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洗尽古今人不倦

分卷阅读7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艾墨已是有些精疲力尽了,听到这声巨响在耳边乍起,还未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就被一把扛了起来,待到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铁笼,被人对折着抗在肩上,那人宽厚的后背被锁甲覆盖着,但还是可以从盔甲的间隙中,看到那人结实而修长有力的肌肉,此刻正因为用力,而绷出优美的轮廓。

    “你来了。”艾墨轻轻的开口。

    “我来带你回去。”秦毅一步步向外走去。艾墨虽然看不到现在秦毅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种说不出的力量,安抚人心。

    “你们谁都别想走。”孟都钢刀一挥,一名想要阻止他去路的士兵直被蛮力扔出去数米,去势不停。

    “大哥!你带艾军师先走,我挡住他!”秦致弃马扔弓手持利剑一路杀来,说着已经与孟都的大刀一击交上了手。

    孟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如此难缠,几下出刀都未能伤到对方,眼看着秦毅带着艾墨横冲直撞,想要冲出大营,猛地一提声喝道,“夏!拦住他们!”

    几乎同时,就有一阵兽笛声从营后响起,那些没有被熏倒的猎犬和野狼都不顾原先缠斗中的士兵,齐齐向秦毅扑去,秦毅银枪绕着周身转了一圈,逼退一批野兽,却纷纷又从地上站立起来,对着秦毅呲牙咧嘴的低吼。

    “向那些南蛮兵聚集的地方去。”艾墨伏在秦毅肩头道。

    秦毅也不问缘由,只提起银枪向那处疾步略去,疾奔几步就感觉兽笛声越发明显了。

    “你找到那个驯兽师了?”越靠近那处,便后更多的士兵上前来阻,越发肯定了秦毅的猜测。

    “正是。”正说着,秦毅已经站停下脚步,艾墨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秦毅会意,将人放了下来,站稳。艾墨回身一看,便见到身前,十多个南蛮士兵成合围之势,将一个人牢牢保护在正中,手中兵器在朝阳嫣红色的光泽中,折射着光彩,秦毅火缨银枪就势向前一指,枪缨果真如红霞火光一般,在晨风中飘忽不定。

    “恩公。”夏也的嘴唇缓缓离开兽笛,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眉头微皱眼角带着泪,“果然就是你害死了我师傅。”

    艾墨一顿,想到刚刚自己聚蛊想是已经被他看到,也不狡辩,反而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来,“让这些人都退下吧,他们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蛊师陈威已久,那些士兵被他气势所慑,将保护圈向后收缩了一步,“再说,我已向你下蛊,还烦请兽师放我们回去。”

    这已经不再是萍水相逢的故人之称,而是已经将自己划归入敌对阵营中的军要之称,夏也眼眶又红了一红,却是毫不退让,从士兵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横架在自己脖颈处,“我不会成为大王的累赘,便是一死,也是南蛮的英雄。”

    “夏也!”孟都本就时刻关注着兽师之处,猛地看到此处情况,也来不及顾忌眼前的秦致,向这处急冲过来。

    秦致本就不是孟都对手,缠斗诸般时间,身上已经深深浅浅被划开许多伤口,看着孟都向兄长出冲去,想要提气去追,却是因为失血有些使不上劲来,幸而有士兵上前,护住他左右。

    孟都一来助阵,南蛮兵们都激起斗志来,嘴中喊着南蛮语,在孟都身前站开。同时也有东虞士兵朝此处赶来,双方形成对峙之势,剑拔弩张。

    “南蛮王要是不信,可看看他颈后是否多了一个米粒大的小红点。”艾墨虽然双手和脖子上还留着铁锁,身上也只有一条薄毯包裹,但已经完全没有了昨晚的低靡和狼狈,施施然站在两军之间,似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夏也。

    孟都一把抓起夏也握剑的手,夏也吃痛,利剑脱手掉到地上,再将人拉到身前细心察看,果真在夏也背后颈项处有一颗醒目的红点,孟都大怒,抬眼狠狠看向艾墨,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满满的聚集着仇恨和杀气。秦毅被这眼神看的一惊,下意识要护到艾墨身前,却被艾墨抬手轻轻挡了回去。

    “今日放了我们回去……”

    “我已经传了信出去,不过多久必会有援军到,你们别想这么容易回去!”夏也从孟都怀里挣脱出来,打断艾墨的话。

    “这援军怕是不会来了,”艾墨又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续道,“大王若是想解了夏也的蛊毒,五日后,我在阵前恭候大驾。”艾墨丝毫不惧,淡淡说道。

    TBC

    ☆、五日之约

    奇袭队伍不过几十号人,其中大半人员都或多或少的受伤了,一队人马多是双人一骑相扶相持的驰出南蛮军营。艾墨靠在秦毅背上,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凌冽和气势,双目紧紧阖上,原本清扬的眉峰,此时也无意识的皱着。

    秦毅又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担心马匹颠簸的太甚会让身后那人更为不适,况且自己那一时逞能的弟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与偏将坐与一骑,摇摇晃晃,大有一不小心就掉下马去的去势,那参将自己也带了伤,哪里顾得上身后的小将军,只将马行的极其缓慢。

