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依言打开一看,一把兵刃静静躺在匣中,不是别的,正是佛骨凶兵。“龙宿,剑子今天受惊过度,关于此物的由来还得请你解释一下!”
龙宿笑道:“这是吾请冰王仿造的,还特意请他多打了一把,为的就是留给汝作纪念啊!虽说远比不上古尘,但是拿来砍瓜切菜还是蛮好使的。”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物件,龙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剑子,何必这般客气?只管收下便是,要是觉得拿着累赘,吾也可以让门人送去豁然之境给汝。”
“……既是如此,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剑子无奈地收下了‘礼物’,趁着龙宿转身与仙凤商量午膳菜式的时候,悄悄往佛剑那边靠了过去,低声问他:“我来之前,你对龙宿说了什么,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佛剑答道:“只是允诺为他重建三分春/色而已。”
剑子抬头看向四周:“难道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嗯。”
这样的回答让剑子由然生出了许多感慨:“这是一个大工程啊!”
“我会尽力而为,十载光阴,定能恢复此地风貌。”
十年时间就能修好这里?剑子有些怀疑。“佛剑好友真是乐观!”虽是这么说,但是剑子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或许未来几十年里,他想找佛剑的话,恐怕只能到龙宿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汝乌发及腰-完
☆、无尽
沿着以前的那条路,佛剑又一次穿过了一派秋容,来到三分春/色。
在经过一片空地时,他停下了脚步,这里原本是一座四角小亭,周围种有无数的花草,四季常开不谢。
记得当初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龙宿就坐在亭中,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眸光藏着重逢的喜悦,嘴里却用着几分无奈几分戏谑的口吻说他不解风情。
只因为佛剑刚刚以一种相当暴力的手段强行破了他布下的阵,顺便还把他家的大门也给拆了。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数载光阴过去,三分春/色的大半地方竟也毁在了佛剑的手里。
龙宿摇着团扇,跟着佛剑一起查看三分春/色的损失。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一次的损失有多少,这里的一亭一阁、一草一木皆是他精心布置而成,前前后后总共修了好些年才全部完工。
诚如剑子所言,重建将是一项非常大的工程。
这一点佛剑也是清楚的,但是他从未想过放弃,他本来就是一个事事都认真的人,既已做出了承诺,便没有不履行的道理。
龙宿从未怀疑过他的决心,只是三分春/色损失巨大,佛剑想化缘帮他重建,这份心意令人动容,可是苦境战乱频繁,哪有那么多富贵人家愿意拿出钱来给他?他又能往哪里去化缘?
没准兜兜转转,这份缘只能转回到他这里,真要这样,佛剑的下半辈子可就归他了!
这样的好事,龙宿是高兴都来不及,他如何不想将佛剑圈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因为他不愿意用这样的理由套住佛剑。想要留住他一生一世,他有得是办法,无需执着于一个十年之约。
“佛剑,有心既可。”龙宿在他的耳边低语,眼中尽是不自知的温柔,他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心甘情愿将这笔账一笔勾销。
“龙宿,”佛剑看着近在眼前的这个人,眸光平静并且认真,并不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有所闪烁,“我是认真的。”
“吾从不怀疑,”龙宿又靠近了些,顺势将佛剑抱住,颊边酒窝深深陷了下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只是有一件事很重要。”
佛剑早已习惯了龙宿不时的亲密举动,在被他抱住的时候也搂住了他,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的距离。“何事?”他问。
“汝化过缘?”
“当然。”比如说用佛牒劝说某地奸商富户捐出钱财修桥铺路之类的事,他也是很拿手的。
“吾是指托着钵,行走于乡镇市井之间,受人施舍,化度因缘。”
“……”佛剑迟疑了一阵,仍是坚持,“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最后一定毫无所得?”
龙宿继续劝道:“汝既然如此坚持,何不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三分春/色因汝而毁,当然得由汝来建,只是所需之资吾来出,人手吾也可以拨给汝,至于重建过程中的大小事情,就拜托汝来打点了。”
佛剑一愣,这是要他来当监工的意思吗?“这样的事情我不是很懂。”
“无妨,反正吾有很多时间可以等。”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佛剑也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次日,龙宿带着穆仙凤先搬回龙烟苑,同时派人将三分春/色清理干净,又请了许多工匠过来,都是些手艺娴熟、工艺精湛的老匠人,绝对能让佛剑省事不少。
但是他们很快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三分春/色的原图纸早已不慎遗失,想按着图纸一一修复已是不可能的事。龙宿只好让人重新绘了一张草图,正因为是草图,所以许多地方画得都十分简略,这些细节就需要佛剑自己拿主意了。
对佛剑来说,营造之术是一项全然陌生的学问,更何况是修一个园子?
