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
“嗯。”
“我……我喜欢……你……”
护士们有序而快速地走进，接上氧气，将游戏的病床推了出去。
亚图姆长久盯着地面，然后阖上了眼。
“啊，我也是……”
今天夜里，是不是也有颗星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呢。
☆、六十一 终章
尤恩把自己肥大的身躯扔进摇椅，翘起腿，志得意满地抽了根珍藏的雪茄，深深感受起生活的美好来。
几天前他老爹万般宝贝的破烂店铺几经波折终于转手出去了，谁愿意守着家装满了陈旧物品的杂货店而放弃升职的机会呢？那家店太老了太破了，平日根本没人会来，除了耽误他的大好前程以外毫无用处。
天国的老爹应该也不会让自己儿子过得太惨吧？尤恩摇头晃脑地吐出口白烟，陷入对未来的美好遐想里去了。
他的妻子犹豫着走过来，脖子上戴着的镀金项链黯淡无光，“尤恩，有个老头子来找你。”她踌躇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你老实说是不是以前干了什么缺德事，他坚持有东西在你这儿。”
“那他肯定是老糊涂了，”尤恩懒洋洋地摆摆手，“要么就是来敲诈的，塞西，你对你的丈夫怎么那么不信任？”不仅如此，她还格外啰嗦懦弱，做事畏手畏脚，哪里及得上美艳的女邻居呢？
“我只是……”妇女没什么底气地试图反驳，“因为他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尤恩夸张地叹了口气，“塞西，把他赶走，然后你可以做晚饭了。”顺便留给他安静的空间来回味邻居的曼妙身姿。
一向顺从的塞西这回并没有听他的，站在那儿催促着他，“我想你得去看看。”
这不寻常。
尤恩诧异地赏赐了塞西一个眼神，摇椅吱呀吱呀摇晃了几下，然后停止了。他站立到地板上，有些威严地问他的妻子，“他人在哪。”“客厅。”
惊讶明明白白浮现在他脸上，塞西从未擅自将客人带回家，更别提一个陌生人。他开始怀疑这是他妻子所设的什么陷阱。
客厅沙发上坐着位老人，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听见来人便抬头去看，锐利的视线宛如把出鞘利刃笔直刺向尤恩的内心，那瞬间他确信自己被震慑得不敢动弹，但随即那锐利就消散了。“你好。”老人客气地一点头。
“你好你好。”仍心有余悸的尤恩一边坐下，一边谨慎地打量他，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明明是张亚洲面孔，却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莫非是过气的亚洲明星？有可能，看他一把年纪还穿着新潮衣服的样子，再加上脖子里的银色挂饰，说真的，不觉得太俏了吗？“请问有何贵干？”
老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尊夫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有样东西在你手上，希望你归还。”
“不可能！”尤恩想都没想就反驳了过去，“我一不偷二不抢，怎么会有你的东西？”
老人眯眼，“准确来讲是你那家杂货店里的东西，现在的店主告诉了我你的地址，所以我来了。你仔细想想，有什么是从店里拿出来过的？”
“杂货店里啊，”尤恩咋舌，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家店，居然又因为它惹上麻烦，心情不可谓不糟糕，“卖掉之前我是把里面的破烂都取回来了……”他看了老人一眼，“我总能知道那是什么吧？”一般想讨要东西的难道不应该先报上物品的名称和特征吗，难不成真是骗子来白捞的？
老人静默不语，但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却被尤恩准确捕获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琢磨几秒就放弃了，反正也不关自己事，“真是不巧，那些东西昨天就叫我妻子处理掉了，可能现在已经躺在垃圾处理站了。”
塞西搅着手指，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老人徐徐吐出口气，“别的没有了吗。”
“没了。”
一阵沉默。
“那么，垃圾处理站在何处？”
“在城市最北边……怎么，你要去那找？”尤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告辞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凄凉。
这天晚上尤恩做了个梦，梦到了他死去的父亲。
他与他父亲向来不和，除却必须进行的对话他们几乎不正眼看彼，所以他很惊讶他能梦见他。梦里是过去的一段回忆，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他父亲身体还算硬朗，整天整天守着杂货店，一天他突然叫住了尤恩，交给他一个东西，语气淡淡的，让他保管好，说某天会有人来取。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片段。
