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不也是？”叶修打量了一眼微微有些不安的张佳乐，心中的慌乱又盛了几分。
张佳乐没有答话，他无声无息的关上舱门，走到了叶修身边。天未大亮，只是略略比黑夜清晰，他也学着叶修往船舷上一靠，顺着叶修的视线向空无一人的江面望去。
“你怎么就让他回去了？”他受不住沉默，问了个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又吵架了？”
叶修笑了笑，也没有去看张佳乐的脸，只说道：“我们还没吵过架呢。”他顿了一顿，考虑着该不该让张佳乐知道韩文清回去的目的。最终，还是坦诚道：“他回去当他的单于去了。”
“啊？！”张佳乐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叶修，声音也拔高了许多，“那你怎么办？”他倒是没想太多，第一反应便是韩文清若是当了单于，他与叶修就再无可能。
叶修见他的反应，心里一暖了，知道他为自己担心，便宽慰他道：“是我让他去的。”
殊不知他这话可是一点宽慰的效果都没起到，张佳乐想着这两个人身不由己的处境，眼圈都要红了。
叶修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乐了，道：“我都还没哭呢。别让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张佳乐心里为叶修难受，整个人都趴在了船舷上，也不再说话。叶修与韩文清，自己与孙哲平，都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开，但叶修和韩文清所面对的问题，远远比自己面对的要复杂。孙哲平离开，是因为心结，他想要复仇，又苦于自己力量薄弱。什么时候想开了，放下了，他与张佳乐之间的问题自然就没有了。甚至退两步来说，老单于也没有几年好活，就算孙哲平一直无法动手，仇人一死，再大的仇恨也会烟消云散。但韩文清不同。
叶修和韩文清之间隔着的，不仅有身份的限制，还有局势的逼迫。如今，大匈的野心傻子也看的出来。若是开战，除非叶修与他都抛弃一切隐居山林，否则两人势必要对立。但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叶修与韩文清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懦夫。韩文清有自己的族人，叶修背后有整个中原武林，他们都有各自的重担。
他们只有这一条路能走。韩文清回到大匈，掌握大匈的最高权力，叶修回到中原，粉碎大匈在中原的阴谋。如此一来，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可是他们呢？天下太平了，风波平息了，他们两个将会变成什么样？没人知道，甚至也没有几个人关心。
张佳乐越想越伤心，看了看叶修不漏端倪的侧脸，轻声叹了口气。
叶修如今心里正不安，听见张佳乐叹气，双指有些烦躁的敲着手边的木头，问道：“哎，你有没有觉得不大对劲？”
“恩？”张佳乐不明所以，“哪里不对劲？”
“啧。”叶修皱了眉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张佳乐瞬间把刚刚满腔的同情之心都喂给了狗。
马蹄声像是要踏碎黄沙一般的越来越近，张新杰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绝望不知所措到如今的镇定和指挥自若。
他一条条的下着调动部队做好抵御大军准备的命令，将作为一个朋友的担心深深的压在了千丈之底。情绪会影响判断，张新杰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一点。现在，他不是韩文清的副将张新杰，而是这支部队的副将张新杰。
虽然如此，但他内心的那一丝希望始终像是黑暗中的萤火一般，微弱却不可磨灭。
“孙哲平，”张新杰只盼着至少能够不负韩文清的重托，赢下这场战争，“你最好已经到了。”
……
“已经到了吧？”张佳乐看着江岸上熟悉的风景，喃喃道。
“恩。”叶修应了一声。
该是靠岸的时候了。
☆、第 18 章 天下
叶修是神，却也不是神。
他曾经造就了一个王朝，但如今，即便是他，也没办法让这支新的队伍面对各大帮派的时候造成太大的威胁。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曾经造就的王朝，今日将会在他自己的手中被毁灭。
武林大会举行的很顺利，没有延期，也没有混乱。叶修甚至还趁机在休息的时候从王杰希那里挖了个新人过来。
局面平静的有些诡异。以至于叶修在揭穿陶轩，澄清自身的清白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为什么？”叶修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冬天的街道上行人很少，各门各派聚集在一起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不便。
各派的掌门人、盟主，都像是忽然之间人手和地盘扩张了三四倍一般，一时间态度变得非常之强硬。
“为什么？”陶轩冷笑一声，道，“我为了什么叶修你还不清楚？”
