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青苔听到花逸要御驾亲征,心中不免担忧。大乾虽不乏名将谋士然而西翎也不容小觑,更兼花逸亲征西翎又添了几分士气。
大乾与西翎因地理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强敌,双方虎视眈眈,时常为了一点小事兵刃相向,直到西翎公主鸢年远嫁大乾双方结秦晋之好后才太平了五年。
现下公主怀孕,花逸自觉有恃无恐,率先挑起战争,旨在吞并北川十八郡,为日后攻取大乾做好准备。
寂青苔早已料到此战不可避免,在隐居山野的五年间潜心绘制西翎详图,望尽微薄之力。可没料战事来的如此之快,更不想花逸会将自己劫到西翎逼亭锦忆做出选择。
不好做的选择那便不做,亭锦忆尚且不认为花逸有给他出题的资格,唇角一扬,见花逸派来出题的使臣颇有几分才干,直接派人游说了为自己效力,另派出五十万大军驻守边界,整日操练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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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宫灯未灭,偶闻蝉鸣几声,更添得万籁俱寂的感觉。月画纱窗,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空荡的殿内独坐一人,玄色便装,手持朱笔批改奏章,忽的手一抖,朱笔跌落在红毯上,更溅得紫檀夔纹案桌上斑驳朱砂。
亭锦忆轻揉额角,也不去捡笔,倒是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愣了一会,方才大梦初醒般换上湖笔沾墨,展开一卷空白黄色锦缎。
落字之前笔顿了顿,先唤来一直守在门口的大太监,吩咐道:“去把兵部尚书叫来。”
大太监心里一惊,还以为是兵部尚书也被近日来的案件牵连,圣上要拿他治罪,不免多问一句,“圣上,需要带多少人马?”
兵部尚书兵权不小,怕是不会乖乖同他进宫。
亭锦忆轻闭了眼,“不用,你一个人去就行,不要被其他人知道此事。”
不是治罪?大太监揣了满肚子疑问,恭敬弯腰倒退出大殿。
楼照临半夜被惊醒,手忙脚乱穿戴整齐还没进大厅就见到宫里的公公独自站在自己花园里。
没见到来抓人的侍卫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赔笑问道:“公公深夜来访是有何事?”
大太监一脸的高深莫测,“圣上派我私底下来传大人进宫。”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楼照临挑着眉忘了天色,再过几个小时天亮了就早朝,是什么急事非得大半夜里专门召见他。
“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摩得到的,楼大人去了就知道,不要让圣上久等才是。”
“好,马上就走。”楼照临转头交代家丁完事情,这才随着大太监一同入宫。
☆、第一百零七章
楼照临风风火火赶到皇宫,快步穿过曲折游廊,踏过白玉长桥,在大殿门口驻足整理好衣领帽冠才往大太监推开的门里进去。
伴随着宫门紧闭,一颗心也跳的剧烈。楼照临不自然地弯了弯唇角自嘲一笑,又不是治罪下狱,宫殿里单单只有一个亭锦忆,他这是紧张些啥?
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亭锦忆深夜召唤他前来肯定有什么要事商量。只是这件事,说不清是好是坏。
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没少给自己找麻烦。上次亭锦忆丢下整个江山跑到山林中与某人厮守一事已是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差一点就无法向那些天天前来逼问的老顽固交代。不知道这次又要摊上什么事儿。
可多年交情摆着这里,况且那人是自己的君主,扔下来的摊子多烂也只能乖乖接着,楼照临苦笑,掀开衣摆跪地行礼。
亭锦忆稍稍抬眼,脸上并没有喜色,搁了手中的笔开口唤道:“照临,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君臣之礼。”
楼照临闻言起身,站在大厅之中也不上前,打量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半晌,开口时少了些面对君主的拘谨,“圣上深夜召我前来,既不是赏月也不是饮酒,那肯定是有秘密要说了。”
亭锦忆颔首,眉宇间有不可察觉的疲惫之色,道:“照临聪明,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照临可想听听?”
楼照临无奈摊手,实话道:“我有可以选择不听的权力吗?”
在朝中做官多年,楼照临已经养成一个明哲保身的好习惯,天大的秘密和自己无关就不要插手的好,不然牵扯进去说不定小命难保。
可现在的情形是,他站在亭锦忆面前,不想听也不行了。
亭锦忆果然道:“没有,你必须要知道的。”
楼照临摆出一张苦瓜脸,认命道:“我早料到,是有何事?”
