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见百里屠苏眼神之中透出执着之色,不由得暗暗吃惊。这番话,却也不知,他究竟是在说兰生,还是在说自己?如今的百里屠苏,倒是越发让他看不透了。
屠苏,你说你已放下执念,可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百里屠苏见陵越默然不语,又多说了一句:“师兄,都说百岁光阴如梦蝶,人世相守不过三朝五夕,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不管陵越心中对百里屠苏如何想法,百里屠苏这些话,到底还是打动了他。
最终,方兰生以自己的坚持守得云开见日出,陵越不再阻拦,方如沁也改了口风。唯有孙月言黯然神伤,独自回了晴川。自那日雨中,见到方兰生的痴狂模样,孙月言这颗执着相守的心,终是凋落了。
方兰生一事既了,余下唯一的事情,就是去青玉坛。
众人从尹千觞处得知,天墉城盗剑的鬼面人,果然是青玉坛雷严所派,诸种迹像皆表明,乌蒙灵谷被灭、天墉城盗取焚寂、肇临被杀、琴川翻云寨药人,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跟青玉坛脱不开干系,至于雷严为什么要这样做,其背后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有雷严本人才知晓。
因此,去青玉坛已迫在眉睫,一来是营救欧阳少恭,二来是查明真相。
众人再不耽误,一行七人启程齐上青玉坛。
两日的路程,众人已达衡山脚下。
他们从衡山西岭的一条小路拾阶而上,此时已近深秋,入目处一片如火红枫,漫山遍野,层层尽染,溢彩流丹。
红枫尽染相思意,诉尽人间又一秋。
百里屠苏透过霞火般的林叶仰望崇山顶端,遥想着那个月余未见的人,恨不能立即御剑至山顶。
“这里是青玉坛的范围,大家务必当心些。”陵越见百里屠苏神情恍恍忽忽,方兰生和襄铃凑在一起叽叽哝哝,风晴雪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出言提醒。
方才走近衡山附近,他已觉察到有人跟踪,想来定是青玉坛的人,雷严说不定此时已有防备,他们在此处人多势众,前面等待他们的,不知会有怎么样的危险。
红玉点头道:“没错,大家都跟紧些,不要走散了。”
百里屠苏正了正神,道:“我想,一会去青玉坛大家先不要急着动手,确保少恭安全再说。”
陵越道:“这个自然。”
待众人来到青玉坛大门,青玉坛大批弟子已在门口守候。为首那人,正是陵越当日见过的元勿。
这番架势,果然是早有准备了。
众人本以为,这些人既然在此等候,怕是不能善了,已经做好了恶斗一场的准备,正提神防备间,却见元勿抱拳一笑道:“陵少侠,百里少侠,尹少侠,还有其余诸位叫不上名的朋友,我们雷坛主听说你们远道而来,已经在大殿等候,特命我来此迎接。”
元勿这样客套倒是让他们吃了一惊。红玉低声问陵越:“这雷严在搞什么名堂?”
“不知。先进去再说。”陵越想起头一次来,青玉坛弟子不容分说围攻他的情形,再对比现在举众相迎的诡异场面,他倒宁愿是前者。
陵越也同元勿客套了一两句,由他带路,进了青玉坛大殿。
雷严果然已经在大殿之中,他“哈哈”大笑数声,一付热情好客的主人模样,跟陵越等人叙旧寒喧起来。“陵少侠,既来我青玉坛作客,怎么事先不支会一声,也好让我准备准备……咦,千觞也来了,真是许久不见……”
陵越道:“雷坛主真是能掐会算,我事先没通知坛主已知我们要来,看来坛主对我们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
雷严摆了摆手道:“欸,少侠此言差矣!衡山附近我青玉坛弟子众多,你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个个非比寻常,消息怎能不立即传到我耳中?我猜想你们定是来此看望少恭……”
百里屠苏面对雷严这个极有可能是灭族仇敌的人,能按捺下拔剑的冲动已属不易,见他如此惺惺作态早已不耐烦,此刻听到“少恭”两字,立即打断道:“少恭在哪里?”
雷严侧目打量了一下百里屠苏,道:“少恭尚在丹药房中,一会便能过来,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百里屠苏懒得啰嗦,抬脚便往后门方向走去,被元勿使手拦住。
雷严道:“少侠一言不发,是要去哪里?”
百里屠苏见青玉坛处处透着诡异,生怕少恭出了事,心中焦虑,不由得冷声道:“少恭呢,你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雷严虽存了别样心思客套周旋,可不代表他真是好脾气,见百里屠苏言语生硬,也冷下了脸:“少侠是不信我”
“我要见欧阳少恭,你们让开!”
元勿瞧了一眼雷严的脸色,随即握剑上前厉斥道:“你当青玉坛什么地方,由得你乱闯么?”
