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脑海中所剩下的,只有“及时行乐”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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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朝不到五日,西翎王的辇车已经到元城城门之下。鸢年一颗心稍稍落下,而圣上的心不在焉也尽数看在眼里。
这几日来亭锦忆都不曾召见过她,除却上朝下朝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寝宫,还没有哪个人能在皇上的寝宫中住那么长的时日,就连她贵为皇后,也不敢爬上龙床,这能等皇上到自己宫中宠幸。唯有那个人,如此自然的藐视礼法,不顾外人眼光。
鸢年不禁想:为什么他没有死,他要是死了那该有多好。
☆、第九十九章
西翎王入朝,仅带了几百随从侍卫,表明自己绝无异心。圣上亲自接见,自不赘述。
是夜,朝庆殿设宴为西翎王接风,文武百官皆按品入座,西翎王位设于龙椅右下位置,皇后于左,接下来便是楼照临等一品大臣顺次排下。
宴开,十多个乐坊舞女于庭中腰肢款摆,两排矮桌旁各立一名斟酒宫女,乐师奏琴,钟鼓清越。
除此以外,庭中无一点杂音,大臣正襟危坐,双手放于膝上,望着舞女身姿旋转,不时举杯共饮一杯,附和几声笑意,最是无聊不过。
楼照临位置靠前,身边的都是些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更加提不起兴趣来,看着庭中舞女,有几个还觉顺眼,舞也不错,但并非让人惊艳。这种宴会,他向来只当做是来混酒喝的,杵着半边脑袋,一边喝酒一边昏昏欲睡。
西翎王花逸身着重彩服饰,眉宇间多了些英气,还真是个像模像样的王。他每举一杯都要向自家的妹夫颔首示意,气氛融洽。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庭中的女子换了三四群,花逸兴致不错,往在坐的诸位大臣一个个看过去,不禁诧异道:“怎么不见寂大人?他近来可好?”
昔日寂青苔换他一声逸大哥,此次到大乾也想找他叙叙旧,可始终不见人影。
此言一出,席中大臣位置相邻的有不少都开始交头接耳。
“谁是寂大人?朝中还有这号人物?”年轻一些的官员有的是这五年里才被任用的,那时寂青苔早已经辞官,自然是没听过的他的名字。
但闻西翎王花逸竟然还认识朝中的其他官员,都不禁对这位寂大人好奇起来。
唯有前面席上的一群老臣,听到寂青苔被人提及,只能暗暗摇头。
亭锦忆道:“寂大人早已在先帝时期就辞官隐退,难得西翎王还记得此人。”
花逸接口:“怎么会忘,他唤本王一声大哥,自然就是本王的兄弟,可惜五年未见,着实想念,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说着,不免有些惆怅起来,那样的人才不入朝为官实为可惜。转念一想,也幸好他不在朝中,不然又多一位劲敌。
坐下议论声越大,没想这位寂大人竟能与西翎王称兄道弟,委实不简单。
亭锦忆幽暗的眼眸蕴了未明情愫,抬手把酒杯送到唇边,也只是象征性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鸢年轻笑开口,“寂大人虽不在朝中为官,但据臣妾所知,他现在却在宫中做客,只要皇上应允,便能兄弟畅谈一番,实为乐事。”
这一句出口,白胡子老臣们眉头拧的更紧。一个男宠,真是丢尽脸面!
花逸不是傻子,早在结识寂青苔时便看出他与亭锦忆不寻常的关系,现在鸢年说他在宫中做客,再看那一群老古董难堪的表情,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当下笑道:“那再好不过,”转而看向高出的亭锦忆,“不知皇上可否让本王见他一面?”