叶修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虽然浑身齐整，却神色狼狈的陶轩，心里狠狠的酸涩了一把。他当然知道陶轩是为了什么。嘉世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陶轩不择手段的为嘉世谋取好处，当然是为了将嘉世延续下去。
“你自从当了武林盟主之后，可有为嘉世做过一点贡献？”陶轩指着叶修，指责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换个人来坐这武林盟主的宝座！”
叶修没有辩驳，他不需要辩驳。应该做的事他会做，不该做的事他不会去做。
“这武林不是你家的，”叶修看着面前的陶轩，本来有些伤感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丝嘲讽，“你想换就换？”
“这天下也不是你家的，但它已经换了。”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那人运了内力，于是这句话被这里参加这个武林大会的每个人都分毫不差的收入了耳中。
站在宋奇英身后的张佳乐在听到第一个字之后，便浑身僵硬的愣在了那里。
声音的主人领着一队人马，有些粗暴的挤开了人群，走到了霸图的队伍面前。
“我回来了。”孙哲平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张佳乐，仔细的区别着这些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张佳乐没有做声。实在不怪他毫无回应，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是失去了该如何控制身体的常识。
张新杰跟在孙哲平身后，用余光暗暗的观察着对面正在不作声色的打量他们的叶修。
“哦。”张佳乐呆了半响，终于憋了一个字出来。
“……”孙哲平一腔久别重逢的贴心话都被咽了回去，噎得他只想翻白眼。
“闲话稍后再说。”张新杰阻止了立马就要发威的孙哲平，示意他先做正事。
孙哲平无奈，依依不舍的将眼睛从张佳乐身上拔了下来，转头看向校场中对峙的嘉世与众人。
“抓起来。”他一句未问，挥挥手就要让身后的兵士抓人。
“这怕不妥。”喻文州向前一步，挡在了嘉世众人身前，似乎他刚刚不是在与这些人生死相搏，而是席地谈心一般，“我们的人，就不劳烦孙王爷处置了。”
孙哲平嘴角一咧，道：“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王爷？”一旁许久未说话的叶修有些疑惑，孙哲平什么时候成了王爷了？
“……”没有人回答他。
除了刚刚成立的兴欣楼，这里的每个帮派都有各自的情报网，对最近大匈发生的事情也都略微知道一些。但是，知道了某些消息之后，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都没将这些事告诉最有资格了解真相的叶修。
“他登基了？”叶修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看来，这股平静的源头是在韩文清那里。
他没有询问某一个人，自然也便没有人敢在这时触他的霉头，接下这个话柄。
这本是叶修预想好的结局。韩文清做了皇帝，那在他的有生之年，大匈便不会对中原动用一兵一卒。中原武林得以保全，引发武林之乱的罪人伏诛，与此同时，孙哲平大仇得报，天下从此安定太平。
这本是最好的结局。但叶修的心里，却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想大喊一声，却又没有力气，想长叹口气，却又闷的难受，想笑一笑，却连眉头都难以放开。
“谁登基了？”
不用想，这么不会察言观色的，除了兴欣楼的包荣兴没有别人了。
魏琛想捂他的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包荣兴已经将话问出了口。于是，他连忙将惹了祸的包荣兴拽到了一边，悄悄的凑到他的耳边道：“是韩文清。”
却不料，这番做法还是没能让包荣兴看清形势，他听完，大惊，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的话就让他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那我们老大就是皇后了？！”
“……”
“……”
一时间，鸦雀无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个憋不住的是蓝溪阁的剑圣。话多的人，笑起来也比别人时间长一些。
张佳乐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捶着孙哲平的肩膀，嘴里囔囔着什么：“皇后叶氏”，“娘娘吉祥”之类的话。
喻文州，王杰希这些人倒是没有这么失态，但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叶修身后的方锐和魏琛蹲在地上，边大声的嘲笑叶修边揉肚子，没有一点高手的风范。
叶修看着这一片乱象，心里的那点不适早已烟消云散。
这些人，这些快乐，为了留住它们，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
尾声
“单于！”乌石兰跪在门外高声通报，他的脸上露出一些困扰，似乎要禀报的事情令他非常的为难。
“什么事？”殿内韩文清的声音因为隔着门扇，显得格外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