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狼王的脑袋被柳风从正中间劈开,鲜血、脑浆飞溅。也正是此时,先前犬坐不动的群狼一跃而起,目标便是已经落地的柳风、以及正跃下树的陆云朗……
将向自己扑来、将要咬上手臂的狼用力从下方抄起,挡住攻击的同时也将那野兽开膛破肚。而后又向又放砍去——不是单纯地将袭击而来的狼挡在一边,而是干脆地斩下、将那数只野兽的前肢尽数斩断。
身上的衣服已被利爪破开道道裂痕、面前还有不少凶兽即将发起攻击,柳风却仿佛没意识到这严峻的形势一般、愉悦地微笑了。到底是享受到了血腥的快意、还是仅仅为了这刀法实战而喜悦,怕是只有柳风自己才知道了。
只是,虽然全身心地投入了眼前的战斗,柳风还是注意着陆云朗那边的情况。那人面前还有不到十只——以他的力气,要解决并不难。只是自己近旁的狼已有退怯之意,若是这些狼转而向陆云朗发起偷袭的话,他如何能防?
“柳风!你……没事吧?”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陆云朗便回头看去。只见那个身形娇小的少年单膝跪在地上,似乎是腿受了伤。看到柳风前方因被破开腹部而抽搐不止的狼,陆云朗便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此刻他深深的自责了,对方不过是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孩子,竟以一身之力相护于自己……
“陆云朗,你又想甚么有的没的了?赶紧对敌!”柳风擦了一把面上的血,方才被狼爪子在面上刮了一道,也不知会不会破相。以半跪的姿势直起身来,向再度袭来的野狼横向斩击过去,他大声向身后那人喊话:“陆云朗,我不会让你死在这个地方的!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那天当柳铁匠赶到之时,柳风与陆云朗已将狼群悉数杀光。与陆云朗身上的刮擦伤痕相比,柳风胫骨上的咬伤便严重得多。于是二人也终于得了闲暇,不用整日修炼刀法,只要对着下棋便可打发整日整日的时光。
那日发生的事情柳风很快便忘记了——只不过是他修行刀法路上的一个小战斗罢了。然而陆云朗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柳风的话对陆云朗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过了数月他才意识到,自那以后,他心中所想的除了刀法,剩下的竟全是关于柳风的事。对方的一颦一笑、恶作剧、下棋的专注、战斗的姿态,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到底忽略了:那个小小年纪就在狼群中厮杀并快意着的少年,才是一只真正高傲、难以驾驭的野狼啊……
这一年,柳风十五岁,陆云朗二十二岁、正要离开修行。
“陆师弟,你可要早些回来。这铁铺只有我一个人也忒寂寞,都没人陪我过招了。”柳风眼中有些不舍。
此时柳铁匠已去世一年,柳风成了同陆云朗一样的孤儿。那时他们二人一同跪在墓前,柳风轻声叹道:“从今以后,我的亲人便只剩你一个了。”陆云朗将环在对方肩上的手臂收得更紧:“我们两个,如师父所愿那般,互相扶持,坦诚相待,不互相欺瞒。”
忆及前尘,陆云朗上前用力抱了对方一下:“放心,我也只是在东吴境内游历修行而已,不出两年的时间我便会回来,此后便陪你日日下棋、比试刀法。”
柳风笑道:“幸而我爹已不在了,不然以他对刘皇叔的感激与崇敬,听你提到‘东吴’二字,定是免不了要对你吹胡子瞪眼啦。”……
那日陆云朗离去之时,还憧憬着日后回到此处,便再不与柳风分开。
只可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陆云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两年后归来的他与柳风之间,已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作者有话要说:
☆、萧索·解惑篇
作者有话要说:主更的笑傲原着同人
陆云朗回荆州设府驻军之时,首先便回铁匠铺见了柳风。
柳风上下打量着他:“幸好你还赶上了我的弱冠之礼,不然我可要天南地北地追杀你啦。先前你可是说过,两年便会回来。不想你在外修行了这些年,竟成了东吴的‘陆将军’,我是该向你道喜呢,还是就此划清界限?”
陆云朗无奈道:“机缘巧合罢了,我又哪里知道救了个青年将领,竟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倒是你,怎么会做了探子?”倒不是怕从此二人从此陌路;即便各为其主,彼此之间的情谊也不会因此而消减。只是柳风这人向来自由自在、又醉心于刀法,如何会听命于朝廷了?