亭锦忆淡淡一笑,斜眼扫过一脸端庄的鸢年,道:“这是自然。”
在宫中做客的寂大人……一些官员不禁想到前不久圣上回宫时也带回了一个姓寂的男子放在寝宫,顿时心里一惊,不敢再往后面想。
亭锦忆举酒转开话题,眸色越加幽暗。
宴毕,西翎王入住宫中,每日与皇后鸢年来往密切。他兄妹二人五年未见,此次花逸回了西翎又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一面,于是每日相谈甚欢,也在情理之中。
***
亭锦忆一回寝宫便看到寂青苔披散着墨发靠在窗棂上发呆,背光的脸颊上有些苍白。
他已有五日不曾出这寝宫,每日就这般行尸走肉一样看着他去上朝理事,再等他下朝回来。那些闲言碎语也传不进他耳中,倒是落得耳旁安静,就连宫里的宫女也不敢与他随意说话。
他只着一件白色单衣,自起床梳洗以后就一直这样坐着,算算时间也有好几个时辰了,他就一直没有动过。
亭锦忆从后面环住他,一手抬起轻触他的额头,没感觉到烫意才放下,“怎么坐在这儿,着凉怎么办,再说,不是会头疼么?”
自打雪地中那次之后,寂青苔便不能着冷的,夜里风大时手腕等地方还会疼痛,身子比以前更弱。
寂青苔支起身子坐直了,淡淡道:“不是不疼么。”
亭锦忆在他对面的贵妃榻上坐下,背着风,但依旧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抬手道:“青苔,过来。”
寂青苔顺从走过去坐在他膝上,漆黑的长发覆了一身,微闭眼靠在他怀中。
亭锦忆揽住他的腰身,闻着空气中他特有的淡淡梅香,觉得这辈子只用这样便足够了。
这些天来,寂青苔从不忤逆他,他说什么他做什么,最是乖巧的了。亭锦忆知他要走才会这样顺从,加重手上的力道把他往自己怀里锢着,“也不知外面有什么好东西,天天盯着窗外看。”
寂青苔应了一声,“是不好看。”
其实,他也没看到什么。
“要是觉得无聊了,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不用了,这几天犯懒。”寂青苔闭着眼,手指缠上他的肩。
☆、第一百章
亭锦忆心里有些不安定,手中把玩着他的发,问:“这是怎么了?”
寂青苔在他怀中蹭了蹭,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眼装睡,也不答话。
亭锦忆见他不想说话,便一直这样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亭锦忆开口道:“对了,西翎王昨日提起你,说是挂念的紧,想与你叙叙旧。”
“是么,我与他也有五年多没见了。”寂青苔没睁眼,“此次他到大乾来还记挂着我,倒是令人欢喜,可惜……”
可惜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兄弟怕也做不长久。
“可惜什么?”亭锦忆轻吻着他的头顶问。
寂青苔摇头,“说不清楚。”
虽然他把他当做兄弟看似真情实意,可依花逸是性子,他既为一国之君终是会以天下为重,到时两国交战彼此成为劲敌,局势变化风起云涌,还谈什么情意。
“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亭锦忆声音低沉,“我让人安排。”
寂青苔抬眼笑,“你就不怕他怂恿我与你为敌?”
“不会。”
“他不会?”
“你不会。”
寂青苔凤眼中笑意轻荡,直起身仰头,轻吻落在他唇角,“我不会的,为你,蹈死不顾。”
亭锦忆反客为主,邪笑道:“嗯,蹈死不顾。”
***
与西翎王相见是在三日后。皇宫后花园争早亭中牡丹荼蘼,白石圆桌,细细的纹路毫无规则铺开,鸢年笑得温文得体,身后两排宫女足够撑得起皇后娘娘的排场,西翎王束金冠,眼角眉梢多了些稳重和倦意,和五年前变化很大。
寂青苔到得亭中时正过午后,墨发依旧未束,依旧一身白衣,与整个园中姹紫嫣红的牡丹格格不入。
唯一没变的,怕是只有他了。
踏入亭中,不行跪拜之礼,寂青苔微颔首,道一句:“参见西翎王、皇后娘娘。”
不动声色与两人拉开距离,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青苔,”花逸舒心一笑,上前拉过他的手入座,“怎么变得这么生分,你我何须客气。”
“宫中不比宫外,礼数不能不顾。”寂青苔淡淡道。
“这里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勿要太见外,我可是等着听你叫我一声逸大哥等了五年了。”花逸坐下,取出一个汝窑青釉碗倒上酒。
寂青苔垂首,“逸大哥。”
花逸拍手笑道:“这就对了,来来来,喝酒。”
说罢,先举起酒杯饮尽。
寂青苔陪饮一口,看到鸢年一直端正坐在花逸身旁,小腹微微鼓起,已看得出怀孕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