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枫一一指出江河哪些结构上的错误和透视比例不合理的地方,倒也基本确定了百猫图所要呈现的一百种猫的动态。
江河一直喜欢画动物,相对来说还比较擅长水墨画风,从他一开始决定要画这幅图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大致的构想,虽然中间有和赵秀枫沟通不愉快的地方,好在结果是他希望的,赵秀枫没有像要求内容一样要求他也必须用哪种形式。
其实,他是觉得黑猫本身就有点像从水墨画里跳出来的。
江河决定画水墨风的百猫图,刚开始画纸不够,赵秀枫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就有人送来成箱的纸笔颜料,习惯性朝他道谢,他却说:“物尽其用,方得其所,你能画好图,这些完全不值一提。还有,你握笔的姿势能正确一些吗?”
江河把笔背到身后,没注意到手劲过大直接掰折了一支笔。
白天江河画图,张槐也忙着自己的事,晚上又得分居两地,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剩下晚饭后练车骑车的两个小时。
他现在技术有所提高,胆子也大了,只欠缺熟练度和实际的骑行能力。
遇到不顺心的事江河就想逃避,嘴上不跟张槐抱怨,还是想找点事情发泄,他让张槐把他自己的车也推出来,想要和他一起骑到更远的地方散散心。
意外总是来得太快,张槐回去取车的时候,江河自己慢慢在河堤上转圈,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车子几乎在瞬间偏离了方向撞上河边的树。
好在不是临河的那一边,他掉进了种着水稻的田里。
有路过的村民把他从水田里拉上来,一边忍着笑一边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伤到哪吧?”
江河一身的泥巴,扭头又看了看被他祸害的秧苗,自行车还在里面,他哪里顾得上身上的疼痛,连连摇头说:“没事。”
想要自己把车弄上来,试了几次都不行,右手手腕钻心一般疼着,他心里记挂着画猫的事,所以格外在意这个问题,焦急地也不知道在问谁:“我不会是骨折了吧?”
村民说:“骨没骨折不知道,不过你嘴巴流血了。”
等张槐过来,江河已经在村民的帮助下把车弄了上来并且去河边简单清洗了一下,村民没等江河开口,向张槐解释道:“江老师掉进田里,把手腕摔了,不过我瞧着不像骨折,也没有脱臼,可能伤到筋了。”
张槐伸手摸了摸,也认同了村民的说法,安慰江河不要太紧张,回去休息几天就会好。
“嘴怎么回事?”
很明显嘛,磕到车把了。江河觉得面上无光,吸了一口口水,吐词有些不清:“能道和能被狗咬么?”
他脸上才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泥,嘴上没有外伤,但是上嘴唇肿起来露出门牙,其实应该心疼他的,张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笑森么?”不说安慰的话就算了,居然还笑!
张槐先是碰了碰他的嘴唇问他还疼不疼,见江河摇头,他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这样了。”
江河辩解道:“也不是我想的,我好好的在那骑车,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有人叫我,一回头才撞到树上了嘛。”
张槐又问:“是人还是动物?”
“有点熟悉,有点陌生……”在张槐的注视下,他老实承认,“是动物吧。”
“不要总是在我能听懂它们的话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两者之间纠结了,今天的事真的只是意外,或许是二傻子出来玩的时候告诉了哪只田鼠或者什么小动物我的名字,也不能说它们就是在故意恶作剧害我呀。”
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吵闹有时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给人带来困扰,想远离喧嚣时,独自在月下静坐,这时候的鸟叫蛙鸣可以算得上自然给予的一种安慰了。张槐没办法感受江河听到的世界,他只是觉得当一切全都有了意义,也就不会再有纯粹的静谧。
对于张槐的顾虑,江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直都很害怕孤独,但又总是一个人,所以非常希望有谁能无时无刻的和他说说话,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所以安排了这一切,至少是现在,他还在为此欣喜着。
“其实很有趣的,它们的世界很单纯,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张槐没再说其他话,只是又摸着他的嘴唇第二次问他:“还疼吗?”
