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快点帮我想想办法啊!哎哟,有东西在我肚子里面动了!他想出来了!我该不会真的怀孕了吧!”黑张子异想天开地叫着。
“嘿嘿,等着吧。”药郎露出算计的笑容。
没过多久从里弄传出凄惨的叫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药郎拿着筷子从男人呕吐出的污秽中夹起了一条拇指粗长着鳞片的“虫子”,它的头上还有微微隆起的角。药郎将不断扭动的“虫子”夹起放到瓶子中然后心满意足的要离开。
“等等——”面色青白的黑张子叫住,他肚子已经完全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先怀孕,然后难产,最后流产。想想,自己都想狠狠地哭一回。
“还有什么事吗?”药郎回头疑惑地问道。
“这就完了?”
“是啊。”
“哈?这就完了?药郎你总得告诉我我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黑张子虚弱地问道。
“是妖怪,你怀了妖怪。”药郎恶趣味地一笑,黑张子又吐了起来。
离开黑张子的家中,药郎跳到电车去了上海外滩。这少年郎长得俊俏,淡蓝色的至膝的袍子和灰色的里裤,黑色布鞋,一头短发,凤眼朱唇,若是个女孩那该多好,可惜了男儿身。
到上海外滩的时候,眼前繁华的景象依旧。如果药郎没有记错,今晚是自己与顾家大少顾森康约定给百乐门舞女看病的日子。看来自己又可以从顾家大少手中赚到不少大洋。药郎挑起笑容哼着百乐门的歌曲走去,忽地又倒了回来,倒回安街的街口。
药郎蹲下,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卖药的青年。混在这些乱得出奇的商贩之中,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长得……好像狐狸。药郎为自己的想法而失笑,可眼前的人也不恼,也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更像是狐狸在发笑了。
“喂,你衣服上面绣的是什么妖怪?”药郎指着柳青阳的衣服上的刺绣问道,自己将挂在脖子上的小瓶暴露在柳青阳的眼下。
上面绣着一副图,看像动物,却超出了动物的范围,那双头怪兽软长的身子缠在长袍上仿佛将这个青年给缠住了。那双眼睛盯着指着它的人,如同活物一般。药郎眨眨眼,刺绣上的怪兽两双眼睛也眨了一下眼。
“它动了。”药郎脱口惊呼,那双锐利的眼睛稳稳地盯着上面不知名的怪兽。
“你看错了。”柳青阳神色不变回以笑容回答他。
“你骗我,我刚刚真的看到它动了。”药郎兴奋了起来,如同贪财者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一般。
“刺绣怎么会动呢?传出去会是笑话。”柳青阳试图打消药郎的念头,这少年郎似乎对这刺绣上的怪兽很感兴趣。
“很久以前有一个江南绣女绣了一只龙给皇帝祝寿,后来那只龙活了起来飞走了。”药郎认真地说。这个民间传说药郎是相信的。
“神龙不属于任何人,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够妄图驾驭神之物。”
“我给你五十块银元,你给我你这件衣服。”药郎精明的目光一闪而过。
五十块银元已经可以买得到很多件优秀的丝绸和刺绣。
“这可是在为难我了,这件衣服是我亲人留给我,若是给了你,地下有知,他们只会难过。”柳青阳毫不含糊地拒绝。
“让我摸摸怎么样?”药郎笑着问。
“好。”柳青阳倒也是不介意。
药郎伸手触到柳青阳身上的长袍。药郎神色疑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摸起来真的是最好的丝绸和刺绣,这刺绣真的是巧夺天工了,摸上去完全感觉不到是绣上去的。没有一点凸起的感觉。
真是……太奇妙了。
药郎有点爱不释手。
“药郎,你在做什么?”一道女声惊醒了沉迷其中的药郎。药郎打了个激灵,自己怎么被迷惑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事情的药郎带着一丝警惕缩手看眼前这个长得像狐狸一样的青年。
“哦,买药。”药郎不回头就知道是申报的记者罗碧烟。罗家的小姐本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却不顾家中反对做起了记者,也值得让人钦佩。药郎与罗碧烟的相识说起来也是有趣。两年前,在商贾之间流传起一个会治疑难杂症的少年药师。受过西方教育的罗碧烟自然是不信这少年郎的治人方法。在罗碧烟眼中中医已经输给了西医,更何况这是制药的药师,这少年郎的药古怪至极,不像是中药炼制而成。若有人问起,他便会编造无数种理由搪塞旁人,久而久之,这神秘的药师身份便流传开了。罗碧烟那时刚成为申报记者,她并不赞同少年药师炼制的药。这种没有任何分析和保障的药品在罗碧烟眼中是极为危险的,为了阻止药郎,罗碧烟调查和阻挠药郎的所作所为,曾经还差点将药郎送进了巡捕房。就是那个差一点,让罗碧烟成为了药郎最好的朋友。
当时罗碧烟已经出嫁的姐姐难产,送往西医院之后,怎么生都生不出来,西医给了他们最坏的打算,母子只能留一个。他们整个家族陷入了担心愁绪之中,无法抉择,罗老爷心下给自己下了一个巨大的赌注请了药郎,药郎在所有人的阻挠之下闯进了西医院里催生了罗碧烟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母子平安。后来罗碧烟放下面子对药郎道歉,药郎也不是计较之人,只是那时候,药郎说出的话实着让她惊心了一把:
“救下一命,也是杀掉一命。都是命,只是被杀掉的命便是我炼药的东西。给那些病人吃下去的东西就是一个死去的生命。”
罗碧烟心惊,明白也不明白。她不知道这个药师和传统药师有什么不一样,传统药师以草药炼药,而药郎明显地对所有人隐瞒这药的材料,曾经试图想得到药郎的药拿去做分析,但每每都不能够如愿。每一次去药郎家中,总是被禁止入内。药郎家中就是一个禁地,不允许别人踏入,只能在外面等待。
神秘的药师成为了上流社会人士的宠儿,但是被他治过的人却也对他又爱又恨,从药师手中好起来,就要有被“剥皮”的准备,不仅仅是身心上的剥皮,口袋里的钱财也被他狠狠地刮了一层皮。
