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也没赶上?”
徐祈清不说话了,埋头吃蛋糕。刚把最后一口叉起来,盘子里又被填了一块。
“你真的不吃吗?”他含着蛋糕说话,声音也带上了甜蜜的黏软,钟御收回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才慢慢把蛋糕刀收好。
“我饱了。”
徐祈清下意识接了一句:“那怎么还买了这么多蛋糕?”
他说话的时候真的是无心,因为之前钟御对于甜点也没有偏好,两个人在一起时,点蛋糕的通常是徐祈清,钟御只喝咖啡。上次的芝士蛋糕已经够让他觉得奇怪了,这次却又是相同的情况。
等他快把这块蛋糕吃完时,才听见钟御的声音:“惯例。”
意思是说每天都会买甜点?徐祈清的动作停了下来:“啊,你这么喜欢这一家?那我还是不吃了……”
钟御不理会,继续往他盘子里塞栗子和奶油:“蛋糕更喜欢被人吃。”
这个回答从语序和内容上来说都有些奇怪,徐祈清不得不消化了一会这句话:“平时蛋糕没人吃吗?”
他问出口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却有些难以置信,愣了好一会才道:“它们都是……买给我的?”
这句话有些过于直白,徐祈清还没有等到钟御的回答,手机却响了起来。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他放下盘叉,起身接起了手机。
“喂?”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他看到了徐祈清发过去的询问信息。徐妈妈昨天确实入睡很晚,前几天是徐祈清外婆的九周年忌日,家乡惯例是十周年忌日在第九年操办,徐妈妈重回老家触景生情,这些天一直失眠,尚还没有休息过来。
知道原因还算可以控制,徐妈妈的状况也在好转。爸爸安慰了徐祈清两句,让他安心工作,最近先别和妈妈联系,徐祈清应了下来,才算暂时心定了一些。
电话打完,身后钟御正站在桌前向他示意:还吃吗?
读懂了对方的动作,徐祈清摇了摇头。钟御把剩下的蛋糕放回盒子里打包收好,又把签完的文件递了过来。
黑色的办公桌瞬间从蛋糕架重回冷硬。见人接过了文件,钟御开口谈起了工作:“公宣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他说的正是两人上次谈论的那一个官方宣传计划,徐祈清把文件收进档案袋里的,道:“计划是抽调三个组一起跟进,不过黄达组手头的案子才进行到中期,其他两个组可能会提前开工,进度表上的时间是两天之后。”
“嗯。”钟御道:“穆衍的假期后天结束,等他回来,公宣的就全权交给你。需要出外的部分,尽量安排在最近。”
“好。”徐祈清点头。
穆衍回来之后,声色的决策就不再用钟御过目,虽然他还是要往总部跑,但见钟御的机会会少很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钟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钟御没有拦他,只是道:“蛋糕带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徐祈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钟御。
他忍不住在想,那些没有人吃的蛋糕去哪儿了呢?钟御站在桌前,让仍是一贯的严肃与冷峻。线条强硬,气势凛然,周身不曾沾染半分冗杂。沉沉的夜色里,男人与冬日的冷冽融为一体,积威浓重,不苟言笑。
可是徐祈清离开时的心情,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第24章 颁奖过去式
官方形象宣传的策划项目做的很大,这对声色来说也是一个转型的尝试。整整三个组的资源被抽调出来合力负责,更重要的是,如果任务成果优异,声色很有可能能够接下更高一级的项目案子。
而徐祈清在其中负责的并不是具体的措施实行工作,他所做的部分是整个工程含金量最高的,也是现在国内尚处于起步阶段的品牌策略规划。
以国内的发展现况来说,品牌策略规划是一个市场需求更加紧迫的工作。企业公司对品牌的重视度日益提高,但能够高质量完成品牌战略的策划公司数量并不多。需求催生供给,仅有的几个具备这种能力的4A广告公司都挂着外资的牌子,国内想要分一杯羹的公司绝不算少,自然也都在提升相应的能力。
传媒的性质决定人才成为提升能力的决定性因素。科班出身的营销人才并不罕见,但能做品牌策略的人却并不多。后者大多是经验丰富的高级策划师,各家都在培养和争抢这种人才,而这也正是徐祈清以这么年轻的年龄,就能被声色以高层职位聘请的原因。
官方与企业的品牌策略异曲同工。徐祈清近一年来在国外主攻的方向就是宏观规划,企业和政府的方面都有涉猎。他也接过与官方合作的品牌规划,不过那时他的身份还是研究所的高材生,虽然大部分工作由他策划负责,但当时能接下与政府相关的合作,机会接触点仍在他的教授身上。
这次声色以上市策划公司的身份与官方进行合作,虽说是突破性的第一次进展,但对于徐祈清来说,他在国外已经积累了不少相关的经验。即使国内外的政府官方有着明显的差异,在行事准则上大有不同,这些差异也只在具体层面,对于整个任务,徐祈清尚抱着一种积极的心态。
不过就在开工的前一天,徐祈清接到了学妹的电话。
“学长,”听着路晓涵的声音,徐祈清都能想象出对方笑眯眯的表情:“最近在忙吗?”