回去的时候,江河的下嘴唇也有点肿,所幸有夜色掩护,谁也发现不了异常。
赵秀枫独自一人在客厅画画,江河进门,他头也没抬。
现在手腕是一使力就疼,不知道明早的情况如何,要是真得休养几天才能好,他有必要向赵秀枫先解释一下。
听完江河的叙述,赵秀枫其实早就停下了笔,只是继续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江河准备去洗澡了,赵秀枫“哦”了一声,语气前所未有的没那么刻薄:“好好休息。”
经过黑猫跟前,黑猫蹲在地上,长长的猫尾巴优雅地晃动着,从它嘴里发出的声音有点幸灾乐祸:“活该。”
第41章 伤害
休息了三天,江河的手腕不见有好转的迹象,拿筷子吃饭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握笔画画。水墨画讲究抑扬顿挫,要富有节奏和恰当的浓淡变化,手腕的灵活性是很重要的。
仅从外形上看,他的右手腕并没有明显的异常,有时候常识判断也会出错,内里如果有问题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有用。只是到镇上拍过片子做了检查,结果他的骨头和筋都没有问题。
“会不会是你的心理暗示?不要去想就会好一点吧?”小谷的伤已经好了,飞出去不久又飞了回来,还送给江河一朵野蔷薇花,借以安慰他低落的心情。
“如果心理暗示有用的话,我一直对自己说‘不疼不疼’,不知道会不会就真的不疼了。”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这只小鸟,江河试着在心里默念“没事了,不疼了,可以画画了”,拿起笔依旧画不出理想的画面。
小谷叹了口气:“不能一蹴而就,一点点的来。”说完看了看在沙发上画画的赵秀枫,露出有点疑惑的神情,“他这些天也一直在画画,明明自己可以画,为什么要让你画呢?”
它知道是江河主动去找赵秀枫的,但一开始就是赵秀枫先提出来的不是吗?
江河看过赵秀枫的画,基本功特别扎实,用笔大胆,构图灵活,个人特色浓重却又能驾驭多种风格,有一次随手在江河废掉的一张纸上勾了两笔,傻乎乎的二傻子的形象就跃然纸上了。
如果是赵秀枫自己画,他完全能快速且完美地画出百猫图来吧。
江河也疑惑过,但是赵秀枫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谁要这百猫图,用来干嘛,有无时间期限,在他刚来的时候就应该讲清楚,你才是占据主动地位的,不能盲目听从他的安排。那只猫呢?它肯定知道些什么。”
江河还在消化小谷的话,一只鸟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想过,可是和赵秀枫谈的时候他已经说了自己的条件,他之前也仅仅是抱着早些解决这个“麻烦”的想法,哪里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他看到小谷飞到门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停到梨树的树枝上。不知道小谷想做什么,江河跟了出去,然后就看见小谷下方树叶掩映下黑猫的身影若隐若现。
过了一会儿,小谷又重新飞回江河身边,摇摇头有些失望地说:“它说无可奉告。”
江河用手指轻轻抚着它的头,笑着说:“没事,可能也是我缺乏运动,需要多锻炼,也不是什么难事,等我画好了把图给他就行了,他不急的话反正我现在也画不了,不如我们去摘樱桃吧。”
十多年前在张云远的带领下,南星村很多家都尝试种了各种果树,后来由于销量不佳,只有少量的人还在坚持,果子成熟后也只是一筐筐的拉去镇上卖,经常有卖不完烂掉的情况。今年有了新书记杨立行,虽然他其实是一只山羊精,但他毕竟有多年的工作经验也攒下不少人脉,果子还没成熟他就帮村民找到了销售商。其他村民也不是光有羡慕的份,这种大批量的收购不可能只让一家子人在地里慢慢摘慢慢选,销售商又直接雇了村里人帮忙。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杨立行也没闲着,他领着一批人去了荒废掉的果园,考察分析之后打算重新进行规划。有几次张槐跟着一起,回去的时候顺便折了几枝因为无人照料而显得外形小但是颜色好看的李子。
