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锦忆平静转身,“我若是不清楚,又岂会答应父皇成婚之事。”
便是把一切看得清明,才更伤人。
寂青苔心里突然像被一根极细的刺戳中一样,痛的尖锐。“成婚”两字从他口中说出,隐隐带了些残忍,似是再一次提醒他,这段感情终不能如愿。
☆、第五十八章
离开前一日,宫中突然传来七皇子病逝的消息,想这病也拖延了太久时日,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寂青苔没有到宫里去,阿祺正低头忙他收拾行李,寂青苔走到窗边透气,耳边隐隐回响起那日亭锦忻所说过的话。
他说,“我求不得你,便如你求不得他。其实,就算求得了,也终究敌不过生死苍茫……又能,相守几时呢……”
相守几时……
寂青苔默念这四个字,手中杯盏轻晃。人欲无穷,世事无常,求而不得,求而既得,终归是不得完满。
去西翎走的是官道,浩浩荡荡一群人马搞得兴师动众,也因了这样,那些山贼土匪不敢来招惹,一路畅通。
出城百里后,寂青苔收到翎带来的消息。除了禀报疏狂一醉近来发生的大事与进出账目之外,另还附了一行小字,提到了师傅言一的病情。
言一自从把疏狂一醉交予他手中之后就隐居在疏狂一醉后的竹林中,煮茶抚琴,不问世事,活脱脱一个世外闲人。
平时专注于养生之道,也未有过大的病痛,保养得极好。这次的病虽只是略微提到,但估计病的不轻。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少云就追上人马,拦了寂青苔的马车往里钻,满脸倦色。
睡了一天一夜后稍恢复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交予寂青苔,面上是一副解脱的表情,“这是师傅让我私下带给你的,本姑娘赶了五天路,累死了两匹马才追上你,半条小命都快交代了。”
寂青苔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的同时还不忘纠正道:“不是两匹是三匹,你才下马,那马就口吐白沫倒地而亡了。”
少云吐吐舌头,抱着被衾坐起来往信上偷瞄,发现全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师傅有什么交代,该不会是让你带一些西翎特产回去孝敬孝敬?”少云打趣。
寂青苔面色如常折起信纸,慢慢道:“师傅只是给我提个醒而已。”
“提什么醒,你们又有事瞒着我?”
“是件大事,但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才瞒着你。”寂青苔吹了吹火折,把信点燃。
言一大病,可能已知自己大限将至,怕等不到那件想要的东西,所以传来信让他提早行动。
寂青苔算了算,三年时间如今已过去半年,要提早行动,势必要弑君篡位。
“好吧好吧,反正你们一直都把事儿瞒着我,我也懒得问了。”少云翻了翻白眼,手杵下颌,“对了楼主,疏狂一醉里的姐姐们前几日还提起楼主,说是楼主不在了,连客人都少了好多,到现在还有好多人来问红袖姐姐楼主的去向呢。”
“嗯。”寂青苔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楼主,你和我说说,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啊?”少云偏头问道。
寂青苔一愣,转头看她,面色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云咧嘴笑道:“不就随便问问,你不要多想。”
“我不知道。”寂青苔面无表情。
“哪有楼主你这么敷衍人的,你不是喜欢那啥什么王爷的嘛。”少云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我只知道他要什么我就帮他拿到什么,他高兴就好。”寂青苔静静地说。
“那如果那人是个呆子,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呢?”少云咬着指甲,一脸纠结。
“我怎么知道。”寂青苔挑眉无辜回道。
“唉,真没趣。”少云长叹一声,趴在被子上闭了眼。
***
西翎国地处西北边,靠武力生存,民风彪悍,喜欢喝酒吃肉,热情好客。但这些年因了战事的缘故,文化受到大乾影响,因此差异并不是很大。
寂青苔走了几月,到达西翎时正是最热的时节,人也瘦了一圈。少云因疏狂一醉事忙,送完信后找了个镇子买了马便回元城去了。
西翎王已过花甲之年,大权都在世子花逸手中,担的只是个虚名。寂青苔此番到西翎,送上布匹金银,为结两族秦晋之好,又因与花逸是旧识,受到厚待。
大堂上见过西翎王后,才一出宫门就看到花逸立在一旁与一大臣低头说话。
以前的那身粗布蓝衣如今换成了淡紫锦衣,发高高束在脑后,腰上的长剑上镶了七颗蓝色宝石闪闪发光,还真有一副世子的派头。
不经意间抬眼见到寂青苔出来,摆摆手让大臣离开,眼一弯,唇角绽开一抹极真诚的笑来。
“我可候你很久了,走走走。”见了面,上前拽紧寂青苔的手就往外走。
“逸大哥何事?”
