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看着纪泽用后脑勺对着他,一眼也没有往他这里看过,一副要将他无视到底的样子,肚子里就跟被灌了几大瓶陈醋进去一般,酸得连牙都疼了,偏偏始作俑者还聚精会神在那里思考该怎么给一条蛇做急救,让他心里的不爽上升到了顶点。
他在原地使劲地磨了磨牙,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凑了上去,摆着一副臭脸蹲在纪泽的身边,眼底满是我不高兴,你快来哄我一下。
纪泽就当没有看见他,掏出一瓶矿泉水出来,心想要不先给它洗一下伤口?
灵均见他不理会自己,故作不经意地又往他身边凑了凑,眼里的幽怨都要溢出来了。
纪泽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憋得紧紧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直到灵均终于憋不住了,“这个小东西命大着呢,哪里用得着你替他操心……”分明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
纪泽抬眼,灵均的眼里立刻装满了“我很不高兴,快说句软话,只要一句我就愿意原谅你”。
“哦。”纪泽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将拿出来的东西又收回去,伸出手指捅了一下地上的小蛇,小蛇身上的鳞片都快没了,被他这一碰有些吃痛,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软趴趴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看来灵均说得没错,这蛇还没那么容易死。纪泽想找个东西把它先装起来,但是看它浑身是伤,被碰一下都疼得全身发抖,最后还是放弃了。
灵均眼巴巴地看着他站起身,然后跟没看到自己似的,又要往木屋里面走,顿时急了,他就只是想让纪泽说句好听的话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但是纪泽脸上的表情现在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灵均在后面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在老虎脸上拔毛,最后老老实实地跟上去了,不过看着纪泽的眼神就有些可怜了,倒是比后面受了重伤的那位看上去还要像伤员,真是恨不得就地打滚了。
纪泽终于忍不住,唇角露出一抹笑来,但是随即又飞快地收了回去,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但是灵均是怎样的眼色,立刻打蛇顺竿上,扒上去就不松手了。
“阿泽你刚刚笑了是吧?我都看见了,不许耍赖!”
“……”
“阿泽阿泽你不生气了是吧?”
“……”
语气开始有些委屈了,“阿泽我觉得我有点不舒服……”
“……”
“真的阿泽,我觉得我的背好痛……”
纪泽一愣,想起刚才那条蛇爆开的时候这个人把自己揽在了怀里,用后背对着那边,那蛇麟跟天女散花似的,难道真是伤到他了?
不过他还记得最开始自己用军刺砍他,结果手被震得发麻,顿时又有些怀疑,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眉,转身去撩他的衣服,“我看看。”
灵均趁势将他抱住,蹭了又蹭,“现在又不疼了,你多跟我说说话就不疼了。”
纪泽脸色一变,顿时有些咬牙切齿,抬脚踢了他一下,但是这个人抱得太紧,他根本挣脱不得,“滚。”
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居然还拿这种事情来跟他撒娇。
灵均紧了紧手臂,“不,要滚咱俩一起滚。”嘿嘿,滚其他的东西。
纪泽无语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长吐了一口气,“行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手上的枪一转,指向了灵均身后。
灵均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上两分,在纪泽抬枪的同时转身将他护在了身后,手指间银光一闪,两颗玲珑可爱的小铃铛就飞了出去。
先前他们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正用两只手指拎着那条小蛇,颇有些好奇地摇了摇,小蛇本来就半死不活的,被他这么一摇顿时又昏了过去。
那人轻“啧”了一声,这才像是发现了纪泽和灵均的存在一般,把小蛇随手一丢,正好打在灵均甩出去的两颗铃铛上,时机不早不晚,刚好将两颗铃铛撞飞。
那两颗铃铛虽然小,但是速度却不慢,小蛇顿时伤上加伤,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慢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一张做工精致的手帕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纪泽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绣上去的花纹。他仔细地将手指擦干净,连指甲缝都不放过,直到将手上沾到的血迹全都擦干净,才微微抬起头来,对着纪泽二人微微一笑。
纪泽这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此人生得眉目秀雅,那双眼睛尤其漂亮,仿佛是装入了一泓清泉,钟灵毓秀,眼波流转之间便叫人心头的防备去了三分。
纪泽愣了愣,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灵均见自己的铃铛被撞开了,面不改色地笑笑,“你是什么人?”
那人又是温和地一笑,随手将沾了血的手帕扔开,连声音都似是山间流淌的清泉一般,清冷而又干净,“沈辞。”
纪泽心头一跳,沈辞……姓沈?
他这会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刚才看着这个人有些眼熟了,虽然气质迥然不同,但是他最近认识的一个人,却是和眼前这个沈辞的五官有着五六分的相像,而且巧合的是——也姓沈。
☆、第71章 雾谷(廿三)
纪泽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越看越觉得沈星文与眼前这个沈辞相像,只不过这个人看上去要温和得多,而沈星文却是脸上冷冰冰的,三句话都不一定能换出他一句话来。
灵均可不是管他是叫沈辞还是什么辞,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样的身手,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是怀着善意的。
更何况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他很讨厌的味道。
沈辞面上含笑,姿态闲散,恣意得像是到这里来散个步似的,与灵均相对而立,二人之间隐隐透出几缕肃杀的气息。
纪泽刚才本来就是往灵均画的那个图案这边来,所以他们二人离那个地方很近,现在就背对着那里与沈辞对峙,此时只听得一阵“咔咔”声,似乎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
三个人心头都是一凛,同时看向对方,沈辞眼底光芒微闪,对着二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想必二位都是为了神女墓的传说而来,我听闻这里面机关重重,想要得到神女的灵药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咱们三人一起进去,至于灵药,咱们可以等出去之后再细谈……”
神女墓?
