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嘟了嘟嘴,但还是依言躺下。
陛下真是个怪人……她心中默默地想。
可自己还是那么喜欢他。
好喜欢啊……
原来喜欢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陛下讨厌自己,自己肯定也会像那个大哥哥一样伤心的。
不过陛下肯定喜欢自己。
她想到这儿,忍不住甜蜜地笑了起来,然后无忧无虑地进了梦乡。
那日清晨,她从榻间醒来,陛下不见了,那香囊也不见了。
她一下慌了神,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有侍从碎步跑了进来,低声答:“娘娘。”
她急急问道:“我的香囊呢?我的幸运香囊呢?”
侍从回答:“陛下拿着它走了,说是等到晚间,再还给娘娘。”
梅妃不满地娇哼一下:“就知道是他拿的,也不跟人家说一声。”
侍从躬身说道:“陛下起身时,娘娘还在熟睡,陛下不忍惊醒娘娘。”
妃子转怒为喜:“好啦,我知道啦。”
萧竞下了朝,便去了东宫。
太子正执了笔,描摹着飞白体。
萧竞在后头看着,赞道:“不错。”
太子一惊,扔了笔扑到萧竞身上:“父皇,你来了都不出声,害得我吓了一跳。”
萧竞连忙抱住他:“好好,下次父皇肯定出声!”
小太子又撒了半天娇,才松了手脚,继续拿起笔。
岁月如梭,一瞬间光阴忽忽而过。
萧忆情今年也十岁了。
萧竞微笑着看着儿子精致的眉眼,心中淡淡欢喜。
他摸摸萧忆凤的发,柔声说:“你好好学习,等到傍晚,朕再来检查你的学业。”
太子昂起头,精致的小脸上一片期待:“好,那凤儿就等着父皇。”
萧竞笑着点头,出了东宫。
便一路去了昔日的河清王府。
多年来,由于萧竞的特意照拂,王府虽是空落下来,但并没有败颓。
他推开朱红大门,走了进去。
绕过影墙,便是王府前院,走过去,穿过大厅和花厅,便是后院了。
院子里载着几株梅花,在这春日时节,自然是光秃凋零的,只稀稀落落地长着绿色的叶子。
萧竞走到院子尽头,推开的卧室的房门。
尘封已久的房间骤然被打开,白色的灰尘在阳光中舞动着。
萧竞看着这间很是狭小的房间,然后目光落在窗前桌上的花瓶上。
瓶是上好的贡品冰瓷,已蒙了细细一层灰。
上头插着两株梅花,是干枯的黑色,干瘪地簇拥着,显出很久的年头了。
萧竞皱起眉思索,哦,好像是那时,小弟病重,自己为他踏雪而折的。
没想到他一直没扔……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将手探入怀中,取出那只香囊。
然后打开了它。
里头有两截短小的枯枝。
萧竞恍惚着,取出了它们。
是梅枝,显出很多年的时光了,几乎成了碳色。
它们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萧竞颤抖着,仿佛垂暮的老人一般,凑近那桌上枯梅。
哦,两株梅枝的上头,有着小小的伤口,是被人折断,截了下来。
萧竞捏起断枝,将它们与瓶中枯梅比了一下。
意料之内的,严丝合缝地契合。
萧竞抖了手,指中断枝便落在桌上,激起细碎蒙蒙的灰尘。
凤凰栖梅……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可惜早已迟了。
帝王颓然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忽然间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毫无形象。
反正这偌大的王府中,只有他一人。
他一个丧了偶的……伤心人。
那一年,帝王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座已搁置十载的画舫。
于是命工匠重新修葺一番,令太子监国,率着近臣,下河清,游青江。
据说那座画舫豪华无比,饰以金银,缀以璎珞,以罗绢铺地,以宝玉雕屏,蒙尘十载,再现于世人眼前。
青江烟水渺茫,两岸柳色如新。
帝王穿着白色暗纹常服,倚在画舫船头。
听着橹声咿呀,看着江山如画。
江风掠起,吹得帝王衣袂翻飞。
帝王独站船头,尊贵无匹,寂寞无双。后头的内监侍从垂首侍立着。
身边本应该伴着一人的。
萧竞看着两岸景色,忽而被一处吸引去了目光。
如烟柳色下,有一青色人影,飘然站立。
遥遥只见青丝如瀑,风姿卓然。
一缕幽魂似的。
那分明是纠缠了整整十年的身影!
萧竞一时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见一丝声音。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一跃入江,疯狂向那岸处游去。
江水冰冷,而心却火热,烫的胸膛突突直疼。
船上立刻叫喊声肆起。
“陛下跳江啦!”
“陛下——陛下!”
然后通通几声,有侍卫先后跳下船,企图救起忽然发疯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