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华乱世 ─惊梦

分卷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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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眼前的算计,没有眼前的虚伪。

    那是最为干净,单纯的年华。

    但那也是,银甲转身,触不可及的季节……

    齐仁帝轻轻一笑,低头仰尽手中酒盏,眼里迷茫、冰冷混浊,他再也无法感受春天的温暖,只徒留驱不散的冷寒。

    这些虚虚华华,真真假假,真不想再看再听。

    齐仁帝闭上双眼,喧闹大殿,消失瞬间,他心底日日复刻的画面渐渐浮现。

    就这样,轻闭双眼,他能否就此忘年……

    英昭二年,齐仁帝年十九,受朝中大臣谏言大婚,娶有皇后林氏与十位嫔妃及美人若干,其来历皆自京中贵族世家。

    时有人恐之,又是外戚强权,皇权式微之兆,却未想后来,皇室卷起的风云自此才算正式开始。

    有从宫中嫔妃相斗而犯事牵连之母族,或有从朝堂母族中箭落马受到连累之嫔妃,又或者是盟友临阵倒戈被出卖而受罪,甚至远在边关的军人犯罪而被冠以叛国通敌株连者比比皆是。被罗列的罪名,只有更多,没有更少。而这些罪名,却都是实实在在,没有半分的诬陷,只不过罚责上都是以最重的律法去评估,丝毫不轻饶恕。京中血腥四起,初时未有人察觉,甚至还为对手的惨败欣喜,却不知对手的惨状很快就轮到自己。

    众人恐极,暗中推手分明是皇宫中那位足不出户的帝王,却找不到推手施力的痕迹,而知道的人早已经被抹灭。宫中嫔妃不仅不是钳制齐仁帝的利器,反倒是齐仁帝掌玩世家大户命脉的道具,只是当他们醒悟时,为时晚矣。

    英昭二年,齐武帝遗皇子,多有被削品级降庶人者,亦有直接封地囚困囹圄不能擅出者,齐武帝妃子多随其子处境,而未受风云牵连者的皇子仅剩寥寥。

    后人有评:齐仁帝爱民如子德性宽厚。初时对武帝遗子多有退让,却是后来派系迫害太过,又暗藏不忠逆反之心,才酿成王孙削为庶人,皇室宗亲、贵族世家大受屠戮的血腥历史。

    亦有人评:齐仁帝其人,对民宽厚仁爱,对皇宗残暴不仁,虽所举罪证确凿按律用典并无错处,却有不通人情之嫌,亦难受人效法推崇。

    时,英昭三年,京中风云见缓,边关陆云霄大将军暗伏奸细所用离间计策起效,耶律族与萨尔族间起了不平,两族气氛剑拔弩张,合作分崩在即,故出军大齐军队渐少,大齐终于又迎来可以休养生息的年月。

    ☆、006铸下大错

    ──妒恨痴缠,铸下大错。

    006

    英昭四年,季夏,齐仁帝骤然发难陈太后、齐武帝遗长子傅辛旦。

    陈太后从后宫被罚关入慈天庵终生不得出庵,而傅辛旦则是一夕间被打入天牢。因为这个消息不可能被遮掩,朝野自然掀起一片哗然。

    罕见的,齐仁帝并未在朝堂上罗列罪证,就好似这次抓了傅辛旦,纯粹是个人喜怒问题。

    只是,皇亲被抓,怎能如此草率又平白无故,所以朝臣谏言频频。

    「皇宗家丑,败类耻辱,众卿还想听朕的解释?」齐仁帝语气颇有寒意,众臣身躯一抖,纷纷垂头不敢相迎,他们心里如明镜铮铮,皇室秘辛可不是那么好听的,若是能言,以齐仁帝处事,何需遮掩?

    况齐仁帝帝威日深,早已不是当年那般需忍受朝臣蹦踏,还需要退让几步的性子,齐仁帝自大婚以来,性子和心思越发得让人捉摸不透;平时若是眼神冰冷也就罢了,有时看着人的眼神都像在看跳梁取乐的小丑,每当齐仁帝出现这般神情时,便会有人遭难,不论这难或大或小,都是个麻烦。

    只是幸好齐仁帝从来不会作无端的整治,处事还算公正。对待百姓、边军都不曾苛政为难,也常有治国良策发布。朝臣多是信服,而不敢违逆,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太重大,才会有人顶着风险问上几句,也算给后世有所交代。

    至少他们有做了些什么举措不是吗?只不过没有成功套话出来唉。就留给后世一个揣摩帝意的幻想空间吧?

    众臣撒手不管此事,而底下有些心思的,却不敢明着透露,只能暗暗着急。

    齐仁帝眼神扫过那些人头顶「哼。」,彷佛见了死人罢!

