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瑾鋆浅浅一笑,“这个不用他赏给你,我自己就做得了主。”
这边其乐融融的相互恩爱,那边却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深宫就是麻烦。
林逸凝步履匆匆的赶到太后的寝宫,深深一拜,“见过母后,臣妾听闻,已经查到了刺杀先皇的刺客,他叫做白若潇,是前朝的一位国舅。而且,我朝探花御史萧往桐并非真名,实际上,他是前朝的皇子谢梧昕,绝对属实,都是前朝的老人儿所说。”
太后沉吟片刻,“哀家知道了,你的意思是……”
林逸凝跪地说道,“母后,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而谢梧晴便是白若潇的亲外甥!”
太后这次真的沉默了许久,“不要告诉皇上,这件事,哀家会处置的。你退下吧。”
林逸凝带着愤恨和不甘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太后一时陷入了烦恼与纠缠之中。
红颜陨落
太后没办法不纠结,谢梧晴这下子是要非死不可了,但是一想到为他如痴如狂的祁瑾曜,这个手,实在是不好下。
祁瑾曜为了谢梧晴险些会和他自己的老子翻脸,又坚持为了谢梧晴才肯步入后宫,这一些的一切,都让太后觉得棘手异常。
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谢梧晴,因为帝王无情,当时身为太子的祁瑾曜怎么可能为这一个小小男宠就不管不顾,这无益于江山社稷,而且关键还并不是只为了图个新鲜,竟然持久了如此之长的时间。
都说年老色衰,的确,像谢梧晴这样的男宠,几年的时间其实就足以摧毁,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谢梧晴的美貌不因时间而减,反而愈加迷人,那份姿容,着实令后宫女子羞惭不已。谢梧晴,这个名字确实是前朝的皇子不假,但是,人却不一定是正主。不过谢梧晴举手投足的气质,内涵的修养,却又绝对不是风尘中人能够望其项背的感觉,再加上越长越开的容貌,说他的父亲曾是九五之尊,母亲曾经母仪天下,并不是没有说服力的。
太后打心底里是想除掉谢梧晴的,只有这样,祁瑾曜才能和后宫女子一起,为皇室添丁,保江山传至千秋万代,所以,太后的杀心坚定,只是苦于时机。
后宫里渐渐传出了有宫人有喜脉的消息,这其中,包括皇后林逸凝。听到这个消息的祁瑾曜半喜半忧,却丝毫不是因为要做父皇了。
谢梧晴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每当有人旁敲侧击的叫他去恭祝皇上,那肯定是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的。
终于忍不住了的谢梧晴,最后也只是淡淡的对祁瑾曜说道,“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念寡阴兮少阳,怨独居兮旁徨。要我也像百官下人一般,祝你得了龙子公主,这,也对我太残忍些了吧,我着实做不到,放过我吧,你得到的祝福,不差我这一份,皇上,您不要叫他们再这么煽风点火了,好吗?谢梧晴的心,是肉做的,受不住这些明枪暗箭。”
祁瑾曜听完之后心都碎了,要让心高气傲的谢梧晴说着如此示弱的话,一定是已经伤透了心,这些字每一个都像锥子,扎到了他的痛处,“好好好,梧晴,不要伤心了,我叫那些嚼舌头的人统统闭嘴,好不好,你这样,才是要了我的命啊。”
谢梧晴微微发抖的躲到他的怀里,“你都有了孩子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逼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是我无能,梧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祁瑾曜的声音很苍凉,“一国之君其实很没有意思,对吧?连自己的爱人都要受这份气,我没有用。”
谢梧晴把手指横在他的唇上,“好了,不说了,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么丧气的话,不提了,由他们去吧,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关系。”
这边宫廷里苦情万分,那边边塞上祁瑾鋆倒是春风得意。风风光光的祁瑾鋆不仅等到了敌国的投降,然后还满载而归的和我一起,言简意赅的给皇帝写了一道他要班师回朝的折子,接着踏上了征程。
一路上无风无雪,但确实是天气最冷的时候了,祁瑾鋆以我有伤为由,给我弄了一辆马车来坐,坚持不叫我再骑马,马车里相对而言比较舒服,我没有任何意见,乖乖地窝在里面,等着早日回到长安城里,回到祁瑾鋆的王府里好好休整一番自己。
边塞风霜苦,戍边的日子,就是不是人过的: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难怪古战场上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因为那里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生之间,才能确切的明白古诗词为什么会这么来写,白骨露于野,哀嚎遍地,征袍上染的点点血红,沾湿,然后干涸,接着在被血液浸透,终于凝固成死亡的颜色。
祁瑾鋆的铠甲上都是斑斑血迹,我的软甲由于被扎了一道口子,不知道丢在了哪里——铠甲穿着太重,所以我才偷懒披了软甲。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哪怕是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个粽子一样的严严实实,该怎么死,就怎么死,没得商量。
所以,战争最为无情残酷,尽管不可或缺,但一定是越少越好。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并急于分享给祁瑾鋆。
但祁瑾鋆只是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否定了我,“征战都是天子事,哪个夏畦不愿耕。都是皇帝要打仗,不然,平民百姓如何说的出‘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我们越走,天气就在越冷中游移不定。长安城肯定比边关暖和,但是,长安城现在可是最冷的时候,却不一定有多温暖。
祁瑾鋆对我说,“你就放心吧,不会冻着你的,你在长安城呆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怕起来这儿的冬天?”
