显的伤痕,这才将嗓子眼里跳动的心脏咽了回去,干笑了一声,抬手做手势:“您请。”

    “你叫什么?”苍天素拦住挥舞着拳头的段羽。

    ……莫非这主儿要盘我的底子,好秋后算账?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冷汗的小乞丐心头思绪急转,口中很干脆道:“赵六。”

    “多大了?”

    “……今年……十九……”

    这下段羽不嚷嚷着要报仇了,一脸惊奇地比划了比划他跟苍天素差不多的身高。这人长得朴实黝黑,如此一番见鬼般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有杀伤力。

    赵六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牙根紧咬道:“您也请!”臭小子,下次不偷得你哭鼻子,老子跟你姓!

    第14章 天灾

    “一二三四五六。”苍天素随手将翻看过的几页薄纸丢在桌子上,口中念了一串数字,自己往后仰倒,靠着软软的椅背,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

    段羽早已经坐在地上,枕着他的膝盖,舒舒服服打上呼噜了。

    太可惜了,等了三四个晚上,居然还是没有来。也是,盗宗的弟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

    苍天素无声打了个哈欠。段老将军的情报网真是好用,开始着手不到十二个时辰,事情已经差不多有眉目了。

    丁一,刘二,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盗宗老头花了五十年,整出来的六个弟子——人家是无为道宗,他老人家就弄了个有为盗宗,扯虎皮做大旗,玩得不亦说乎。

    盗宗老头叫白大,至理名言就是“天下盗术一大通”。

    苍天素第一次见到赵六没有多想,以为只是熟贼,后来见得多了,看他百般手段炫耀似的使出来,才猛然想起李宓讲过的十几年前去皇宫偷鸡吃的邋遢老头,就在这方面留了心。

    自己走狗屎运,趁着盗宗的小崽子翅膀还没长硬的时候抢先下手,算是捡了个宝,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难道是师债徒偿,是十几年前被偷的那几只鸡的冤魂在作怪?苍天素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有点不正常。

    感了风寒的晓丝早已经回到侧帐里睡下了,轮值的景田就站在门口,突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很警觉地回头冲苍天素比了个手势,无声地拉开厚厚的帘幕,踮着脚尖出去了。

    苍天素微微眯起眼睛。

    外面一声闷响,停顿了几秒钟,一脸淫荡的赵六走了进来,得意地低声道:“小美人可想死我了”

    说着,他掏出来一块润湿了的手帕,捂在听见了声音迷迷糊糊要睁开眼的段羽的口鼻上。段少将军眼皮向上撩了撩,很干脆地一个躺倒,整个人翻了过去。

    “盗宗的规矩,被人坑了就算输了一次。”赵六似乎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这次小爷我认栽,说吧,你想让我帮忙办什么事?”

    事实上,六爷完全没有他表现得这么坦然自若。他想起自家老头子跟他提起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堂堂盗宗祖师被个小丫头用一个古怪的叫做“魔术”的小把戏难倒了,为此憋屈地蹲在皇宫,耗时一百二十三天,认命地教那丫头认字。

    ——要知道,赵六的师傅自己还认不全二百个字,在一百多天的教书过程中,实在是充分发挥了人类的想象力。

    以至于在以后的十几年中,盗宗老头经常时不时深沉状思考——如何给一篇十个字有九个字不认识的文章总结中心思想?这是个问题。

    这直接导致了,后来苍景帝忍受不住某女人古怪的口音和乱七八糟的读写能力,派了专门的人才去系统地教她。结果小有名气的京都才子花了四五年,都没有能把人扭回正道。

    戚国国都是胜阳城,而苍国的开国国君名叫苍笙炀。才子黑着脸跟李宓据理力争,最终耗时三个时辰,无奈接受了李某人关于“胜阳是苍笙炀小名”的论证。

    苍天素冲赵六勾了勾手指,唇角上扬的弧度不自觉拉大。后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意,不觉心惊肉跳,哆嗦了一下,猫着腰凑了过去。

    “我想要一套特殊的工具。”苍天素掰着手指一一列举,“开锁用的,割绳用的,跳崖用的,跳水用的,攀爬用的,窃听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