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松开手指,指尖夹住的乌剑便无力地堕下,落在地上,击出铮然的声响。
“我无事……”
“还说无事!那剑分明没入你的心口了!流了那么多血……”
萧鸾虚弱地笑了一下:“那是肩膀的伤口……至于心口——”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物什。
萧竞借着微弱的光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已然碎成两块,边缘锋利整齐,显然是被利器一分为二。里头乳白色的膏体也因此露了出来。
“多亏这西街神器。”萧鸾缓声说道。
萧竞终于舒了一口气。
转而又哭笑不得。
此时有禁卫军闻声而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表明身份后,护送着一行人回到了宫里。
萧竞皱着眉头,看着太医替萧鸾处理着伤口。
肩头的伤口颇深,心口倒是只破了一点皮。
萧鸾忽然拉住兄长的手,在烛光下抬起头——那张脸是十足的冷,也是十足的艳,但说出的话,却是颇讨萧竞的厌:“可惜那神器,还未一试厉害,也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萧竞白了脸,一下甩开对方的手:“就你厉害,小心乐极生悲。”
然后又匆匆补了一句:“时候不早,朕要去西花厅了”
说罢便甩袖而走。
西花厅已群臣会聚,一见萧竞到来,便齐呼万岁,热闹非凡。
首位上顾沐容已然入座,云堆翠髻,玉钗香腮,美艳娇憨,十分动人。
见了萧竞,便行了妃礼。
萧竞连忙扶住她,然后与她一起入座。
顾沐容已然近五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显了出来,容颜也丰润,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颇是天真无邪,根本不似为□母。
萧竞看着,心里欢喜甜蜜,又很是悲伤愧疚。
于是悄悄握住她的手,俯首对她轻声说:“待会儿会放烟花,沐容你定然喜欢。”
顾沐容甜甜一笑,正欲回话,身后却有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不怕惊了胎气。”
萧竞霍然回首,果然是萧鸾冷着脸站在后头。
“你怎么来了?受了伤,不养着么?”
萧鸾走近两步,微微俯□对帝王一笑:“那顾太医说,宫中之药,绝不逊那西街神器。”
“我着实好奇,心想选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一试,兄长,你说如何?”
萧竞变了脸,刚想怒斥,顾沐容便问:“殿下受伤了?”
萧竞于是压下怒容,柔声回道:“进宫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顾沐容一声低呼:“可无妨?”
“你看他那副作践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问题么?!”
萧鸾听了这话,心中很是不忿,索性搬了张太师椅,坐在了两人的下手方,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帝后二人。
萧竞被他盯得浑身别扭,自然没了跟顾沐容你侬我侬的心思。
此时有舞姬薄纱轻袖,鱼贯而入,踩着漫天的灯火,跳起了霓裳舞。
萧竞终于能够转移注意力,一心一意地看着歌舞。
“她们不冷么?”耳边忽然冷飕飕地来了一句,极其煞风景,“露给谁看?看了都嫌冷……”
顾沐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殿下现在竟然如此幽默。”
萧鸾冷眼睥她一眼:“是你太容易乐呵。”
萧竞抽了抽嘴角:“小弟,你有完没完?看舞。”
萧鸾紧抿唇角,冷着脸,一脸戾气地看着园中艳美的众舞姬,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看了片刻,觉得无趣,便转过头来,不动声色的偷觑着兄长。
萧竞换了身黄色龙袍,盘龙金线绘成,盘踞其上,隐隐冲天之势,呼之欲出。
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双似乎含情的桃花眼,倒映着这一片歌舞升平。
真是好看。
一辈子都看不腻。
萧竞仿佛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便侧过头看过来,一时两人目光交接,一天一地,只有彼此。
恰此时,忽然有砰砰巨声响起,然后有五彩光芒,耀花人眼,原来是这除夕烟花,放了起来。
兄弟俩同时抬头去看那漫天烟火,烟花如流星坠空,银河横亘,映亮了藏青色的苍穹。
此时歌舞暂歇,西花厅的众人皆抬首而望,有年幼的宫女惊呼出口,赞着好美。
萧鸾转过头,看着身侧的兄长,看他的桃花眼中映出的盛世繁华——好美,的确好美。
他正自发愣时,忽然有一人弓着身靠近帝王,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萧竞骤然站起。
顾沐容惊讶道:“陛下?”
“朕有事,先离席一下,这里万事交付给皇后了。”
语罢,还不等顾沐容点头,便匆匆而去。
萧鸾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很好,刚那太监的一番耳语,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兵部尚书曲醴御书房求见,说是河内有变。”
☆、河内生变
萧鸾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最好不要掺和进去,但再看这歌舞,已然全无味道,苦熬了片刻,心中不由暗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何必再这里味同嚼蜡地苦熬时间?
想到此处,便立刻起身离开,急急赶往御书房。
此时夜空中最繁盛的烟花时段已然过去,只稀稀疏疏地偶尔绽开一两朵铁树银花。
萧鸾沐着黯淡的烟火,一眼看到了从御书房退出来的曲醴。
曲醴对他恭敬地行了礼,然后直起身离去,两人擦肩而过。
御书房内,萧竞坐在御案后,脸色沉沉。眼中罕见地布满阴鹜,鬼影憧憧,杀气重重。
萧鸾心中浮起不安,颇为忐忑地走近去,低声唤:“兄长……”
萧竞拿起桌上奏折,向萧鸾遥遥扔过来。
奏折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无力地翻了开来,白纸墨字在橘色灯光下微微颤抖着。
“你自己看。”
萧鸾弯□,拿起奏折。
是河东郡守急报。
柔然有五万降民,迁在河内灵丘镇。
这五万人颇为特殊,因为其中三万,乃是降兵。
这五万人,是柄利剑,想要铸剑为犁,何其不易。
铸犁未成,剑已噬主。这五万人忽而啸反,已然攻进了灵丘镇,树了反旗。
有神秘男子,隐隐然为反军主帅,指挥若定,运兵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