我摇摇头,然后缩了缩脖子,“我好想回去好好休息啊……我们还有多久回到长安?走了这么久,我现在看见马都想吐了。走快些好不好嘛,祁瑾鋆,你就不想回去么?”
祁瑾鋆没什么反应,“只要有你在,天下都可以为家。我倒是一点儿不稀罕王府,但是,既然你想回去,那么我就顺着你的意思就是了。可是,你不觉得我们都走了好久了吗?三天之内,最多了,我们,肯定能到长安,绝对不骗你。”
我安心的点点头,“好啊好啊,我实在是迫不及待啊迫不及待。”
我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归途,深宫里的气氛却没有这么祥和安乐。
祁瑾曜依旧很苦恼抑郁,谢梧晴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太后则是忧心忡忡。已经怀了身孕的林逸凝坚持不懈的跑到了太后的寝宫,话说得很少,但是目的很明确,“皇上一定会出城迎接凯旋回朝的睿王爷,替他班师庆功,那一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呢母后。”
太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也好,皇后说的是,就那一天好了。”
待林逸凝走后,太后不仅喟叹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曜儿啊,哀家这为娘的,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呐,弄不好还是费力不讨好,真是,唉……”
我和祁瑾鋆回到长安城的那一天,可能是整个冬天里,长安最冷的一天了,哈气成冰,我都懒得说话了。
我们很早便抵达了长安城的城门之下,那个地方,好像也是我第一次遇见祁瑾鋆的地方呢,实在是好怀念,那个时候,他还叫祁瑾昀呢。
祁瑾鋆也想到了,所以才会笑着问我,“这是我们一见钟情的地方——好多年过去了啊。”
右眼皮蹦的嘣嘣响的祁瑾曜十分头疼的离开了自己的寝宫,对着谢梧晴柔柔一吻,“好好睡,等我回来。”
然后便披挂上阵,直接带着仪仗,到了长安城的城门,干脆利落。
祁瑾曜见到了自己的弟弟之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激动的,“黑了,瘦了,干得好。”
几句客套之后的祁瑾鋆对皇帝不是很理睬——因为看到了蔫蔫的跪在地上的我,所以直愣愣的对皇上说道,“陛下,杀敌守土,乃众将士之功劳,于臣弟,不敢妄自居功,受之有愧。倒是连十八,都曾为救臣弟而受重伤。”
祁瑾曜是个聪明人,知道祁瑾鋆是不想在这大冷天儿里面冻到自己的那个小心肝儿,正好他自己也嫌烦,于是干脆来了一句,“你我虽为君臣,可到底是兄弟,何苦来此繁文缛节!睿王爷还是先回府上休整一番,朕且回宫,准备为你接风洗尘!”
祁瑾鋆跪地拜谢,“谢皇上体谅。”
之后双方便各自打道回府(宫),这件事没有任何波澜兴起,但是,宫墙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致了。
其实祁瑾曜刚走不久,谢梧晴就转醒过来,又稍稍歇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洗漱整饬,很快便有急匆匆的召见:“太后娘娘有请——”
谢梧晴懒懒的披了一件狐裘,来到了太后的寝宫,行礼之后听到了一句问话,“你是白若潇的什么人。”
谢梧晴浅浅一笑,“我被迫入风尘,有辱门楣,但,总归不能不认自己的舅舅——其实您是知道的,何必来问我。”
“白若潇弑君,罪无可赦,株连九族,你,按律当斩!”太后厉声道。
谢梧晴对于自己的生死仍旧没有多大的反应,但是对于白若潇的罪名很诧异,“这我委实不知,有何证据,舅舅他……会去弑君?这不可能!”