柳风无所谓地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我爹自认欠了刘皇叔的情、便要我来还,不然我又岂会做这奔波劳累之事,有那时间倒不如练练刀法。”
陆云朗走到柳风近旁,正想开口安抚对方几句,却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心里便是一紧:“柳风,你身上有伤?”柳风笑弯了眼,给出了答案:“怎么可能,那些家伙还伤不到我。只是先前我一时打得兴起,就将他们给杀了。”
难以置信。这个不及弱冠、灵动活泼的少年,竟将杀人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柳风,先前师父可是说过……”劝阻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我爹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我又何尝想要杀人?只是他们觉得败给我一个少年丢人了、输不起了,多番纠缠,我才不得不将对方杀死的。”
陆云朗听他这样说,心中还是隐隐地不安:“总之,你既有任务在身,便不要横生事端的好。”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杀的是普通百姓还是做官的?若是后者,你便有麻烦啦。”
柳风一耸肩:“我怎么知道?我若要挑战谁,便不会管他身份如何;若对方来挑战我,我又哪有时间相问对方身份?”见陆云朗还要说话,便将眉一挑:“陆师弟,你何时喜欢说教师兄我了?还是说说你吧,已近而立之年、还不成家立业,如此,我爹也要为你挂心。”
陆云朗的确并无成亲之心;只是这原因,却是他对柳风说不出口的。“我是免不了奔走征战的,若成了亲,岂不是累了那女子?倒是你,尽快卸了身上的差事,早日成亲罢。”
其实陆云朗心中巴不得柳风也不要成亲,彼此之间不要有第三人插入。只是世间之事,十有□不能尽如人意。
柳风第一次见到林慈是在陆云朗府上。那日柳风去找陆云朗下棋,建一个女孩子跳着去够书上的桂花,便抽刀将那花连枝一起削了下来。
“我还当你四大皆空、不近女色了,不想陆师弟也学会了金屋藏娇这一套。”面对柳风的揶揄,陆云朗头也不抬、手中落下一子:“只不过是赏赐而来的婢女罢了,我对她没什么兴趣。”
柳风先是思索片刻、下了一子,才笑道:“我想也是,那姑娘脸上婴儿肥还没退去,可爱有余、俏丽不足,想来是入不了陆师弟眼的。”
陆云朗抬头看了柳风一眼。这家伙比起数年前来五官彻底长开了,端的是风姿卓越。加上这人对自己偏女性化的长相毫无自觉、又爱穿艳色衣服,眼神顾盼流转间妩媚生辉——见了这人,当真是再无女子能入陆云朗眼了。
陆云朗低头,道:“林慈她与我一样是个孤儿,你若喜欢她,娶了她回去便是。只是你此时若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我可要吃光你的白子了。”
那句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不想柳风日后真的下聘娶了林慈。柳风成亲那日,陆云朗看着满眼的红色,只觉得刺眼得很。
那一日他和柳风对饮之时,陆云朗问对方为何这么突然地成了亲。柳风将手勾在他脖颈上,对他说道:“陆师弟,其实小慈的模样,还远远入不了我眼。只是那日我从你房中出来正是酉时,她坐在树下远眺落日,那模样很令我安心,所以……”
陆云朗便了然了。即便是如柳风这般我行我素之人,到底也会有寂寞的时候。兴许柳风也只是被那个瞬间触动了心中的柔软,希望自己傍晚归家之时,也有个人守望自己罢了。
既如此,那便维持现状罢。柳风他成了亲,会有个安稳的家;至于自己那点不可对外人道之的心思,他只要不知道便好了……
这样想着,纵使心中惆怅,陆云朗也衷心希望柳风与林慈可以相敬如宾、白头到老。正因如此,当林慈携了从柳风身上窃来的布条来寻他时,他愤怒了。
“你已嫁作他的妻子,如何能背着他做这种事?!”面对陆云朗的斥责,那年轻的女子更慌张了几分:“我见他时常与蜀地之人传递讯息,就……我只希望为陆将军分忧……”
陆云朗恋着柳风,柳风娶了林慈,林慈心中却倾慕着陆云朗——这到底是怎样混乱的关系。陆云朗只觉头疼:“我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他定然不会加害于我、我也绝不会怀疑于他。你把这东西送回去,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若是被他误会,我日后面对这友人该如何自处?”
林慈最终还是带了那写满字的布条回去了。只是陆云朗很快就再见到了林慈;准确地说,是林慈的尸体。
那个人将血淋淋的头颅扔到他怀中,厉声质问、声声泣血。只是陆云朗最终也没有解释;即便不是自己的意愿,然而林慈所为已宣告了自己的背叛,柳风此刻又在气头上、想必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也只能等柳风对自己报复一二、消了气之后,自己再去向他解释罢。
只是柳风报复的结果,却是陆云朗从未想象过的惨烈……
那日他回府之时,偌大的宅院已是一片火海,地上的尸体——即便已给砍成了数段,他也能从衣着和染血的面部认出来,这些都是他的部下与同僚!
而那个始作俑者,柳风,就站在常与自己下棋那间棋室的正中央,白色的衣袍被他人的血染成了红色。周围是堆积的尸骸,与木头一同被烈焰灼烧着,噼啪作响。即便自己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然而这上百条人命皆是葬于柳风之手……“柳风,你!”
