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对他哥哥的到来很是惊喜,她兴冲冲地给他一一列举了在伦敦认识的好朋友们。
“我不认为短短三天能让你认识到什么‘好朋友’,范妮。”桑顿说。
“有些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结婚了呢,哥哥,三天足以让我认识一打好朋友了,不是吗?”范妮说。
桑顿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他去拜访了凯利一家,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凯利是个和他妹妹性格一样毛躁的姑娘,幸运的是她有个好母亲。迪金森太太表示会把两位姑娘体体面面地带回米尔顿去,绝不让她们有机会在伦敦惹出祸事来。这保证让两位当事人抱怨连连,但赢得了桑顿极大的尊重。
他之后去了兰贝斯俱乐部。
熟悉韦恩·帕伦丁先生的人都知道,要找到他很容易,只要每周四和周六中午守在兰贝斯俱乐部的入口处,等到一点钟,准能看到他在秒针指向十二的那一刻踏进俱乐部的大门。
桑顿特意错开了这个时间,门口的侍者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看来你还记得我,艾伦。”
他在俱乐部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太阳西沉的时候离开。没过太久,他身后响起脚步声。
“桑顿先生——”
那位侍者换了一身便服,在几步间赶上了他。
“可以和您谈谈吗?”
尼克尔街对桑顿并不陌生,他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叫苏珊娜的少女,之后又碰到了帕伦丁先生。他曾经说过,来这里见从前的情人,现在看起来,这并不是说谎。
艾伦领桑顿走进一间阁楼,里面东西很少,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给他倒了杯茶。
“既然您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么我猜测您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是吗,桑顿先生?”
桑顿看着他,这是个瘦长的青年,眼神略显空洞,通常酗酒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我知道的并不多。”他说。
“如您所见,我和帕伦丁先生已经分手很久了。他后来确实照顾过我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我,很不好,我欠了大笔债务,又消沉了一阵子,是帕伦丁先生帮助了我。但是,我们并没有再在一起。还请您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对那位先生有所误解。”
桑顿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
“大概你对我也有所误解,我和帕伦丁先生并不是……”
“但是他爱您不是吗?”艾伦忽然站起来大声说。
桑顿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我在兰贝斯看到过很多次他看您的眼神,他爱您。你们是如此相配,桑顿先生,请别对他那么残忍。”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他残忍了。
“……但是我并不爱他啊,艾伦。”桑顿轻声说。
空气像是颤抖了一下,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早就跟你说得足够清楚了,艾伦,请向我保证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好吗。”
桑顿站起身,那是帕伦丁先生。
☆、结束和开始
帕伦丁从外面关上门,带桑顿下了楼。桑顿回头看了一眼,艾伦正站在窗口望着他们。
“我见到了维克汉姆,他讲到艾伦向他透露了您和我 ……的事。抱歉我之前把艾伦想成了和他一样的恶棍……但现在想,也许还有其他内情。 ”转过一条街之后,桑顿开口说。
“谢谢你这样想,艾伦和维克汉姆是完全不同的人。 ”帕伦丁说。
“他们确实看起来完全不同。 ”桑顿对此倒是同意,艾伦看上去敏感的略有些神经质,绝非是能做出像维克汉姆那样无赖举动的性格。
“我想向你解释一下,约翰,虽然这可能于事无补,但我追求你的时候,与艾伦已经分手了,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分手了。 ”帕伦丁忽然这样说。
桑顿听到 “追求” 两个字的时候仍然会有些呼吸局促,他看了对方一眼: “我知道,我一直很尊敬你,帕伦丁先生。 ”
“请叫我韦恩。”
“…… 韦恩。”
“可惜我还是失去了我的机会。 ”帕伦丁平静地说,“你还记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你写信吗?那时候我在照顾艾伦。你看到了他的状况。在我带你去兰贝斯俱乐部的时候,他就看懂了我对你的感情,他一直都很了解我,也许是那时候他就开始酗酒折磨自己了,后来在一次酒醉的时候他把我和你的事吐露给了维克汉姆。”
“啊……” 桑顿感叹了一声。
“维克汉姆借这件事敲诈了艾伦很多次,这让他负担了沉重的债务。我不得不说维克汉姆是个天才,他知道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选择向艾伦下手。直到后来艾伦尝试自杀,我才知晓了这件事,我去见了维克汉姆,才把这件事了结。 ”