“你的电话来的巧,”徐祈清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我从明天开始忙。”
“我之前去看阿姨的时候她也提起来,说你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路晓涵道:“学长你注意身体啊。”
“嗯。”徐祈清应了一声,道:“也辛苦你去看望了。”
他知道路晓涵打电话来的意思,主动提起道:“那个大纲我已经填了三分之一,你还有什么东西要补充的吗?”
路晓涵的语气明显松快了许多:“暂时没有,到时候具体安排会再发给学长。”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啊……”
徐祈清笑道:“好,我知道。”
“学长,这次打电话给你主要是因为,上次我去看望阿姨,感觉她对你这么久没回来还是挺在意的。”
路晓涵的声音敛起了笑。
“上个月冯英坤带着他女朋友回来了,冯阿姨见了人就夸自己的准儿媳懂事又体贴,我听说她还提起了你,说你在外高就不为这种事分心之类的,感觉怎么说,冯阿姨那人你也知道,听起来挺像是故意的。然后这话传到了阿姨那,我前几天见她的时候,阿姨提到这事,感觉语气就有点不太高兴……”
徐祈清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额头,自从三年前偶尔听说了他和钟御的一些风声之后,徐妈妈就一直对他的恋爱状况非常在意。徐祈清一直和家里说自己是单身,这次她听到同年龄的人带女朋友回去,会多想也是难免。
冯英坤是徐祈清高中时的同届。高中里总会有几个轮流第一的学生,当年那一届的文科生里,徐祈清和冯英坤就是那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祈清本人对这种排名并不是很在意,蜀师附中虽然是当地市内最好的学校,在整个省里的排名却并不靠前,高考需要考虑的是省内排名,和校内名次又没什么关系。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只与当事人有关。为了督促进步,校内每个年级都分成了两个部,两人正好分属一二部。理所当然的,除了年级内的班级名次,每次的总分第一也会被两部当作竞争的重要指标。
所幸徐祈清当时的班主任并不偏激,对他也没有给太大压力。饶是如此,徐祈清也仍然能记起当年每次考完被叫去办公室时,几乎见到的每一科老师都会问他的问题——这回谁是第一?更巧的是,两人的父亲是同一处机关的同事,尽管这同事的交情仅限于点头之交,但这也在无形中加重了比较。
因为分属两个年级部,徐祈清和冯英坤其实并不常见面。除了每次按名次分配考场的考试,两个人就只在小课时才能遇见。为了拔尖,学校当时把专门为尖子生开了小灶,每次请到省内名师,都会把每个班的前几名叫去会议室,上半天的小课。语数外的小课是不分文理的,徐祈清和几位理科同学关系不错,每次会和他们坐在一起,所以也没有和冯英坤接触太多。
但课堂上的表现有目共睹,冯英坤和徐祈清的性格破有差异,每次小课的老师开始授课,他总是积极出彩的那一个。比起在大学才开始学会争取和展现自己的徐祈清,冯英坤在这方面的能力要优秀许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最后的高考,那一届考生的浮动很大,超常和反常的例子太多,正常发挥的两个人反而成了少数。徐祈清的总分比冯英坤高了三分,但这种胜负对他来说最大的作用也就是让父母开心一点。而且自从高考完之后,他开始备考其它考试,两人之间微弱的联系也就此打住。
只是人这一辈子活太长,才发现各处都是竞技场。
“这事谢谢你给我提醒。”徐祈清道:“我妈那儿,我会去劝她的。”
他们又聊了两句就将电话挂了,徐祈清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已经到了另一个阶段的年龄,学业和事业被搁置一边,反而是婚恋情况成了重点。
