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那个可以称之为熟人的对象。
叫住他的人是艾尔，近四年未见，这个俊美异常的金发青年，外表比之从前魅力更甚。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变化远比外貌缓慢，所以徐祈清只凭一句话就认出了他。
艾尔穿着黑色西装，胸前佩着一朵素白的花，显然也是刚从悼念现场出来。他走了过来，眉目的俊朗令人惊艳：“有空和我喝杯茶吗？”
徐祈清并不打算答应，看到艾尔他就会不自觉联想到那些一步步陷入绝望深渊的日子。但艾尔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的拒绝堵了回去：“我收钱办事，三年前的Bernard，你真的不想听么？”
就算这句话是假的，它也足够戳动人心底防线。
徐祈清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看向艾尔碧色的眼睛，声音和神态已经是这些年积淀下的淡定与泰然：“走吧，去哪儿坐？”
第42章 释疑
附近不远处有一家咖啡店，两个人隔桌对座，各自点了一杯咖啡。艾尔坐在沙发里，面目仍是惯然的温柔与多情，他轻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复合了，但是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徐祈清抿了一口咖啡，慢慢把杯子放下。他要的是甜度最浓的摩卡，但喝时仍余苦味。他淡淡开口道：“这是今天亚当斯先生收了钱要谈的事？”
艾尔笑眯眯道：“哦，当然不是。今天我是负责答疑解惑的。”
徐祈清看着他，手指在奶白色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他停了一会，才道：“是钟御请你来的？为什么不是他直接和我说？”
艾尔居然摇头道：“不是Bernard。”
徐祈清微讶，如果不是钟御的话，他很难再找到另外一个与两人都有交集的人。他忍不住微微皱眉道：“那是谁”
艾尔道：“是他的弟弟。”
穆衍？徐祈清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友要请艾尔过来，他望向艾尔，希望从他的话里得到解释。
艾尔耸了耸肩，道：“钟氏帮我抢到了亚当斯的东西，今天的事是Bernard的弟弟和我提出的条件。他说Bernard不想再和你提起之前的事，所以才有我来为你解释。”
徐祈清微微皱眉，道：“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艾尔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们从头说起。”
“从Bernard和你交往开始，我就对你非常感兴趣。”
“Bernard这个人，冷心冷面，从不留情。原本只可能把感情当筹码，与最大利益的对象联姻，结果居然和一个毫无背景的男孩在一起了。”他上身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翠色的眼眸深邃惑人，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底最隐秘的深处：“所以我非常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夺走了他的心。”
徐祈清不为所动，这些年来，除了钟御，鲜有人会让他失措：“如果亚当斯先生好奇这个，那大可不必来找我，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艾尔笑了笑，不置可否：“就算分手了，你也是Bernard唯一喜欢过的人，这并不能减少我的好奇心。”
徐祈清面色不动，内心却觉有些不快，萨奇教授葬礼上出现的异状已经让他有了疑虑，面前这位时隔多年再跑来咄咄逼人的金发青年所谓的解惑方式，也并不能让人感到多么愉快。
“有什么话不如直说，”他直直望进那双翡翠般的眼眸中，压下心中无名的不悦：“就算你想要追他，也不必在我这里寻找优越感。直接告白可能会更容易。”
艾尔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没想到你这么大方。”
见徐祈清面露不耐，他才开始继续解释道：“还记得派特森的那次颁奖典礼么？”
从艾尔的话里，徐祈清才渐渐补全了三年前的全部过程。
被曝光抄袭事件的亚当斯获奖团队，从一开始就是艾尔谋划已久用来陷害自己兄弟的陷阱。负责方案筹划的是拥有继承权的莱特·亚当斯，以那次丑闻为契机，艾尔很快将他彻底击垮，并且顺利地将其势力化为己用。由此从被所有人低看的花花公子一跃成为家主的最有力争夺者，最终成功打压了对他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现在，大半个亚当斯家族已经被与钟氏合作的艾尔握在手里，他的上位之时指日可待。
与他所处境地相似的人还有钟御。钟御当初来到欧洲就是为了重整钟氏在欧洲的势力，养精蓄锐参与本家内最终的争夺。当时钟氏内部的斗争也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一直避其锋芒的钟御却在这个关口吞下了另一位继承人的股份，成了最大份额的持有者。为了能够赢下最后的掌权地位，钟御和艾尔以及杜波依斯家族的大小姐梅莉娜·杜波依斯进行了合作，日夜不休地忙碌了将近一个月。
“贝利尔·维斯特想要趁亚当斯内斗时一口吞，派特森征集方案那次他是故意要和亚当斯搅局才参与的，顺便雇佣了你的教授，打算把我和Bernard一起拖下水。”艾尔嗤笑一声：“可惜他太蠢，搞得那些小计俩根本没有干扰到我们，最后又疯了一样去绑架你，结果反倒被他弟弟抢了那把椅子。”
徐祈清双眉微蹙，忍不住插话道：“贝利尔做了什么？”
“他知道我在队里，想将方案失败的原因推到我头上，额外再陷害你和Bernard一回，把两个队都拖垮。”
徐祈清抿了抿唇，道：“他对我们队动的手脚，是把我和钟御的事说出去？”
艾尔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
他抬眼看着徐祈清，直到对方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才慢吞吞道：“不，他原本想要篡改你们队的方案，同样制作出抄袭的丑闻，然后把过错推到最后去过交稿办公室里的你。”
