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已经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地在朝着不明方向移动。”
“是你不愿意去正视它而已。”
“可事实上你已因为它而发生了改变。”
男孩今天的说话内容委实超乎我意料,导致他说这种话的原因我自是不知,但他的话里面含有某种真实性和确定性,使人难以不去相信他的话。
什么偏离了轨道呢?它在朝什么方向前进呢?但愿是朝好的方向前进。
“呐,筱,在看不见一切的状态下开车会怎样呢?”
“那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德,我们同样都不想就此死去,至少不是在这个时间死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刚才忘了告诉你,其实在看不见一切的状态下开车也未必会出事故,不过这就要拿你的性命来打赌幸运之神是否站在你这边,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平安无事,否则与之相反。
我想起新买的明信片,既然无睡意便起来写明信片,我打开写字台上的灯,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间一小部分,希望男孩不会因此醒来。将黑色签字笔拿在手中,想了一会要写的内容后便开始动笔。
☆、第二十三章
半个小时后,我完成明信片内容,我把签字笔放回笔筒,再度审视明信片内容,确认无错误后,将其放在背包。
拉上背包链的一刻,我整个心彻底放松,喉咙稍有口渴感,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水,刚刚的写明信片过程中我体验了很久都没体验过的绞尽脑汁的状态,每一条神经比以往绷紧,脑海里不停地搜寻合适的字眼,更要命的是我居然顾忌起自己写的字是否清晰工整!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如此过分注意自己的字迹,即使是在语文会考中写作,我也从没像现在般用尽脑浆去写估计不到两百字且极其平淡的内容。其原因我固然无法知晓得十分清楚,但有一点很肯定的是我希望钟桥看到明信片的内容后会有一个愉快的心情,至少不会令心情变坏。
我向床上的男孩扫了一眼,被子因其翻身而滑落到腰际,我重新将其盖在对方肩上。凭着微弱的灯光,我清楚地瞧到对方熟睡的面容,其侧脸的模样与钟桥毫无二致,如果我是一个有六百度以上近视的人,那么其他人告诉我眼前躺着的人是钟桥而不是男孩,恐怕我会不带怀疑地相信。
再遇到钟桥和男孩以前,我从未想过亦未见过世上竟有模样长得如此想象的母子,钟桥在十三岁的样子与男孩现在的样子一定可以称得上双胞胎。但即便如此相似,其中还是有什么不一样,而那什么的不同则成为了区分男孩与钟桥的标记,我想说明的是这标记不是性别这类如此显而易见的不同,而是俩人的性格、神态等各方面的不同。
我坐在另一张床边一边凝视男孩一边回想钟桥,试图将其俩人的不同在脑海一一列举,各种各样的图像纷至沓来,丝毫不给我回忆的时间,它们便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极具生动现实,仿佛这些图像的场景都是前一个小时发生的事。
我将其按顺序逐一整理,钟桥笑的时候嘴唇上扬的幅度要比男孩大,且左边脸颊会现出酒窝,而男孩则没有;钟桥容易害羞,耳根和面颊竟然泛红,男孩没有这种状况(至少与他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我都没见过他这种情况);钟桥没有男孩对陌生人的冷淡,说的话也比男孩要多得多,且总是面带温和的微笑,不似男孩的面无表情。
如此类似的情况不一而足,我清理图像,让脑袋重新回到刚才的状态。突然,一股类似电流的感觉莫名其妙地流遍我的全身,从我的心脏向上下两个地方流动,直通到的头顶和脚底,我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这种类似电流的感觉蕴含着某种我不知晓的强烈感情,这种感情和前度一起六年的时间内从没有过,而现在它却出现在我体内,在午夜十二点四十分流遍我的全身。我努力地搜查这种强烈的感情来源,下一秒钟桥的形象立即出现,毫无疑问,这种感情来源于钟桥,是她,是这个女人,让我体会到三十二年来第一次被类似电流的东西流遍全身的感觉。
随即我很快意识到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问题,我喜欢上钟桥,可我真的喜欢她吗?答案是否定的,我怎么会喜欢上她呢?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对她的了解几乎一无所知,我于她亦同样,我会喜欢一个有十三岁儿子的母亲?即使她的年纪比我小?答案亦是否定,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事,我情愿相信星巴克将在下一刻钟宣布倒闭也不相信我喜欢上钟桥。
“可是钟桥不同,她身上有着你前度所缺乏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是你所需要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嗯,这就是筱要找的女人,不会错的。’而且她对你非常有好感。”
“确实,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没准她就是你找对的人。你已经三十二了,怎么在这方面还如此迟钝呢?”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钟桥吗?”