“前朝的老人儿已经说了,你认了便是,哀家网开一面,念你早就和家人脱离,可能恩赐你留个全尸;不认,那就休怪哀家对你不客气了,叫你入了大狱,生不如死。”太后的威胁响起。
可这些对谢梧晴毫无作用,“我认,我为什么不认。我就算不认,您能放的国外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太后想叫我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乐意给您一个成全。”
“你!”太后被谢梧晴的态度激怒了,死到临头居然还那么气定神闲。
只见谢梧晴还是深深的一拜,“我死无妨,但我有一个请求。”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太后抬抬手,“你说吧。”
“我要死在东宫里。”谢梧晴倒是干脆利落,“之后的尸身,由您处置。”
太后虽然觉得晦气,但是见到这孩子马上就可以没了,也还是点了头,吩咐左右跟着谢梧晴去东宫。
谢梧晴拜谢后从容里去,很快,一行人便踏入了暂时没有人居住的东宫里面。
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谢梧晴微微一笑,对镜理弄了一番根本不需要打理的容颜,飞快的研了一点儿墨,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谢梧晴盘腿坐在屋子的中央,接着轻声道,“我不喜欢被勒死,有毒药么?等一下叫我完全死掉了之后,再把我弄出去,好吗?”
灵巧的太监点着头,接着从袖子里递出一个小瓶子,谢梧晴回眸道谢,然后慢慢的拔掉塞子,眯着眼睛,摇了摇那个小瓶子,感慨一句“可惜,不能和皇上亲口道个别了”,便把它缓缓的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一夜白头
因为没和祁瑾鋆过多的客气,祁瑾曜很快便脱身回了宫,只是心神不知为什么这么不稳,脑袋乱成一团,竟然连路都走错,一直拐到了东宫。
刚想调转方向,却发现东宫里似乎有许多人的样子,一番平常——自从他登基以后,东宫只有谢梧晴一个人可能会去了,而谢梧晴不可能喜欢人多。
就是单纯的要去看看,祁瑾曜大步跨进了东宫,却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很多宫人围着谢梧晴——从背影祁瑾曜也看得出来,而谢梧晴正在把一个细小的瓶子仰头灌进了脖子。
祁瑾曜还没有进屋之前便像疯子一样的大吼,“不要,谢梧晴,不要!”
听到这就话的谢梧晴已经喝尽了瓶中的流体,听到这声裂肺的呼喊声之后,慢慢的转过了头,“哈,还来得及……看你一眼啊。”
祁瑾曜飞快的跑过去抱住了谢梧晴,对围着他的人大喝,“叫太医!快去!都愣着干什么!”
众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时便四散奔逃,祁瑾曜捧住谢梧晴的脸,“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谁逼得你——母后,还是林逸凝,还是别人?”
“都没有啊……我是按律当死啊,太后说我是‘罪有应得’,她给我一个全尸,已经很客气了……咳咳,”谢梧晴声音虚弱的说道,“她说、她说我舅舅弑君,弑——君,是要株连九族的。”
“他弑君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别说不是你舅舅,就算真的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梧晴,你没有错,你何罪之有,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害死你!”祁瑾曜的声音开始发抖,“太医呢?太医呢!为什么没有太医!她们就是要害死你!”
“救不了的……别着急了。皇上,谢谢你当时赎我出来……我过的,很开心,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谢梧晴轻轻的勾起嘴角。
“骗我,你骗我!你一点儿都不开心,我给不了你任何保护,总是叫你受伤害,是不是。我把你从那里带出来,却没能给你快乐的日子,总叫你因为我受一些无妄之灾,”祁瑾鋆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们要害死你,我却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谢梧晴,你恨我啊,你怪我啊,你骂我好不好,你别这样……安慰我。”
“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因为……我爱你啊。”谢梧晴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我活的不长,可是……一想到我爱你,你也、爱我,就这一件事,我、这辈子,都不算白活了……”
谢梧晴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小到没有,祁瑾曜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日月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