徐祈清之前都待在国外,虽然现在年龄不算太大,徐妈妈并没有催促过他,但联系时总会有闲谈,言语间也曾透露过些许试探。
和钟御交往时,这种问题徐祈清没办法回答,和钟御分手之后,他对于这种问题的更是避之不及,往往每次家里刚想要开始试探,话题就被他可以扯到了一边。
高中时徐祈清谈过一次恋爱,和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孩子,后来两人因距离和平分手,彼此都还可以做朋友。他的两次恋爱经历截然不同,两级分化的格外严重。时间长短,浓烈程度,分手后的相处,甚至连性别都是相反的。
和钟御分手之后,徐祈清曾经想过,也许更适合自己的还是第一次恋爱时的温和互处和云淡风轻。只是在那之后,无关男女,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心动。也或许是那次恋爱耗费了太多精力,徐祈清只觉自己的感情已经被严重透支,却不知这笔账要拖到何时才能还款清算。
这般三年拖下来,竟然也到了周边同伴都开始谈婚论嫁的地步。
徐祈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路晓涵给他打电话时,他随手就把对方发给自己的大纲找了出来,此时正好翻到接下来要写的部分,下一个问题赫然是: “学业之外最难忘的收获是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也和刚才提及的恋爱对象有关。
徐祈清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虽说学的专业就是设计,但谈到学业之外的收获,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仍与设计相关。
PSSG青年赛的成绩着实给了徐祈清一个惊喜,连指导他的萨奇教授也没有展现一向的刻薄。这位一直被评价为乖戾的教授确实为徐祈清提供了很大的指引和帮助,而这次比赛结果,也为徐祈清日后进入这行增添了砝码。
颁奖的时间已经到了初春,而颁奖地点就在墨离。徐祈清当时还不懂什么服饰礼仪,直接穿了牛仔裤和连帽卫衣,因为他参加的是青年组,这样的穿着也不算太离谱。
设计赛在比赛过程中有区别分组,颁奖仪式也同样如此。徐祈清获得的是青年组的总奖,算是颁奖仪式前半段的一个小高潮。
仪式开始之前的场地很开阔,认识的人会相互攀谈,或是聚在一起交流,不过从起初到入座,徐祈清一直保持着安静,他的社交还没有发展到这个领域,萨奇教授这周也不在法国,没有和他同行。
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赛事颁奖,来之前也有过各种形状的想象。但真正开始的实际情况和想象确有差距,颁奖仪式在各个环节塞满了令人会心一笑的小设计,轻松又不失格调。只是无数的精心设计堆聚在一起,都没有那位站在台上的颁奖人让徐祈清来的惊讶。
其实之前隐隐已经有了一些迹象,比如对方为什么会在酒吧里注意到他,为什么会知道拿怎样的话来刺激他。但当徐祈清真的听到那个极为特殊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时,他仍是难以抑制地红了耳朵。
虽然时机不对,但他真的有一瞬间生出了录音的念头。
——最喜欢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两年前徐祈清的不敢奢望,也是当下他的梦寐以求。
每个奖项都有单独的颁奖人,钟御负责的只是青年组的部分。证书被递到徐祈清手中时,他听见了一声既低且沉的中文。
“恭喜。”
舞台上打了明亮的灯,浓烈的光将空气中的细小灰尘一同照耀出来,钟御穿的是黑色的西装,在高亮的暖光下勾勒出冷冽的强硬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