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福转过头,看着他。
“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你的债已经偿还得够了,从此刻起,我将祈祷上帝象我一样的宽恕你。”
“上帝呀!”维尔福神情慌张的喊道,“你到底是谁?!你是基督山伯爵,不,你到底和我有什么仇怨啊!”
“我是谁?检察官阁下,再仔细想一想。”基督山说,“你是在马赛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的,在二十三年以前,你与圣梅朗小姐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好好想一想吧。”
维尔福抱着头,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一切悲剧都是怎样发生的,他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几具尸体!上帝啊!这一切的一切都怎样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你是谁,那么你是谁?”
“我是被你埋在伊夫堡黑牢里的一个可怜的人的阴魂。那个阴魂终于已从他的坟墓里爬了出来,上帝赐他一个基督山的面具,给他许多金珠宝贝,使你直到今天才能认出他。”
“啊!我认出你了!我认出你了!”检察官喊道,“你是——”
“我是爱德蒙唐太斯!”
“你是爱德蒙唐太斯!”维尔福抓住伯爵的手腕喊道,“那么到这儿来。”于是他拉着基督山往楼上走。伯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的心里也料到发生了某种新的灾难。
“看吧,爱德蒙唐太斯!”他指着他妻子和孩子的尸体说,“看!你的仇报了吗?”
基督山看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把报复的权利用得过了头,他已没有权利说“上帝助我,上帝与我同在。”那句话了。
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的表情扑到那孩子的尸体上,拨开他的眼睛,摸一摸他的脉搏,然后抱着他冲进瓦朗蒂娜的房间,把门关上了。“我的孩子!”维尔福喊道,“他抢走了我的孩子!噢,你这坏蛋,你不得好死!”他想去追基督山,但象是在做梦一样,他的脚一步也动不得。接着,他大叫一声,爆发出一阵大笑,冲下楼梯去了。
房间里的基督山正在调配着一些药水,他能救活爱德华的,瓦朗蒂娜的房间里有他留下来的解毒水。
可是爱德华已经毫无呼吸了,基督山面色阴沉地紧张地给他灌些药水,可是毫无作用。
爱德华永远的死去了!
基督山的头突然很痛,他突然怀疑起自己了,自己真的是上帝派来的复仇死者吗?可是这个无辜的孩子难道也是该死的吗?
一刻钟以后,瓦朗蒂娜的房间门开了,基督山走出来。他的眼光迟钝,脸上毫无血色,他那表情一向宁静高贵的脸由于悲哀而神色大变,他的臂弯里抱着那个已经无法起死回生的孩子。他单腿跪下,虔敬地把他放在他母亲的旁边,然后他走出房间。
基督山一向高昂着的头低下了,他寻找着维尔福的身影,在楼梯上遇到一个仆人,“维尔福先生在哪儿?”他问仆人。
那个仆人没吭声,指了指花园。
基督山走下楼梯,向仆人所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看见维尔福被他的仆人围在中间,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正在疯狂地挖着泥土。“这儿没有!”
他喊道,“没有,这里也没有,我的儿子!”于是他再向前面走几步,重新再挖。
基督山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阁下,你的确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
维尔福打断他的话,他听不懂,也根本听不到。“噢,我会找到他的!”他喊道,“你们都哄我,说他不在这儿,我会找到他的,一定得找下去!”
他疯了!
维尔福疯了!
基督山看着疯狂的维尔福,想着楼上的两具尸体,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复仇的意义,他这难道算是正义的吗?那孩子是无辜的!
仆人们都来劝阻维尔福,可是他谁也不理睬,一直疯狂地挖着泥土,大喊着我的儿子!基督山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他觉得这昏沉阴暗的阳光很刺眼,他的眼睛深疼,他转过身一直跑出了维尔福的家!
林科在马车上等着他,看着基督山阴沉忧郁的脸色,就明白一定有事情发生了,这不是报仇成功后的喜悦,而是带着无法言喻的内疚和歉意。
他张了张口,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疯了,”基督山说,“维尔福夫人和孩子死了。”
林科呼吸一窒,沉默了半响,“天意弄人。”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基督山问得有些艰难。
林科伸出双手,捧住基督山的脸,神色执拗,语气坚定,“没有。你没有做错!”
这句话神奇的让基督山平静下来。他把头埋在了林科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一定会救回瓦朗蒂娜的。”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欧特伊别墅,马西米兰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马西米兰已经生无可恋,他活着只是为了不让他的妹妹伤心,为了不让他的朋友难过。他恨不得追随他心爱的人一同离去。
基督山一走下马车,马西米兰就冲了过来,他已经得知了整个事件,“他还好吗?那老人还好吗?”
基督山没有说话,林科回答他,“老人很平静,维尔福检察官疯了。”
“上帝啊!”马西米兰抱住了头,呻吟道,“我可怜的瓦朗蒂娜,她的亲人都遭受了厄运。上帝怎么忍心如此对待这个可爱的姑娘。”
基督山这时候对他说,“马西米兰,你跟我到书房,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马西米兰惊奇地问,“什么事情?”