蓝的话像钻空挡似地溜进我这颗思绪混乱的大脑,心脏在我耳边发出夸张的跳动声,使我不禁有点担心男孩是否因此被吵醒,我从未感到如此紧张如此不知所措,我望着右手手掌,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最近一系列的行为无不在向我透露同一个信息:我喜欢上钟桥。
发呆时候的时候第一想起的是钟桥,得知定安下暴雨第一个担心的人是钟桥,来到定中想寄明信片的人也是钟桥,在公园里钟桥靠在我肩上睡觉我没有叫醒她反倒觉得感觉不坏,甚至有点喜欢。在酒吧里,为了钟桥第一次用从没有过的冰冷语气驳回前度,撇下她一人追上钟桥,我不想让钟桥受到令她感到不愉快的对待,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模样,而是她令人感到心安的温柔的笑容。
我喟叹一声,将此想法逐出脑海,可其的顽强超乎我想象,它紧紧地吸附在我脑际,提醒我喜欢钟桥这一事,休想将其赶走。我倒在床上,心脏犹被两股力量用力拉扯,我将手搭在心脏的位置,害怕它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钟桥?这是事实吗?不,这不是事实,事实是我没喜欢过钟桥,没对她产生过异样的感情,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是因无聊的关系而瞎想一通的结果,我喜欢钟桥这一事从未存在过,就连刚才被类似电流的东西流遍全身亦是属于虚幻的想象。我闭上眼睛,试图相信刚刚身体没有发生过异样的情况,可事实用一把棍子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责备我否认其刚才发生过的现实。
诚然,我无法不去相信刚才在短短十分钟内发生的一切,我不可以逃避现实,无法不确认现实,我要承认它们刚才的确存在。
罢,不要再思考这种事,头脑微微发疼,我用食指在太阳穴揉了揉,下床来到写字台旁边准备把台灯关掉,在手指按下台灯的开关按钮一瞬,手机铃声像要撕裂空气似地响了起来,心跳差点漏了一拍,首次觉得自己的手机铃声竟如不速之客般令人不快。我快速地按下收听键,连看来电显示的时间都省去,实在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吵醒男孩的睡梦。我按下按钮,漆黑瞬间降临房间,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黑暗中只有对方轻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怦怦的心脏跳动声。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会打扰你吧?”是前度。
我轻咳两声,“什么事?”
“你明天可有时间出来?”
“没有。”不用思考地回答,“我现在不在定安。”
“去旅游了?”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间离开定安。
“是的。”我把声音压到最低,“你有什么事?”
“你身边有人?是上次在酒吧里的那女人吗?”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想休息。”
“我已经变成让你失去耐心与之谈话的人了?哪怕是一分钟?”对方轻笑两声。
我再次轻叹一声,坐直身体,“你发生什么了?”
“想见你,可以吗?”对方的声音染上请求的意味,“和你谈谈一些事。”
“关于什么的?”
“关于我的。”对方那边陷入沉默,对方在搜寻适合的词句将其诉诸于语言,“我最近想通了一些事,想和你谈谈。”
我就此思索一会,旅游完毕回到定安后我确实没有非必要去做的事不可,生活亦如往常一般空闲,谁约我都不成问题。
“可以。”我道,“时间和地点你来定可好?”
“没问题,你愿意出来和我见面真是一件令人心情大好的事。”
“筱。”
“还有事吗?”我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
“陪我说说话好吗?我失眠了。”
“你的未婚夫呢?”
“他不在我身边。”对方的语气变得寂寞无奈,“我现在一个人在家,其实我觉得不能叫做家,充其量是一栋房子罢了。”
“你和他还好吗?”
“不好。”对方毫不犹豫回答,“一点都不好,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五分,睡意仍然不愿意来到我的意识。
我再度向男孩的方向投去视线,入眼的视像是墨汁般的黑暗,厚重的窗帘将玻璃窗户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条缝隙,外面的月光和街灯无法透射进来。
可我还是感觉到男孩睁开了眼睛,与我四目相对,在漆黑中偷听我与前度谈话的内容,他应该是在电话铃声响的时候被吵醒了,然后没有入睡而是睁着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没有心虚等类此之感。
“我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等我们出来见面再谈,晚安。”
不等对方回答后我按下通话结束键,将手机放在枕头旁边。
我吞了一口唾液,喉咙发出的声音出乎我意料之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吞唾液动作居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音量。
时间在漆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我收回视线准备睡觉的时候,男孩起身来到我旁边,我的床明显感到因对方坐下的关系而变得有点沉重,对方把手搭在我放在大腿上的手,用适中的力度握住,我的手臂能轻挨着他的手臂。
“是前度吗?”
我点了点头,但想到对方在漆黑中看不到我点头的动作,便道了声“是的。”
“你要跟她见面?”
“她要跟我谈一些事。”
“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谈?”我感觉到男孩抬起头仰望我,我反手握住比我小了一倍的还处于发育阶段的手。
“我也不知道啊。”我道,“但跟她谈一谈总不算是一件坏事。”
“不算是一件坏事。”对方重复我的话,大概是在推敲其含义。
我正打算问对方是否要再次入睡时,对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
“出汗了,筱。”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额上泛着点点星星的汗,现在是温和的春天季节,只要没有大动作和运动基本不会出汗。
“你刚刚遇到让你紧张的事了?”
我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敏锐,难道在我刚才注视他侧脸将其与钟桥作对比的时候他就醒了而只是保持装睡?我刚刚的所有举动全落入他眼里,看出了我的紧张?
“准确来说,是想到了让我紧张的事。”
“是坏事吗?”对方的手离开了我的额头。
“倒也不是,称不上是坏事。”
“那是好事吗?”
“也不算是好事,它令我很茫然很不知所措,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我的自身在我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做出了与我意识相违背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