    宫中后苑莲花池畔,燕亭中一身着天蓝色夏衫男子,倚着栏杆对着粉嫩莲花放空神游。

    脑海仿若在思索,又彷佛什么也无。

    亭外,快步走来一传讯太监,在亭阶前躬身禀报:「皇上,陆将军求见!」

    齐仁帝回神,似乎没有听清楚,回问:「谁?」

    传讯太监以为自己说得不够仔细,又更仔细的说一遍:「陆云霄大将军。」

    齐仁帝身形微僵,停顿片刻后:「……带他过来。」

    与此前几次不同,陆云霄不是身着战甲而是身着武将官服前来晋见齐仁帝,神色严肃浑身煞气内敛,小太监将陆云霄阶到后苑,便退拒百尺,直到听不见两人常音说话的距离。

    「罪将陆云霄叩见皇上。」陆云霄直接跪在燕亭阶外。

    齐仁帝转身讽道:「什么事能劳你陆云霄大将军再一次抗朕旨意,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返京?」眼底一片清冷。

    陆云霄愧疚道:「此次小子满月宴请,使众多将士因此中毒,是罪将治下不利所治,罪将特来请罚!」

    战事缓和,边关难得有喜事,陆云霄的长子恰好满月,大家便哄着要他宴请,却没想当日到场的将领,在回家之后都有毒发迹象,有几个将领甚至差点去命,幸好边关医疗因为齐仁帝的重视,药石人手皆充足,这才无人死亡。

    只是,这一回边关防御因此有弱,于国也是一场危难。

    齐仁帝冷笑:「陆将军何罪之有,说到底不过是皇室耻辱所为,将军受害罢了。」

    眼前这人根本不知自己得知此事后多么愤怒心慌!

    其他人尚不足言,但他们胆敢触了自己放在心上,不敢妄动的人,死不足矣!

    若让他们得手,眼前这人便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憋屈的死在皇室斗争之下。这对一个长年征战沙场,护国为民的战士而言,何等耻辱?

    至今能留他们一命,那是因为眼前的人未亡,否则他一定教他们陪葬!

    陆云霄沉默片刻,弯了腰身,叩首在地:「还请皇上饶先帝遗长子一命!」自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眼前的人,不论如何用计都不如坦言请求。

    齐仁帝闭眼,深怕自己的情绪掩藏不好,或者冲动的直扑上去。

    果然如此,就算将过错览在自己身上,也要护得齐武地长子一命,这对自己这个如此担忧,夜不成眠的人而言,多么讽刺?

    他,什么也不晓得!

    「若朕不取他命,对边关一众将士如何交代!」为难陆云霄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想要知道,陆云霄能做到哪一步。

    而他,能被他伤到多深。

    「罪将愿以一身功绩换取遗长子一命。」

    「……你这是妄想用朕给出的东西交还给朕,让朕做白工?」

    明明仲夏,为什么他浑身发寒?

    「那么罪将唯有以命相抵。」

    齐武帝、齐武帝……为什么!陆云霄竟然为了已死去的人,甘愿这么牺牲。能让他将他至于不义之地也要逼他,是因为自己之于陆云霄心里根本不重要么……呵。

    呵呵……有什么从这些冻裂的伤口里,缓缓的,将他包裹起来。

    不论自己作了什么,他的心里、眼里,都是齐武帝所为吧?一切都是齐武帝冥冥相护的结果,与自己的努力制衡没有丝毫关系。

    「朕,不要你的命。」

    「皇上……」陆云霄抬头,齐仁帝那双眼眸将他镇住,唯眯的眼角彷佛将他当作了猎物锁定,冰寒掩盖了所有的情感,叫他分辨不清齐仁帝的情绪。

    「要和朕作交易,应当是给朕想要的东西。」齐仁帝嘴角微勾,「朕要你三天以内,必须毫无异议的完成朕要求的三件事,若你完成,朕便会如你所愿放过遗长子一命,陆大将军,你可敢诺?」齐仁帝若有似无的挑衅。

    陆云霄毫不避讳的直目与齐仁帝对视,理智叫他当心有诈,但是他也知道,要达到他的要求,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是为了偿还齐武帝当年相护的恩情来请,齐仁帝不要他的命而要其他必然是比命还要珍稀的要求,更有可能是折磨,但不论偿还的过程有多么困难屈辱,他都必须咬牙撑过。

    「罪将谢皇尚恩典!」陆云霄言下,便是允诺了齐仁帝。

    呵。

    陆云霄好像听见了齐仁帝的笑声,抬头却没见齐仁帝表情有丝毫改变。

    「来人。」

    「皇上小的在。」

    「去把玄华殿整理出来,领陆将军过去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诺!」

    说着要和自己交易三个要求的齐仁帝,从将他安排在这里,在宫女和太监的服伺下吃饭、洗漱完毕,一直到天暗皇宫里掌灯一盏盏,都不见人影。

    虽心里有事挂念,但毕竟赶路许久,身体的疲倦袭卷陆云霄很快入梦。长年征战,遇到大战时未必能好好歇息,故而在边关每个将领士兵都养成了,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就把握睡眠时间立即入睡的技能,这也算是一种人类适应环境的体现。

    只是才刚睡半个时辰左右,床榻边骚动传来,陆云霄从浅眠中清醒,右脸颊便被一张手掌拂住,掰往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