基督山伯爵已经走进了房间,林科对马西米兰说,“也许能解决你的悲伤,去吧。”
马西米兰像幽魂一样,跟着林科走进了书房。
林科想着,也许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巴黎了,离开这个噩梦又令人厌恶的地方,回到他们的温暖的家园。
☆、第74章
维尔福夫人和爱德华母子的死亡的悲剧维尔福检察官疯了的事情很快就被众人知道了。他们哀叹着这一家的悲剧,维尔福的父亲,这个坚强的老人在热心忠诚的仆人的帮助下办理了丧事,并且撑起了风雨飘摇支离破粹的家。人们惊奇的发现,这个老人全完没有被这巨大的灾难所打败,他每天都会让他的仆人推着他的轮椅出来散步,他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他最爱的人回家,很快就会回来了。
邓格拉司从这一连串的事情中嗅出了不详的信息。
他开始想逃离巴黎这个城市,他觉得下一个死去发疯也许就是他。他最近损失了很多钱,但是还能再捞一笔,他想着前几天医院送来的那笔钱,心里有了主意。至于他的妻子,邓格拉司男爵夫人,就随她去吧。女儿呢?邓格拉司也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他的女儿也交给她的母亲保护吧。女儿跟着母亲总是好的。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拿到了五百万,却是要孝敬给强盗。一顿饭他都吃不起,现在他快要饿死了。原来饥饿的痛苦是这样的难以容忍,他祈求上帝赶快让他登入极乐世界,不是这样的折磨他。
山洞里很黑,他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出现了幻听,听见了上帝的声音,这个声音低沉威严,“你知道错了吗?你忏悔了吗?”
邓格拉司没有力气说话,只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知道忏悔了,可是他忏悔什么呢?是忏悔他不该从那些穷苦人手中敛取财富吗?是忏悔他不该利用自己的妻子女儿获取钱财吗?是忏悔他不该贪污福利院的救济金吗?
邓格拉司睁开眼睛,在那强盗的后面,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忏悔了吗?”那一个声音再次问道。
“我忏悔什么呢?”邓格拉司使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问道。
那个声音再次说,“你忘记了你所做过的坏事了吗?你昔日那么多的财富难道都是你自己劳动所得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邓格拉司激动了,他突然有了一股力气,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他悲从中来,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哦!上帝!上帝应该宽恕他的。“是的,我错了,我忏悔了!”
“那么我宽恕你。”那人说着就摔下他的披风,走到亮光里。
“基督山伯爵!”邓格拉司说,饥饿和痛苦使他的脸色苍白,恐惧更使他面如土色了。
“你弄错了,我不是基督山伯爵!”
“那,你是谁呢?”
“我就是那个被你诬陷、出卖和污蔑的人。我的未婚妻被你害得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横遭你的践踏,被你作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我的父亲被你害得活活饿死,——我本来也想让你死于饥饿。可是我宽恕了你,因为我也需要宽恕。我就是爱德蒙-唐太斯。”
邓格拉司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起来吧,”伯爵说,“你的生命是安全的。你的那两个同伴可没有你这样幸运,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留着剩下的那五万法郎吧,我送给你了。你从医院里骗来的那五百万,已经送回给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客人。万帕,这个人吃饱以后,就把他放了。”
伯爵离开的时候邓格拉司仍然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影在甬道里消失了,甬道两旁的强盗都对他鞠躬。
邓格拉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脸色惨白,笑的眼泪飞出,他像是被上帝开启了身上关于笑声的机关,怎么也停不下来。这世界真是太可笑了!
邓格拉司踉踉跄跄地走出强盗的洞穴,已经没有人拦他了。洞口还放了很多美食美酒,邓格拉司麻木地拿起食物塞进子爵的嘴巴里,那样子仿佛他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毒药。是的,也许就是让人死亡的毒!邓格拉司边笑边吃,最后他昏倒了,也许是因为忏悔过去,也许是因为饮食过去,也许只是因为他想睡觉了,他昏倒了,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条小河边,那些强盗把他放到了这里。他手边有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他的五万法郎,他怔怔看了半响,然后挣扎着起身去河边洗脸,然后他又笑了——笑得苍凉而悲哀,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仰面一躺,大吼着:“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声音由高昂变得低哑,然后呜咽起来。
傍晚的时候,乳白色的晕雾笼罩到蔚蓝的海面上;透过这片晕雾,秋天的太阳把它那金色的光芒撒在蔚蓝的海面上,白天的炎热已渐渐消退了,鲜红的、光芒四射的太阳正在向水里沉下去,渐渐被水吞没。海面光滑得象玻璃一样,只是偶尔被一条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跳出海面来寻求安全的鱼暂时扰乱了它的宁静;从马赛港口上望去,那些船象海鸥一样白,那样姿态优美,可以看见很多漂亮的小游船。微风拂过海面,象是大自然午睡醒来后呼出的气息一样;一阵爽神的微风吹拂着海岸,把夹杂着清新的海的气息的花草香味到处播送。
雅各布在这里等着他们。
现在他的复仇已经全部结束了。复仇的最后一站——邓格拉司,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他已经遭受上帝给他的惩罚。
傍晚的港口依旧很忙碌。那边一艘大船正要起航。
爱德蒙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见了阿尔培和海蒂。
林科也看见了,梅尔塞苔丝和海蒂站在一起,正在送别阿尔培。阿尔培要去从军,为了自己的骄傲和家人的前途。他是勇敢的可进可爱的。
海蒂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是可以想象她的心情,一定是激动伴随着不舍。海蒂并在两天前就离开巴黎来到了马赛。她来找阿尔培——找回她的爱人。这姑娘终于承认自己爱上了阿尔培子爵。
他们就站在这里,也不去打扰他们,一直等到阿尔培的船离开,海蒂扶着梅尔塞苔丝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们才走上自己的游艇。海蒂已近决定要嫁给阿尔培,留在马赛等着他回来。离开心里非常不舍,但仍旧尊重海蒂的选择。
他们的船开了,这时候海蒂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