柳风笑得妖艳,忽然举起了刀、浸血的刀尖正对着陆云朗:“陆师弟,如今我失去的东西,你也失去了!从今日开始,你也是我的对手!恨我的话,就苦练刀法、然后来杀我罢!”
崩塌的天花板隔断了两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烈火燃烧噼啪的声音盖过了陆云朗的怒吼与柳风狂妄的笑声……
陆云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手指间的棋子无力地落下。那之后,便一直恨着对方,直到今天。
“我一直都期望着再见到你……让你死在我手上。”若不杀他,便对不起因此逝去的上百亡魂,便不能为对方赎清杀戮的罪业。
“而后……再随你一同死去。”没有一天不爱着那个人,于是拼命地想要恨他。
若是当初再坦率一些、若是不曾于东吴为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再追悔也是多余。
“若是你我一同死去……我们会变成、只属于彼此的吗……”陆云朗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面向窗外的夜色。那喃喃低语也终于消散,一切归于静谧。
☆、绝杀·结局篇
“做我徒弟吧。”这没来由的一句话令荆无名摸不着头脑。自己百般相求,他才答应教授自己几招;如今他竟主动提出收自己为徒?
且不说自己一个酿酒少年舞几下刀枪也只为保命;单说对方这话就来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做了许久独行侠、在与自己相伴的日子里体会到了温暖,于是便决定将毕生绝学慷慨相授?——鬼才相信。
柳风善见对方面上颜色变幻便知道他作何想法,便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想那许多。我和那家伙总要一战,我并没把握胜过他。我又无子嗣,若不传授于可信任的人,我柳家刀法说不得便要失传了。”
荆无名与他一同行路多天,已摸透了对方的说话方式,当下就抓住了重点:“那个将军那么厉害?你难道……会死?”这想法让他担心起来;只是若是柳风,只怕拼上性命也要与强者一战,劝也无用。
柳风点头:“自然。虽然那家伙在军中有不少无聊的事要办,但他一心要杀我,必然也是苦练刀法。我并没那个把握。”又道:“先前我教你时在一旁观察过,你学的,不比我当初慢。而且……你既懂我,想必骨子里与我是一类人。相授与你,我也放心。”
花痴就是花痴。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被柳风所信任,荆无名胸中就升起几分豪气:“好!你教给我的,我以后一定每天苦练!”见之如此,柳风笑得艳丽:“你答应便好。我将口诀说与你听,你不理解也无妨,只要用心记下便可,日后随着你练习便会慢慢领悟……”
那日之后,柳风便表现得很兴奋;至少与先前的冷淡相比是如此。最初荆无名以为他只是收了徒弟心中高兴,便也不多想,只心念着对方教授的口诀、希望早日理解,不要辜负对方的期望。
只是过了两日,荆无名终于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柳风,你……没事吧?”即便这人笑起来是很好看,但一连几天脸上都挂着一成不变微笑,这也太诡异了些。
柳风只对他笑笑,并未回答,却说起了旁的事情:“其实,为了刀法,即便是孤独我也我所谓。但是那家伙来了铁匠铺,我……很开心。可以避免懈怠,互相激励着进步;可以在战斗时将后背交付给对方;可以随便做些恶作剧、不用怕对方生气。”慢慢低下头去:“想来,我当初烧了他的府邸……是过分了些。”
荆无名很是意外:“你后悔啦?”“后悔?”柳风笑笑:“凡事做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即便没有那场屠杀,我们二人也会走到对立的局面。与其让他到时候顾念情谊下不了手,倒不如让他恨着我,将来比试之时也会用上全力。”
是了,因为你便是好战之人,即便是如亲友般珍视的人,若被你视为了对手,也逃不过拔刀相向的局面。荆无名忽然很想问对方:你此番若取胜、我日后也练成了你家的刀法,你也会将那利刃对准我吗?
只是将这问题在心里念了千遍,他也没有问出口。只因答案,他早已知道。而那人开心的缘由,他也懂了:柳风在等,等那个人放□边事务来寻他……
荆无名想像了无数次柳风与陆云朗碰面的情形。一见面就杀气四溢?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只是,那两个人的见面竟是异常的平和。
那日,月明星稀,是个晴朗的晚上。旷野之上,荆无名牵着马匹,在不远处看着那二人两两相望。
“陆师弟,四年不见,你似乎老了很多啊。”淡淡的陈述语气。的确,面前的男人即便一眼看去便知身体状态仍处在全盛时期,但是面上有了太多了疲惫与风霜;这些年来的痛苦、隐忍、奔波,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你也变了很多。”已久妍丽的容貌,已不复曾经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静。想来这个人在为所欲为、惹了那许多麻烦之后,也变得稍稍成熟些了。
唯一能与我匹敌、我要去超越战胜的对手就在面前,柳风如是想。
让自己爱恨交加、但也亲手解决的仇人就在面前,陆云朗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