“然后你来了米尔顿。”桑顿想起帕伦丁初到米尔顿时候快活的样子,之后又那样洒脱地离开,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了他当时真正的心情。
“是的,我去了米尔顿。”帕伦丁看着桑顿的侧脸。
桑顿看着灰沉沉的街道地面,冬天就要过去了,然而伦敦仍然十分寒冷。
“我想过对你说维克汉姆的事,如果当时你答应我的话,我想了很多种方法让他不会伤害到你。但是最后都不需要了,维克汉姆没办法为一件并不存在的事来威胁你,是不是?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你是不会被生活压垮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
“韦恩……” 桑顿想说抱歉,但这个词太过轻飘飘了,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起来帕伦丁了解了他的想法,向他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需要说,约翰。让我们好好地再见吧,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
帕伦丁伸出了他的左手,桑顿深呼吸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桑顿离开伦敦时又叮嘱了一次范妮,让她不要玩地得意忘形,他会先去处理完一些事情,如果到时候她还没走,他就过来接她一起回家。
再次回到内瑟菲尔德,彬格莱遗憾地告诉桑顿,达西回德比郡去了,他的妹妹十分想念他。
桑顿则遗憾地告诉彬格莱,以及贝内特一家,他也要离开了,只是想过来和他们再做一次道别。
“你可真是客气过头了,约翰, ”彬格莱拍着他的肩膀说, “这种事写信过来就好啦,你不会还是像以前那样讨厌写信吧? ”
“我会努力学着接受写信的乐趣,还请给我时间。 ”桑顿说。
他在同一天离开了他的朋友和亲戚们,转道向南。
桑顿曾经想象过很多遍德比郡的美景,但都不如实际所见那般震撼。只是像出于对冬日最后的一丝留恋,从马车进入德比郡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而进入彭伯里庄园范围的时候,雪已经深深没过了脚面。
车夫问过路,彭伯里主人的住所在山的那边,他为难地表示车子在这种天气爬坡有些太危险了。桑顿让他停下了马车,自己跳了下来,雪层在他踩上去的刹那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如此寂寥的时节显得格外响亮。
他站在那里,盯着飘落的雪花出神了一刻钟,他要想想自己要说的话。他总是没办法在达西面前顺利地讲出真正想说的话,这次他要把所有的,所有的都准备好才行。
乔治安娜正在画室里为他的哥哥画像,达西背靠着窗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妹妹头顶上方一块虚无的空气。他已经这样站了两个小时了,乔治安娜却只完成了一半,她有些焦急,虽然她哥哥从来不会责怪她什么事,但让他劳累了这么久她还是十分歉疚。
“让我们休息一下吧。”她想这么说,但是达西肯定会说,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乔治安娜?一切由你开始的事,你都有责任完整地结束它。 ”
忽然她从达西身后的玻璃上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在陡峭的山间慢慢地移动着。
多好的理由啊,乔治安娜差点高兴地跳起来,她故作惊讶地指着外面说: “你快看看那是什么人,哥哥? ”
达西从思绪中回过神,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妹妹,转头望向窗外。
☆、最终
雪花落在那个人的帽子和肩膀上,尽管看不清脸,达西还是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他极力去忽视心中涌起的狂喜,硬生生回过头来对他妹妹说:“做画的时候要专心,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暗自叹息了一声。但她今天注定运气高照,家里的女管家敲门进来说:“我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过来了,达西先生。”
“是的,我看到了,如果是找我的话,我想他是会来敲门的。”
“您说得没错,先生,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为了防止野猪和狼群出来扰人,之前杰夫在山上放了几只捕兽夹子,当然他没有放在路上。但是我担心,如果是不熟悉路的人来……”
乔治安娜原本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之后她看到达西忽然变了脸色,他匆匆离开了窗台的位置向外走去。管家在后面追着他一边说话一边远去:“请您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给那位客人带路了……先生,拜托请您把外套穿上……”
达西边走边穿上外套,他看到杰夫远远走在他前面,很快地和桑顿碰面了,他们交谈了几句,桑顿就随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达西没有停下脚步,因此他们很快就面对面了。
“我来帮这位先生引路好了,谢谢你杰夫。”达西说道。
杰夫向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您该戴顶帽子。”长久的沉默之后桑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