“买药?”这一点倒是挑起罗碧烟的好奇心,从来不知道药郎炼药的材料是什么,难道之前自己一直猜错了,药郎和其他普通的药师一样都是以草药炼药?罗碧烟注意到卖草药的是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青年,而且他有着让罗碧烟非常嫉妒的黑色大辫子。
“我们是不是再哪里见过?”罗碧烟抹不掉那一种熟悉感。药郎如同一只小狗一般将所有的草药放在鼻子前一一嗅过,脸色变得精彩纷呈。
“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柳青阳撩起温和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人无比舒服。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罗碧烟有些苦恼,她的记忆很好,真见过她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我这一身,总是很能引人注目。”柳青阳发出轻笑。
不可否认,柳青阳是引人注意的。那刺目的刺绣,一头蓬松厚重的大辫子,还有一个木制药箱。从晚清走到民国的老人们全部都留着辫子,而现在留着辫子的年轻人很少了,即使有留着辫子的年轻人却不会再剃发。柳青阳额前的刘海被分到一边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这样的相貌,若是个女人,定是个红颜祸水吧。可惜这样的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作为一个女人,罗碧烟心中一阵平衡。
“或许吧……”真是诡异的感觉。
药郎忽的抓住柳青阳的手,他脸色大变揪住柳青阳厉声问道:
“这些草药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话:人之兽(2)
“嗯?这些草药都是我从南方深山采来的,有什么问题吗?”柳青阳笑得十分无辜。
“药郎,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是假药?”罗碧烟看药郎面色不对,这是罗碧烟第一次看到药郎这样的表情。
“这是……是……”不能说,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药郎放开柳青阳。脸上阴晴不定。
“是什么?”罗碧烟疑惑。
“这、没什么。”药郎拉起罗碧烟就走。回头时,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柳青阳。柳青阳回以一笑。
走了很远,罗碧烟才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药郎放开罗碧烟笑道:“我要去百乐门。”“去那里看病?”“是啊。”“一起,顾家大少的华强体育会有个采访,叶唯让我和顾家大少约个时间。”
给他一点时间,明天再去询问那个江湖骗子那些药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尚未天黑,百乐门倒显得有一丝冷清。得知他们的到来顾森康高兴一笑带着他们至歇息室。
“药郎。”斯文的顾大少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怎么?”难得顾大少会有这样的表情,药郎兴味皱起。
“昨晚有一个大夫给歌女都把病看好了,所以……”
“什么!”药郎莫名生气,是谁在他手下抢生意。难怪顾大少会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
“先别生气,给你的钱还是不会少的。”顾大少讪讪一笑,果然这少年郎惹不得。
“是谁?”那样的病不是普通人能治好的,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做到这一步。
“是一个从南方来的大夫,他在南方给很多人治过病,听说我们百乐门的舞女病了我便让他进来看看,只是没有想到他真的能治好。”顾森康真是不得不感叹,一个连上海中西名医都治不好的病竟让一个小小的云游大夫给看好了。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给我看看那药渣子。”药郎皱眉。
“阿易,那药渣还在吗?”顾森康问道。
“倒了。”阿易说道。
“倒哪了?我去找。”药郎心急道,要是看不到那药渣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了。
“我带您去。”
药郎一阵风地出了去。在垃圾里面翻找到的什么,这药材早已被这污浊得闻不出原有的味道了,药郎气恼不已。这中药看了是普通的重要,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他给那些舞女看过病,知道她们身上的“病”是什么病。
是谁!要让他知道,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抢了他的钱财还抢了他炼药的“材料”。
罗碧烟和顾森康谈好约定的时间之后出门看到药郎垂头丧气地坐在百乐门的大门口上。少年郎的不顾形象让人忍不住侧目。
“怎么,找不到那些药渣?”罗碧烟问道。
“唉,到底是谁?”药郎脸色难看,但又不能对罗碧烟发火。
“别气妥,总会遇见上的。”罗碧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果然还是个孩子,表情和心事全部写在脸上。
“最好别让我碰上他,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药郎咬牙切齿,面色有些狰狞。
“回去吧。”罗碧烟伸手掐了掐药郎的脸,药郎才收敛住自己那可怕的表情。药郎伸手握住罗碧烟的手,罗碧烟调笑“这才对嘛”让药郎红了脸。
他只不过是贪恋这“姐弟”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