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看了他一眼:“你刚好赶在了两个时间点的间隙上,约翰走了,而女士们还没有来。”
“看来我应该把伦敦时间调成米尔顿时间了。”帕伦丁坐在他对面。
“不,只需要桑顿时间就可以。”达西说。
帕伦丁大笑起来。
“你是怎样隐藏自己的……感情倾向的呢,帕伦丁先生?在伦敦这样一个流言蜚语传播速度比瘟疫还快的城市。”达西把报纸折起来,开始请教对方。
帕伦丁惊呼了一声:“他真的答应你了吗?你昨天的语气还没有这样肯定。天啊,难道是我的到来才把他推向了你?天啊,您太狡猾了,达西先生。”
“恐怕你在里面确实起了一部分作用,我并不是故意让你难受,但我真的需要感谢你,帕伦丁先生。”
帕伦丁瞪了他很久,才泄气地说:“好吧,是我太轻敌了。但是别想我祝福你们。”
“我也不敢有这样的指望,”达西微笑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想在这方面,你会有比我多得多的经验可说的。”
“我确实有,但我有什么理由去和我的情敌讨论这些呢?”
“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了,你已经放弃了他,”达西说,“约翰曾经告诉我,他当时并不能确定是否要答应你的要求,如果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也许今天我们就要位置互换了。对于朋友,他总是不擅长拒绝,可惜你并没有抓住机会。”
帕伦丁低声吼道:“可是我爱他!是我先爱上了他……”
“你很快就会走出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位尼克尔街的艾伦先生还一直对你余情未了吧?”
“我真是太荣幸了,能让您屈尊来调查我。”帕伦丁声音冷了下来。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你总要了解你的对手才能打败他们不是吗?”达西最后补了一刀,“如果我是你,会离约翰远一些,至少在处理好前任情人之前做到这一点,你应该不会想让约翰知道你失踪的几个月是去了哪里吧?”
帕伦丁沉默地看着他。
达西摊开手:“所以我们和解了吗,朋友?”
☆、桑顿太太的发现
桑顿太太上街的时候,收到一个陌生人传来的口信,约她三点钟在布鲁克咖啡馆见面。她对此有些戒备,但是传信人说对方有至关重要的事要说。她想到这个时间和地点并不隐秘,对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威胁,便在下午茶时刻走进了那家咖啡馆。
店里稀稀落落地有些客人,有认识桑顿太太的人向她问好,她也矜持地做了回应,之后选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了下来。
大约一刻钟过去,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矮个子在桌子对面,他把脏兮兮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样子讨厌的脸,桑顿太太一眼就认出了他。伦纳兹算是她在米尔顿最看不起的人之一了,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恶棍,所有的体面人无一不厌恶他。
桑顿太太认为这次赴约是个错误,立刻起身要走。伦纳兹连忙拦住她:“太太,我只说几句话,到时候您如果选择离开,我绝不会再阻拦您啦。啊,那位达西先生还没有离开是吗?”
桑顿太太想不通达西先生和今天的会面有什么关系,又迟疑地坐了回去。
会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桑顿太太回到家,客厅里只有范妮和达西,他们各自占据房间的一角,互不打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在下午听来的那些她斥责为谣言的话还是产生了作用,让她忍不住怀疑地看向达西。看起来无论她儿子是否在场,他的兴趣显然都不在她的女儿这边。
帕伦丁昨天就走了,她原本以为达西会和他一路,但他留了下来,这件事如今看起来,也并不那么正常。
桑顿太太不动声色地盯着客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桑顿回家。
达西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迎接他,桑顿看似疏离地向他问好,但他们很快就说起了工厂里的事,桑顿神情中的那点疏远也顺势消失不见了,达西坐在他旁边,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从桑顿太太的角度来看,像是在拥抱她的儿子一样。
她知道自己正非常危险地盲目疑神疑鬼,可惜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显露出来,她感觉自己熟悉的家里正被一种陌生的气氛所充斥。
更雪上加霜的是工厂的状况,工人们派代表和桑顿来请求涨薪,被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达西并不赞成他这种强硬的态度,他看得出工人正在暗自谋划着什么,想必这对桑顿绝不是好事。
“你们至少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他说,但桑顿拒绝了他的建议。
“请把我的事情留给我来决定,达西先生,”桑顿说,“您没发觉您已经站到我的敌人那边去了吗?”