    这时,从密林边又有一对人马急速向他们靠拢过来,秦毅先是一惊,以为孟都出尔反尔又想派人来追击他们,但当那当先一骑奔至近前,秦毅立刻就认出了那正是自己军中参将,那参将本是负责弓箭营,他出营时也无吩咐在何处接应,更奇怪的是这对人马显然是从敌营方向赶来。

    “末将参见秦将军。”那参将行到秦毅身边,拱手一礼,他身后一营弓手也是系数赶到,也不等秦毅开口发问,便先汇报到,“秦将军出营后不久,南宫大人便命我弓箭营到密林南侧埋伏,果不其然,被我们伏击了一批援军,因为对方探不到我方虚实,便不敢冒进,我们乘此机会回撤回来与将军会合。”

    秦毅点头,又匀了一些重伤员给他们照顾,弓箭营因为暗中伏击,一击得胜立即回撤,是故倒没有什么人受了伤,秦毅心念电转,就猜到南宫这一步围点打援的伎俩,也亏得他有这份魄力,将最中坚的守城兵力派出去,若是南蛮兵放弃救援回攻我方,岂不是一座空城。

    待临近军营,果然看到城墙之上遥遥站着一人,正是已经露出些许焦虑之色的南宫,远远看到两路人马会合后,平安归来,南宫提起衣摆前襟匆匆行下城来。城中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照顾伤员,几个军医对外伤都还算熟练,将士兵们都抬入医营救治去了,但艾墨却昏迷的很深,任秦毅如何叫唤也没有反应。

    “秦将军莫急,容区从瞧瞧。”南宫将焦躁的秦毅推开些许,执起艾墨的手腕,两根细长的手指在脉搏出轻轻搭了几下,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带着些许轻松的笑容,回身对秦毅说道,“艾军师无事,不过是累极熟睡过去。”

    “是嘛。”秦毅心中一松,有些颓然的坐到地上,但内心仍是不知道为何舒展不开,“那他……”

    南宫又回头看他,秦毅却没有问下去,摆了摆手示意南宫退下,南宫看了看行军床上的艾墨,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倚着床沿的秦毅,拱了拱手便悄声退出了营帐,剩下那两人静静呆着。南宫出了账,转身就向其他伤员所在的军帐行去,心中默默敬佩起来,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艾军师不露痕迹的耍了一手阴谋阳谋,自己会输给他的师弟也是应该。

    可怜千里之外的乌龙公子正难得专心的对着账册,只感觉鼻头一痒,一个喷嚏溅了满纸。

    等到艾墨醒转过来,已是第二日的晌午了,他总觉得自己睡的不甚安稳,连着篇儿的做噩梦,悠悠醒来,才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胸口不得动弹,他勉强扬起脖子,向下一看,就见秦毅正枕着自己睡的正香。艾墨抬手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脑袋,刚想叫醒这个趴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噩梦连篇的罪魁祸首,就看到那人放在床边的那只持枪的右手手臂上,触目惊心纵横着许多刀伤,艾墨一愣神,随即就想到当时自己被这人扛在肩头毫发无损,但秦毅只得单手持枪杀敌,在南蛮军营的时候因为处于高度紧张,所以没有留意察觉,没想到他竟是也受了重伤。

    艾墨想着,已经轻轻托起秦毅右臂,一个微凉带着丝丝颤抖的吻落到刀伤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丝带着泥沙的腥味漫入艾墨的鼻息间。

    似是不满于睡梦被人打搅,秦毅皱了皱英挺的眉头,挣扎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入眼,便看到那人半倚在床头,小心翼翼的托着自己的手,微微闭着眼,正虔诚的亲吻。

    秦毅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赶忙慌慌张张的将手一把拉了回来,坐直了身体,轻声问了句什么时候醒的,也不敢再看艾墨,只低着头盯着盖在艾墨身上的薄毯猛看,就见原本蓝印花布搭配着银线织绣的苗族薄毯上面,被自己的血染成了斑斑驳驳的一块块,秦毅有些懵懵的,低声道,“对不起,将你的毯子弄脏了。”

    艾墨心里一抽,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我的鹿皮小袋呢?”

    秦毅赶忙匆匆站起身跑到案几后,弯腰将一物拾起,复又跑回艾墨身边,“你的东西都帮你带回来了。”

    艾墨接过小袋,低头在里面翻找起来,秦毅站着,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少有些多余,军营中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处理,秦致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些,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于是便转身向外走去。

    “你上哪儿去?”艾墨抬头。

    秦毅已经踏出一步,听见艾墨叫自己,又转回过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还是,你哪里仍不舒服,我去让南宫先生过来给你瞧瞧?”