建筑与植株的搭配、布景的远近距离等等,光是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就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龙宿知道佛剑做事的风格,是以在他开口之前,便开放了龙烟苑的藏书楼给他,里头的书籍任他取阅。
佛剑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纸笔进了藏书楼,每日埋首于书卷之中,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龙宿,以一人之力,慢慢将未完成的图纸补全。
他甚至还和龙宿约定了,三分春/色的工程由他一人全权负责,在竣工之前,一切都对龙宿保密,他不能干涉,更不能偷偷跑去看。
龙宿一直谨守着约定,即便是看到佛剑在书房里作图,也会掉头走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图纸终于完成之时,佛剑便开始了每日在龙烟苑与三分春/色之间往返的生活。
穆仙凤看着来回奔波的佛剑,心里也是好奇得很,一日趁着佛剑不在的时候,便跑去问她的主人:“主人,你说大师修建的园子会是什么样的?”
龙宿笑着答道:“必定是他的风格。”
大师的风格?
穆仙凤回忆了一下不解岩上的风光,光秃秃的山岩,轰鸣的瀑布,入口处一截烧焦的树干,还是被焚风火莲烧过的,黑乎乎的一截就竖在那里,剑子先生还开玩笑说那是不解岩的迎客松。
新的三分春/色总不是那个样子吗?
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会!穆仙凤笑了笑,将这个有些无厘头的想法抛开,佛剑大师才不会开这种恶劣玩笑!
对于穆仙凤问的事,龙宿其实也有些好奇,不知佛剑最后会给他一个怎样的惊喜,出自佛剑手中的三分春/色,是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一股禅意?
四季如春,花开不败,这是龙宿一向的喜好。剑子却总是说春花秋月,冬雪夏雷,各有其美,四季流转,方是自然之道。
至于佛剑他……或许种种景色在他眼中皆是尘世一隅,并无差别。
星移斗转间,三分春/色的修复仍在继续,佛剑也依然奔波在龙烟苑与三分春/色之间,日出而行,直至金乌西沉之后才会回到龙烟苑,如此一来,龙宿与他相处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这可不是龙宿愿意看到的,于是不时拿些别的东西试图转移佛剑的注意力,诸如什么写了一半的曲谱,还没看完的西域典藏。
一日傍晚时分,天空飘着小雪,佛剑自外归来,同龙宿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龙宿沉吟片刻,踱步也跟了过去,走到书房门前时,用扇柄敲了一下房门:“佛剑,吾进来了。”不等佛剑回答,他直接推门进去,风裹着雪花一同飘进了屋里。
佛剑刚把图纸收起来,一转过身就看到了龙宿,见他的衣发都沾着不少雪花。“怎么没打伞?”佛剑朝他走了过去,伸手拂落他鬓发上的雪。
龙宿朝空荡荡的书桌扫了一眼,莞尔笑道:“这么神秘,连让吾看一眼都不行?”
“我们早说好的。”
“现在吾有些后悔了。”环手将他揽入怀中,龙宿微闭着眼,脸颊在他的鬓边摩挲,似眷恋着他的温暖。
佛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上。
*
期年之后,三分春/色终于完工。佛剑连忙将这个好消息告知龙宿,又对他说:“明日你同吾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再改就是。”
龙宿笑道:“汝的作品,吾怎么会不喜欢?”
“总得等你看到了才能作准。”
第二天龙宿特意起了个早,和佛剑一同来到三分春/色,快要到的时候,佛剑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看着龙宿。
“佛剑?”这一招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惊讶归惊讶,龙宿仍是乖乖阖上了眼。佛剑走到龙宿的身后,将手中的素帕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然后在后方系了个结,然后牵起他的手,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三分春/色。
一路进入,两旁是高大的乔木,阳光与微风穿过了枝叶,接连落在两人的身上。
佛剑回头看着自己手里牵着的这个人,心上一片安然。
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入了一个华丽无双的障,障里宫灯夜明,昙华正盛,那人紫衣长袖,怀拥一层柔和珠光,唇边浅笑酒窝醉人,似藏有无限温柔。
此障名曰疏楼龙宿。
虽是障,却不求解脱,不要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