这真是个相当残忍的指控,如果没有过之前很多次类似的经验,达西认为自己肯定会生气的。
他大概能猜到桑顿拒绝工人要求的原因,资金不够,他手里的钱并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是要用来负责运转一个容纳数百人的工厂,原材料、机器维护、车马费用、工钱、如果不能按时完工要支付给客户的赔偿金,甚至还有扩大规模所需的预算。在这其中,工人的工钱必然地要让位给其他举足轻重的花销。
然而激怒工人的后果,就是上面考虑到的所有全部化为乌有。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达西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在桑顿眼睛里看到了他想说的话:如果他再继续表示想要施舍他,他们就玩完了。
整个晚餐时间,大家都闷闷不乐,连没心没肺的范妮都因为今晚没有她喜欢的一道菜而气恼得不行。
饭后桑顿穿上他的外套出去散步,或者说散心,达西非常自然地跟了出去。
桑顿太太站在窗户旁边,目送两人沿着街道走下去,开始的时候达西走在他朋友的侧后方,后来桑顿稍微放缓步子等他,他们说了几句话,达西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桑顿笑起来,他的肩膀笑得微微颤抖,达西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紧挨着与他窃窃私语起来。
桑顿太太紧紧抓住了旁边的窗帘。
“我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会因为太过害羞而被误解成傲慢吗?难道你其实内心深处也十分害羞,达西先生?”桑顿刚刚听达西讲到他的妹妹乔治安娜。
“是的,并不。”达西简短地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但他很快又说,“在你眼中我很傲慢?”
“当然不是此刻的你。”桑顿说。
达西贴近他的耳朵:“你为什么总是会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
桑顿迅速地躲远了,他压低声音提醒说:“请当心些,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教训。”
达西失望地任对方挣脱了他的手臂:“看来只有邀请你去德比郡,我才能正当的靠近你了吗,约翰?”
“恐怕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那都是不正当的。”
“我不得不说,你太悲观了,亲爱的。”
“我只是足够理智。”
“那样不是太无趣了吗?你看,就连我都战胜了自己的理智。”
桑顿又一次被他逗笑了。他们小声争吵了几句,以丝毫不当真的语气,但是回到家之后的桑顿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他母亲的心情则与他正好相反。
在留神观察了两天之后,桑顿太太在某天早晨找到达西,直截了当地和他说:“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米尔顿呢,达西先生?”
☆、混乱之下
达西惊讶地看着桑顿太太:“抱歉?”
“离开这么久,您的家人和朋友恐怕会很想念您吧?”
桑顿太太盯着达西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桑顿,这是他下定决心之后才会有的神情。
“约翰也是我的朋友啊,桑顿太太。”达西试探着说道。
“如果您真的把他当作朋友的话,我认为您应该立刻离开米尔顿。”桑顿太太生硬地说。
达西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他相信接下来的话题不会是讨人喜欢的了。
“您指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请别把我当傻瓜,达西先生,”桑顿太太又确认了一次客厅只有他们两个,连范妮都被她打发去朋友家了,只为了能彻底让他的儿子摆脱一桩可怕的丑闻。
“您对约翰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我竟然没有提早发现,您,一位可敬的绅士,居然会有这样,这样骇人的念头!您要自甘堕落我无权过问,但我绝对不会让约翰陷入这样的境地。”
达西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也确实无可辩驳,有些话他可以直接向桑顿倾诉,但不可能向他的母亲多言。
“……很遗憾您这么说……”达西极少遇到这种让他彻底语塞的状况,他设想过很多种将会遇到的障碍,眼前这种绝对要排在名单的最后阶段。
“我希望您越早走越好,如果您能不再和约翰见面,我将感激不尽。”桑顿太太最后说。
达西向窗外看去,天色阴暗得可怕,也许上帝帮忙的话,会下一场雨来延迟他的行程,他比任何时候都盼望桑顿的归来。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窗外一直忙碌的工人全都不见了踪影,远处厂房里也是一片寂静,他想了想,今天并不是休假的日子。
正在他迟疑时,前厅的门开了,桑顿走了进来。
他急促地嘱咐了自己的母亲一句:“今天请别出门,妈妈。”
达西隐约猜到了,他等着桑顿走近才说:“他们把罢工的日期选在今天?”
他们早就做过这样的设想,只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仍然会让人手足无措。桑顿点头,他站在达西身边,望向外面的街道。“这真的是我的错吗,达西先生?”他说。
“这可不像你所说的话,约翰。”达西回答。
几乎是同时,天上的密云里开始掉下雨点来,桑顿太太忽然惊呼了一声:“范妮!她还在迪金森小姐那里,希望她别那么着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