    艾墨心中好笑,他本就是医生,就这会儿功夫,怎么南宫倒成了这军营里的大夫了,也不生气,指了指自己床边,“你坐下。”

    秦毅不知所以然,却已经坐了下来。

    艾墨也不多废话,将棉布浸饱了烈酒,伸手开始擦洗秦毅的伤口。

    秦毅这才想起,艾墨不就是军营里的医生吗,便就静静坐在床沿,任凭艾墨为自己擦洗上药,秦毅不知道艾墨用的是什么伤药,只觉得涂抹到伤口上之后,清清凉凉的,瞬间就抚平了那种撕扯般的燥痛,手臂麻麻的,被艾墨细心包扎妥当,用棉布牵引着系在脖颈后,做了个简单的固定。

    “……昨晚”待艾墨将结系牢,从自己身上缓缓起来时,秦毅还是没有忍住,犹犹豫豫的仍是问道,“昨晚,那个孟都……有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艾墨收回手,飞快的回答,低着头径自整理自己的鹿皮小袋。

    秦毅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真假,却看不到艾墨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看不到往日的光彩。

    “那……”秦毅还想再问。

    “秦将军,伤已经包扎好了,四日后我们便要与南蛮王谈判,应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我的身体已无大碍,秦将军自去忙吧。”说着再不理会秦毅。

    TBC

    ☆、围台商谈

    孟都本就高大,□的上半身宽肩厚背,肌肉纠结紧实,在晨光中骑于枣红大马上,将朝阳都掩去大半,艾墨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才看清他身前还抱着一人,那个少年还完全没有长开,如今蜷缩在那高大的身形中,更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从马背上小心翻了下了,孟都仍一手抱着夏也,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愤怒,深刻的眉眼此时从中皱起,但他很克制,就这么静静站着。艾墨一袭藏青色苗纹印花短褂,腰间又有层叠交错的衣襟前摆随晨风扬起,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几个鹿皮小袋。秦毅在离开中心围台十步开外的地方驻枪而立,更远处,两军人马悄无声息的摆好阵势,一场杀戮似乎正一触即发。

    孟都向围台中间走了一步,秦毅握枪的手便紧了一紧。

    “南蛮大王来的……”

    “少废话!他怎么了!”孟都粗蛮的打断艾墨的客道,只怒吼道。

    艾墨转眼一看,便见他怀中的少年眼睛紧闭着,额前的碎发和好看的眉毛都被汗水浸湿,脸上是异样的绯红一片,大口喘息着,畏缩在一起的四肢颤抖着像是惧寒一般拼命向孟都的怀里钻。

    “昨日开始的症状?”艾墨淡淡开口,说着走进孟都身边,抬手查看了一下。夏也原本静静躺着,感觉到艾墨的接近却无意识的又往里缩了半分。

    孟都向后一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大王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什么症状吗?”这话问的奇怪,蛊是艾墨亲自下的,却反过来问孟都,为了表现出友善,艾墨也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

    孟都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人,夏也从昨日夜里开始就陆续出现这些症状,本来一开始还有些意识,只是叫着难受,问他哪里不舒服,却含含糊糊说不清楚,但孟都乃是堂堂南蛮大王,守了他一个晚上,怎么会瞧不出来,夏也这个样子分明像是中了春_药一般。

    “这不是你的蛊毒所致?”孟都不解。

    “自然是我的蛊毒所致。”艾墨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这阴蛊与我体内的蛊母同源同宗,最是喜爱阳气,就算你用幽冥草勉强克制住蛊虫,算着时间也就是这几日也是会发作了,而且,他,”艾墨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仍窝在孟都怀中的夏也,“他本就还是少年人体质,怕是撑不了许久。”

    “……你!”孟都愤怒到了极点,手带着轻微的颤抖,想到那晚自己以为制住了这人的行动,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挣脱幽冥草的禁锢,招来零星几只小蛊虫,竟是牵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害的自己最后只得落荒而逃,孟都想,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好对付。

    “要么,南蛮大王不介意,在这里演场活_春_宫,解下这位小兽师的燃眉之急,要么,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下议和事宜?”

    孟都咬咬牙,往围台上早就准备好的地席上一坐,却仍是紧紧抱着夏也。

    接下来的商谈很顺利,艾墨早些就与京中的致远商讨过此事,致远时常进宫面圣,两人的想法皇帝便也是默许的,主要是没想到战事的转机如此快就来了,艾墨命人快马加鞭入京,此处已经将各种议和事宜与孟都详细讲解开来。

    关于土地、商贸、税收、民族等等的问题被一一细述,孟都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这位敌国军事竟是将南蛮的各项问题都考虑的清清楚楚,土地贫乏就发展手工业,通货有碍就降低过关税,人口众多就自愿迁徙,造房修路,就医私塾,无不打算的一目了然。

    最后艾墨抬头,“我不知道夏也对你有多重要,但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契机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仍希望这份协议可以带来两国二十年,哪怕十年,甚至五年的和平,到时候用事实证明它的价值,这是我的诚意,南蛮大王,战争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能也知道,东虞新政也是马蹄下得来的,但结果呢,朝代更替已经二十年了,我们仍然在为四方不休的战事奔波,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在这点上,我们应该是一致的。”

    说着抬手到自己嘴边,将指尖咬破,倾身到夏也面前,以血为引点在夏也额前,不消一刻边有一点荧光从夏也体内升起,融入艾墨身体之中。

    孟都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慢慢安静下来,不再颤抖着紧紧蜷缩着,而是慢慢舒展了眉头睡了过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