亭锦忆不忙接话,只是招手对楼照临道:“你先上来。”
言罢,指着案桌上那一方明黄卷轴道:“先看看这个再说。”
楼照临满腹狐疑,走上前几步,伸了脑袋往卷轴上瞅去。
不料才看了前几行便觉得越来越不对,更不敢往下看去。惶恐地后退几步,后脊撞上龙榻扶手都浑然不觉,眼珠子快要蹦出眼眶之前楼照临已经跪倒在地上向亭锦忆连连磕头。
楼照临仿佛觉得眼前这人疯了,不仅是疯,甚至把江山皇位当做儿戏!竟然……竟然立下这种诏书!
“还请皇上三思!”
楼照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可近日来亭锦忆已经听这句话不下百次了。
当初亭锦忆决心出兵西翎时满朝文武口中都是这句话,更有老臣朝堂之上以头撞柱劝谏他勿要为了一个妖孽与西翎结怨。
文臣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望他以天下苍生的福祉为重。
亭锦忆岂会不知一场战争要付出何种代价,但是此仗不得不打!
亭锦忆望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楼照临,闭眼道:“我已经三思过,如今决心已下,照临不必再劝。”
手指慢慢拂过卷轴上泛着墨香的字体,亭锦忆目光如炬,隐隐透出一股狠意。
半晌才舒了一口气,扶起依旧跪地但明显平静了很多的楼照临道:
“照临刚才想是还没看完,待看完再来评断朕的决定是否错了。”
楼照临此刻见那卷卷轴都带上了阴影,刚才只看了一半已是心胆俱裂不敢再往下看,此刻听亭锦忆这般说来也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
一卷看完字字不漏,心中的震撼到了顶点,但已不会如同刚才一般惊慌失措,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寂青苔,原来……原来也是皇室血脉,怎么可能?”
亭锦忆负手而立,静静道:“所以,他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当初他知道真相后曾痛恨自己的身份,为这突然担上的乱*伦之名焦虑难安,此刻又由衷庆幸青苔与自己血脉相连。
楼照临叹气道:“皇后不久将要诞下皇子,若是男儿便可立为太子,又何必……”
“大有必要,若不幸此诏书用上了,可保青苔一命。”
“你是怕他……”
亭锦忆淡笑点头,“不错,他的性子我最是清楚。”
楼照临垂首,再次看那一份诏书,此刻觉得上面字字都是血,“我明白,但愿永远都用不上这份诏书。”
亭锦忆眉眼轻缓,盛满的都是柔情蜜意,淡淡笑道:“但愿如此,我还盼着和他厮守一生呢。”
取出玉玺上印后,亭锦忆收起诏书密封在紫檀木盒之中,亲手交给楼照临,同时吩咐道:“再过几*随我出征吧。”
“圣上要御驾亲征?!”
亭锦忆道:“本来只想救出青苔,但若能借此机会取得西翎也算解决了一块心病。西翎一日未平,大乾北面便一日不得安宁。”
楼照临自然知道亭锦忆把诏书交给自己的寓意所在,且他向来喜好征战沙场一展所长,总比烂在家里强上百倍,于是立刻单膝跪倒抱拳道:“遵命!”
☆、第一百零八章
大军出征,浩浩荡荡。亭锦忆身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英俊而肃杀,楼照临跨马在他右后方向,也身披银色盔甲。望着将士们打番空出的道路,嘴角始终带笑,一副亲和的模样。
日光覆盖在几十万将士的盔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真是甲光向日金鳞开。几十万人精神抖数立在日光下,竟无一点声音,只有风吹着写有大大“乾”字的旗子猎猎作响。
楼照临驾马上前一步,低声道:“圣上,时间到了。”
亭锦忆应了一声,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指天,大喊一声:“出征!”
此声一出,百万将士都高举手中武器大呼,声势铺天盖地,震得地面都开始颤动。
亭锦忆拉紧马辔,轻夹胯下战马,往前而走。楼照临抬手一挡烈日,也不紧不慢跟上,其余将士文臣依次跟行。
***
一月之后。
小黑子早已经出狱,寂青苔一人待在牢中也无事可做,倒是一整面墙都被石刻印子布满,深深浅浅的都是星象历法。
天文学向来被尊为帝王之学,懂得此道的都是不世出的人才,寂青苔闲极时随手涂画,在花逸眼中又不免引来一声叹息。颇有当初曹操不得关羽之憾。
锁链轻响,牢门被再次打开,寂青苔拿着石子的手稍稍一顿,接着往下画去。
狱卒没有往日的大声吵嚷,估计这次来见他的还是个高官,而西翎里面自己唯一熟识的有身份地位之人,除了花逸就没有其他了。
花逸见他不理睬自己,径直走到墙面前与他并肩,语气轻缓带笑:“听闻依着天象便可道破天机预知未来后事,寂公子这么多天夜观星象可有算出些什么?”
寂青苔淡淡点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