纪泽和灵均对视了一眼,霎时恍然,假郑乾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能从灵均身上得到苗王的东西,早在他们掉下那个地道的时候,外面的路就已经被封了,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走这条路。
——而他们这么处心积虑的原因,自然就是这个神女墓的什么传说了。
纪泽心中一跳,那么薛云诚倒是真的有很大的可能就在这个神女墓里面。
有沈星文这个内应在,他们想把薛云诚快速地带到这里来也并非不可能,而眼前这个与沈星文有着五六分相像的青年,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鸟。
纪泽冷笑一声,“出去之后细谈?好啊,到阎王那里再去谈吧。”他说着毫不客气抬枪就扫,子弹不要钱一般,一时枪声响作一片,把一旁机关运作时的“咔咔”声都尽数掩盖了。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想了一遍,然后决定先将眼前这个拦路的狗解决了,再专心对付接下来的东西。他直觉身后这个阵里的东西要真是出来了恐怕不好对付,到时被被沈辞两面夹击,那才真是入地无门了。
灵均自然不需要他再提醒,在他动手的瞬间就默契的往旁边一闪,往地上一抹,手里就多了数片闪着乌光的蛇麟,抖手间便划破空气直冲向了沈辞。
沈辞眼底厉光一闪,身体诡异的瞬间扭曲了一下,从纪泽视角看过去,就像是他周身的空气在那一瞬间突然波动了一下,然后那些朝着他身上要害去的子弹竟全都落了空。
纪泽瞳孔微微一缩,之前那条蛇能闪过子弹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现在这个与沈星文相像的青年也是如此,他看上去甚至比沈星文还要年轻上一些,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么?
灵均出手比纪泽慢了几分,但是那几片黑色的鳞片却只比子弹迟了半步,正好是沈辞刚好闪过子弹的那一刻,锋利的蛇麟夹杂着劲风直奔沈辞的要害而去。
沈辞脸上的温和终于绷不住了,那几片蛇麟的速度太快,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其他的动作,只有抬手将几片要紧的打开了,剩下的全都狠狠地从他身体上飞掠而过,布料被划破的声音连响了数声,他才往后退了一大步,狼狈地停了下来。
身上雪白的西服霎时就添上了几缕血色,他那双与蛇麟亲密接触过的手更是伤可见骨,鲜血淋漓,“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板上,但是跟之前小蛇流出的血一样,全都被贪婪地吸收了。
沈辞喘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灵均,眼底闪着灼热的光,就像是饿了许久的人骤然见着了满桌的珍馐,掩饰不住的垂涎,几乎要从嘴里流出几滴口涎来。
看到灵均嫌恶地皱眉,他才将刚才的眼神细细地收敛回去,缓慢地舔了舔嘴唇,那张清俊的脸上竟显露出几分狠戾来,“既然二位如此不配合,那就只有委屈你们的朋友了。”
他将刚才还受过伤的手抬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手。
纪泽惊骇地发现,那刚刚还滴着血的手上,除了还有几丝刚才的血迹之外,竟然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到了,完好无损,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沈辞又从西服的兜里拿出一张手帕,雪白色的,上面有着白色丝线绣的暗纹,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自己的手指,擦到刚才被蛇麟伤到的地方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骤然难看了起来,眉宇间的戾气将五官的温润破坏殆尽,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刚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直到他面色扭曲地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才有两个人低着头抬着什么东西进来了,先是小心翼翼的在门口看了沈辞一眼,才瑟瑟缩缩地走了过来,似乎是很畏惧他。
那两人抬的是一张椅子,有个人坐在上面,被绳子五花大绑着,垂着头,有些长的刘海微微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究竟是醒着的,还是已经晕过去了。
纪泽瞬间握紧了手指,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们失散了的薛云诚。
他死死地咬住了牙,才忍住自己没有叫出声,但是眼底已经红了,薛云诚被绑住的地方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应该是在挣扎的时候弄成这样的,□在外面的皮肤倒是没有什么伤痕。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还在京城当他清闲安逸的大少爷,哪里需要来遭这样的罪?
灵均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另一个人呢?”
沈辞略一挑眉,“另一个?你说阿文?”
纪泽手指又是一紧,几乎要将拳头捏碎了,说来这个人还是他介绍给薛云诚认识的……
灵均把他的手指掰开,一根一根地合进手里,才轻“嗤”了一声,“装什么傻?之前寄来的那些东西的主人在哪里?”
沈辞勾着唇一笑,“放心,还没死。”
“我要先见到人,如果他确实还活着,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甚至,你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考虑帮你找一找。”
沈辞眼底一亮,“可你不是说没有吗?”
灵均摩挲了一下纪泽的手指,将他要脱口而出的话又摁了回去,“你之前要的是不死药,我自然没有。”
沈辞闻言双眼微眯,周身的戾气瞬间压制不住,“你耍我?”他想要的就是不死药,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为的就是今天,如果不是那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都是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