一时间,气氛大变。
正在剑拔弩张间,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屠苏……”
这隔了月余光阴再度出现在耳际的清越之声,让百里屠苏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能让他光听到声音就情难自持的人,除了欧阳少恭,还会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来一发
☆、计中计
欧阳少恭甫一踏入大殿,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欣悦有之、激动有之、探询有之……
迎着这各色各样的目光,欧阳少恭如平常一般泰然自若,面带笑意,跟众人一一打了招呼。
看到欧阳少恭的那一瞬间,百里屠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静下来了。那些慌乱、焦虑、急躁、不安,在看到欧阳少恭从容步入大殿的那一刻,统统消失了。
慌乱是因为心里的不安,不安源自青玉坛奇怪的诡异,诡异在于雷严的莫名客气,这客气让他有了不妙的联想,最终这联想导致了百里屠苏的急躁与焦虑,此时,既见君子,心乱则定。
心一安定,理智就重新回到了百里屠苏的身上。
他注意到了几件事。
一是欧阳少恭孤身进殿、气色如常,看来雷严的确未将他当囚徒看管,也没有苛待于他;二是雷严一番刻意做作示好,又让欧阳少恭出来见面,此时静立一旁,显然别有设计;三是方才陵越有意阻他,却因他心浮气燥而未曾留意,看来师兄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觉得不宜轻举妄动?
这几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极快闪过,他忙收敛了心神,按压下与欧阳少恭重逢的激动,保持澄明,静观其变。
欧阳少恭与众人寒暄完毕后,最后将视线转回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百里屠苏身上。
“屠苏,别来无恙。”
“少恭,久别了。”
百里屠苏此刻面容沉静如水,已迅速收敛了方才的急燥之态,看得欧阳少恭也是心头一怔。
这百里屠苏,好像又有了一些变化……
不止是迅速自控的能力,还有气质、眼神、风采,都与从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如果说以前总是带着不曾褪却的少年稚气,那么如今更多呈现是属于青年的沉稳与锐气。这样的百里屠苏,让欧阳少恭又多了一分探究的兴趣。
不,不止一分,似乎更多……
就在那么短短对视的一瞬间,他们彼此都感知了对方心跳的热度,这是属于半身之间,独有默契与互通。
世界于他们是空白的。
时间仿佛从这一刻停止了。
百里屠苏从欧阳少恭的眼神里读到了一句话:留下来,我需要你。
百里屠苏心头狂跳,他回以坚定的眼神。
“大家难得来此,不如留下青玉坛作客?”
果然,欧阳少恭开口邀约。
在众人已知雷严可能是鬼面人一事主指者的情况下,欧阳少恭这样的邀约,不得不说,透着许多怪异。对欧阳少恭防备最甚的当属红玉,他此言一发,她就用了一种极为怀疑的眼神看了过去,心头疑窦丛生。
当然,不止红玉,在场的众人都有疑惑,可在红玉试图拒绝之前,百里屠苏迅速开口了:“好。”陵越也随之点头,对雷严道:“雷坛主,又要叨扰了。”百里屠苏和陵越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想法一致。
雷严此刻自然故意拿乔了一番,为百里屠苏方才的失礼刻薄几句。百里屠苏倒似换了个人,居然好声好气地跟雷严致了歉,欧阳少恭从中调和几句,众人留在青玉坛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雷严给众人住宿安排的地方是后方山峡的一处平阙之地,那里仅有一人宽的狭长入口,进去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平谷,里面修起一套齐整的院落,四面环山,一侧是碧涧浅潭,山水相得,草木繁茂,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可众人来此并非游山玩水,他们只注意到一件事:这个独僻的院落仅有一道出入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雷严的掌握之中,最方便监管。看来雷严早已打算留下他们,并且已经作了一番布置,这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答案,只有欧阳少恭能够告诉他们。
“没错,这是雷严的主意。”欧阳少恭并不否认。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要帮他留下我们?”红玉问道。
“少恭,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能否和我们解释一下?”这是陵越的声音。
众人齐齐看向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的答案是两个字:“玉横。”
欧阳少恭被留在青玉坛正是因为要用玉横碎片为雷严炼制仙药,如今雷严欧阳少恭留下众人,也是为了玉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欧阳少恭道:“雷严一直有派人跟踪你们的一举一动,两天前,他告诉我,你们已经收集了另一枚玉横碎片。”
众人听到欧阳少恭说雷严一直在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心中多少有些紧张。难怪雷严早有布置,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从未脱离他的眼线。得知此事,众人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危机感。
百里屠苏点头道:“没错,这枚玉横碎片是我们在甘泉村发现的。难道雷严就是为了抢夺我们手中这枚碎片?”
欧阳少恭摇头:“不止如此,他还希望你们为他寻找另一枚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