本来是插在花瓶里装饰房间的,江河嘴馋吃了几颗,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等张槐发现花瓶空了时,江河则拿着树枝问他在哪摘的。
江河以前生活不规律肠胃不怎么好,他不吃辣但特别嗜酸,让他自己做饭炒个土豆丝在屋外面都能闻到酸味,吃多了酸的又很容易胃不舒服。
可是他眼巴巴望着张槐就差摇尾巴呜呜叫,张槐心一软就带他去了自己家地里。地旁边有几棵野生樱桃和桑葚,偶尔张槐会浇点水施点肥,树长得很高大,果子倒没有结得很厚。快晚上的时候才去,摘回来小半篮子,清洗后去掉半生不熟的,到嘴的没剩几颗了。
只是想想那酸酸涩涩依稀带点甜的味道,嘴巴里就分泌出很多口水,迫不及待挎上篮子跑出了家门。
一人出动,全家跟随,二傻子冲在最前面,兴奋得就跟十天半月锁着它没让它出门似的。雪球刚开始有点蔫,江河走着走着它就从他肩膀上跳了下去,也开心地叫了起来。
到了地方,二傻子和雪球一起在树林草丛里乱蹿,只有小谷在帮忙江河摘樱桃。江河右手不能用力,小谷就把高处一点的树枝往下压,一人一鸟配合了小半个钟头,人和鸟都有点乏了。
雪球看着江河停下,以为要回去了,跑过来扒着他的裤脚道:“江河江河,我们可以多玩一会儿吗?”
江河回答:“可以,你别在地里跑,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雪球选择性忽视了他的话,从地中间抄近路跑去找二傻子了。
地里五月初才刚种下去的花生,雪球不知道踩到多少新芽。江河无奈骂了一句,实在不能奢望一只动物能有多理解人的艰辛。
但他也知道雪球为什么想多玩一会儿,它不喜欢家里那只黑猫。
这次的收获比上次要多,江河已经心满意足,小谷歇够了又对他说:“你喜欢吃这些酸的,我还可以带你去摘野草莓。”
小谷看来对山里的地形很熟,领着江河没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篮子野果,他都不洗就接连往嘴里塞了许多。
他高兴了,小谷也开心,倒也没忘记嘱咐他少吃一点。
他们行走在山道上,没注意什么时候起了雾,山间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也在不知不觉间销声匿迹。
他们以为自己走的还是来时的路,实际上早已经不知道偏离了多少方向。
大雾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从灌木中跳出来,猩红色的眼睛望向人的时候仿佛流露出一丝绝望。它迅速又从路中央跳进草丛,只是还没等它再跑起来,又一道影子猛然出现攫住了它。
“别吃我——”
那一瞬间,江河感到自己似乎成了那只兔子。树木高大浓密遮天蔽日,风透不进来,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快走开!不要靠近这里!嗷呜!再过来一步就咬死你……”是二傻子在叫。
他觉得呼吸没那么困难了,但是胳膊上又传来剧烈的痛感。
“小河,快醒醒,有人来了。”大概是小谷见二傻子叫那么激烈大声江河都没反应,所以它狠狠啄了一下江河的手臂。
江河睁眼就见自己胸口靠近脖子的地方雪球整个趴在那里,感觉到江河动了,它还怕自己会掉下去又往脖子里面拱了拱。
他总算知道那种窒息感是怎么来的了。
和小谷摘了野草莓就准备回家,可是雪球和二傻子都不肯到身边来,他只好先坐在树下休息等它们玩够尽兴,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雪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还把他当垫子在用。
把雪球从脖子上揪下来,没直接往地上扔,而是抱在怀里看向小谷说的那个人。
在二傻子的“威慑”下,那人停留在距离江河他们三米外的地方。很瘦很高是江河对那个人的第一印象,他根本没仔细看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看了一眼就被他脸上鱼鳞似的皮肤惊得不敢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