“但是萨奇的检查太过严谨，我又提前找人提醒了你们队的其他人，导致他最后没能对方案下手，所以才失手了。”
徐祈清皱眉道：“那有关我和钟御的那些传言，不是他放出去的吗？”
艾尔十指交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也是他。”
想到什么猜测，徐祈清内心不免有些不快：“所以这些传言钟御也知道，但他觉得没什么影响，所以就没有阻止贝利尔？”
“哦。”艾尔慢慢地晃了晃食指，道：“不是Bernard，是我。”
徐祈清皱眉看向他。
艾尔轻笑道：“当时我们三个人分工，派特森和维斯特的事都是我在处理，贝利尔不知道这些谣传会不会引起Bernard的警觉，所以一开始只在行业参赛的小范围里散布了谣传。后来他再想扩大影响，就在中途被我截断处理了。你不是也没有和Bernard提过么？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徐祈清顿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他提过？”
艾尔屈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他的面容依旧炫目，仪态也是十足的动人，但此时落在徐祈清眼里，却只能引起越来越深的警惕。艾尔慢声道：“因为那时候我在追求他，所以就对情敌的状况做了一些了解。”
徐祈清怒道：“你监听我？！”
他并没有得到艾尔的反驳。
如果事情出在艾尔这边，那么当初的很多事就有了解释。为什么金主的公司会刻意针对自己，为什么钟御在说过“自有安排”之后却再没有给过自己关于那些谣传的解释，以及由艾尔·亚当斯负责处理的贝利尔最终有机会将自己绑架，而一直派人保护自己的钟御却在绑架许久之后才出现。
徐祈清咬住下唇，面色不善地看向艾尔，他无法对艾尔所说的话全盘接收，但想要核实，也必须要等回去之后再去找钟御，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那你现在为什么会来找我解释这些？”
艾尔抬手轻轻下压，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示意，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收钱办事，受人所托。”
“Bernard的弟弟用亚当斯做交换和我提条件，我答应了，才会坐在这和你聊这些。”
“你们分手之后，Bernard就知道了这些事，不过他之后就回了中国，大概也没空再和你解释了吧。”
想要和自己解释并不难，但那时候，徐祈清亲口和他说“再不相见”，钟御应该是觉得解释也于事无补，才再没有来打扰过他。
所以现在，是穆衍觉得钟御不会主动提起那些旧事，才会找艾尔·亚当斯来，和自己解释这些？
徐祈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他接受的冲击有些大，一时倒没了多少去责问艾尔的心思。
艾尔却还在继续进行自己的任务：“贝利尔后来自身难保，那些谣言自然也没有人再去煽动了。他被我和他弟弟联手逼得已经没有了退路，所以才会临时起意绑架了你。当时我派去追踪他行迹的人和Bernard派去保护你的人撞在一起，起了误会，才会延误了时机，导致你被他成功绑走。”
他说得倒是非常坦然：“这个算我的过时。”
徐祈清的心思在另一个关键上，他皱眉道：“贝利尔·维斯特离开之前绑架我是临时起意？”
艾尔点了点头。
徐祈清道：“他不是还对梅莉娜·杜波依斯小姐下手了吗？如果没有筹划，他怎么会临时妄动？”
这回换成艾尔愣了一下：“梅莉娜？”
徐祈清道：“是那位杜波依斯家的大小姐。”
“我知道她是谁，”艾尔道：“但这件事跟她毫无干系。贝利尔当时自身难保，杜波依斯家族势头正盛，贝利尔怎么可能绑架到她？成功的可能性完全是负值。而且维斯特和杜波依斯家族根本没有直接冲突，贝利尔也完全没有对她下手的理由。”
徐祈清忍不住捏紧了手指：“杜波依斯小姐，不是钟御的未婚妻吗？”
艾尔又迟疑了一下。徐祈清不由生出了不怎么好的预感。果然，艾尔道：“这个消息，是我为了让维斯特忌惮杜波依斯的势力，放出的风声。”
“Bernard知道之后就制止了我，但已经被贝利尔听去了。”
徐祈清一脸复杂地看向他。艾尔在他的视线中低笑一笑，倚回了身后的沙发里。他的语调慵懒：“我原本的打算并不是追求Bernard。我打算追求你。”
徐祈清不悦地抿了抿唇，嘲讽道：“承蒙不弃，多谢抬爱。”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艾尔仍带着笑意，眼底情绪却晦暗不明：“追到你，然后带到他面前给他看。这原本就是我的目的。”
这种说法比之前的事让人感觉更不舒服。徐祈清闻声皱眉，见艾尔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想法好像被看穿了，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Bernard就不想让你和我接触。”
他仍是笑眯眯地直言：“真让人嫉妒。”
徐祈清并没有回应对方，在艾尔的口中，他就像是一个被用来吸引注意力的炮灰玩物，如果事实真的如对方所料想般发展，那么他最后的下场与当初在酒吧直接被注射四号仔死亡可能根本没有区别。
艾尔像是也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其实当年，真正让我死心的，并不是Bernard放弃布局好的一切去贝利尔手中救你。”
“让我死心的那一次，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他的话中泛出一丝苦意：“那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半夜近两点才挤出了两个小时能休息。当时我们三天没有合眼，站着都能睡着，结果他接到了你的电话。”
徐祈清听了他的话，却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是哪一次。
当时徐妈妈来墨离看他，一路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他因为陪家人而去宾馆住的那一天深夜，在宾馆的走廊里给钟御打了电话。
“仅有的两个小时休息时间，他却把一大半用在了和你通话上，直到你挂断才回来。甚至连之后接着忙碌时，都带着明显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