花逸哈哈大笑,往宫门方向指了指,道:“你该是没尝过西翎的酒,这里有一种香断,乃是加入少女眼泪酿成的,我带你去尝尝。”
宫外的的酒肆里,花逸刚一落座,老板就上了酒,一边夸口道:“世子,这是您提前预备好的香断,可足足酿了有五十年咧。”
“多谢王老板,”花逸颔首,把酒盏轻轻摇晃,对寂青苔道:“你尝尝如何?”
寂青苔看那酒液微微泛红,不用低头细闻,就可闻到一股淡淡的女子的胭脂香气,入口清冽,顺着喉管而下,又似火焰燃烧过一般,一路烫到肚子里。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寂青苔笑意轻漾。
香断入肠,那种香气却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浓,以致每呼吸一次,都隐隐觉得可闻到若有若无的胭脂香。
“可有觉得似是佳人在怀的感觉?”花逸唇角微勾,半阖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
寂青苔搁下酒盏,直言道:“逸大哥,你知我此次到西翎是为什么的吧。”
“自然知道,无非是为美人而来。”花逸摇晃着脑袋,应了一声。
“那此事,逸大哥意下如何?”
西翎大权如今全在此人手中,只要他点头,这事就算定下了。
“鸢年是西翎唯一的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我与父皇都极为疼爱,而她生性最不喜约束,性子虽刁蛮了些,心眼却是极好。大乾皇室复杂,她若是嫁了过去,我甚为担忧,况且我也舍不得。”鸢年是他看着长大的,嫁到远方和亲,终究是委屈了些。
寂青苔手指摩挲酒盏,低头神思,“西翎与大乾的战事逸大哥比我清楚,此番求亲若是不成,战事将越演越烈,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实在不是青苔所愿见到的。”
用一个公主换取两国数十年的和平,换取天下百姓的安乐,换取百万将士的生命,这是一笔好买卖。
“青苔在威胁我?”大乾百万雄狮驻扎在边界上,一旦求亲失败,两国开战,死伤无数。若是答应和亲,则答应罢兵言和,大乾不战而屈人之兵,西北边可的安定。
“不敢,只请逸大哥以大局为重。”寂青苔拱手道。
花逸摇头,心里何尝不知,两军若是交战必将战上几年,而西翎人少,物资贫乏,不易取胜,大乾此次求亲言和已是给足了西翎面子。
“那世王爷我仅见过两面,一次是在朔州战场上,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难分伯仲,乃是此生所经历过最酣畅淋漓的一战,后一次是在青州知县府里,只道此人心计不浅,亦不仁慈,做事果断而不留情。”花逸舒了叹气呷酒,“鸢年不是那种肯轻易妥协的女子,性子刚烈,这两人在一块儿,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青苔向逸大哥保证,鸢年公主若嫁到大乾,我定会护她周全。”花逸说出此番话时已经动了和亲的念头,寂青苔知他担忧何事,只得抬手立誓。
花逸看着他,一展眉眼笑着斟酒,转移话题,“此事还需我与父王商议决定。青苔第一次到西翎,我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寂青苔也不在此问题上纠缠,配合问道:“何地?”
花逸抬手一指竹帘外,“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乃是一座神像,位于宫殿之后,高耸入云,大气壮观。
寂青苔微皱了眉,“那是什么?”
“西翎人信奉的神,阿伊。”花逸看着他皱眉深思的样子,接着说道:“西翎是依靠武力生存的民族,信奉的自然是战神,战神可佑我们不败,所以每次出征,都会选出一人献祭阿伊,以求获胜。”
寂青苔脸色微白,顿时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人祭?”
“算是吧,祭神是西翎的大事,也是西翎一族传下来的传统,只是如今看不了人祭,倒是神像下有一池水极为清澈,倒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寂青苔对游玩没有多大兴趣,又不想扫花逸的兴,只是颔首点头道:“嗯。”
过了几日,花逸果真邀寂青苔去不诟池边游玩,身边还带了一个姑娘。
寂青苔看那姑娘,十八九岁年纪,样貌算得上是上乘,虽只是穿了平常人家的衣服,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遮掩不住的。
算算年纪,也就不难猜出这女子的身份,寂青苔微微施礼,唤了一句:“公主殿下。”
鸢年的目光停留在寂青苔脸上,似是愣住了一般,半晌张口问道:“你们大乾的男子长得都像你这样好看吗?”
“鸢年!”花逸皱眉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