尤恩大汗淋漓地醒来，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没顾上洗脸就跑上了自家的阁楼，在里面翻找着，塞西被这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跑过来，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想要帮忙，却被制止了。就连尤恩自己也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可他能找到它。
很快他在一个匣子里把它找出来了，那是个信封，没有落款，也没有收信人，很薄很薄的信封，连里面有没有放着东西也无法确认。
“这……”太不可思议了，也就是多年前那个老人或者别的谁把这个东西给了他老爹，他老爹给了他，现在那个老人亲自来取了？这之后大概有个极长极长的故事吧，尤恩想。
塞西忍不住插嘴，“这是什么？”
“昨天那个人要的东西。”他扬了扬信封。
“你要去给他吗？”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尤恩皱起眉头，“噢……我不确定……我不知道……”理智告诉他用不着管这事，把信封扔掉或者继续放好，管别人干吗呢？也许自己是睡糊涂了，也许想起了梦里老爹语气淡淡的样子让他愣住了，总之他居然想找到老人，把东西交给他！真是疯了。
本想用别的事务转移注意，可他竟然光顾着发呆，连火辣邻居给他抛的媚眼也没看到，他觉得老人和这信封都有种奇异的魔力，否则该如何解释他身上发生的事呢？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他终于驱车出门，他不知道老人在哪里，只能从垃圾处理站开始找。他当然是不信的，真会有人为了找个只是“有可能”在里面的东西而去翻垃圾？简直可笑。但现在他也没别的头绪，只好老老实实往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驶去。
谢天谢地他不用在那里到处寻找瘦小的老头，那里的工作人员给他指了个方向，告诉他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并且，确实在垃圾堆里翻了一天。
“疯了疯了疯了。”尤恩咬牙切齿地调转方向，猛地踩下了油门。
夕阳把天空与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河岸的草坪上躺着一位老人。
尤恩下了车，慢慢朝他走去，他本来是要指责他的，年纪大了就别乱来、好好养老就够了。但他说不出来。老人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混合了悲伤、怀念、疲惫……但他又好像只是静静地在欣赏落日。
“诺。”尤恩伸手把信封递到他面前，“应该就是这个了。”
老人迟疑着不敢去接，尤恩索性塞到他手里，“你也太夸张了，去垃圾堆里翻东西，真行……哎哟现在还一股酸臭味……”
老人没理他，费力坐起身，手指在衣服上反复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了。
尤恩好奇地探头去看，却发现里面只是一张照片，因时间久远而显得褪色，但还能看出是张天空的照片，蓝的天，白的云，右下角有个日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
就是这么一张普通的老照片。
尤恩有些失望，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老人打断了，他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照片，轻声说，“你走吧。”
“啊？”
“你走吧。”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有轻微的哽咽。
“哦，哦……”尤恩看看他，“那我走了啊……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来我家的，不过就一晚哈……”
尤恩离开了。
老人的整个身体朝后倒去，柔软的青草和土壤拥抱了他，微风中野花似乎在跳一支舞。
“啊……”
他想说很多很多话，最后却只发出了感慨似的音节。阖上眼，能看见的就只有血一样的红，艳丽的，沉静的。
他好像睡去了。
在不断往下沉的睡梦里，他渐渐停止了呼吸。
与此同时天地变色，自那深埋地底的黄金积木开始，一切的一切归于静止，任何人任何物任何神的生命迹象都被定格了般不再动作。但不止如此，崩塌开始了。
没有了支撑世界运转的因果之力，这个只短短存在了数十年的平行世界崩塌离析，然后像被橡皮擦除一样，彻底从宇宙消失了。
而千千万万的小世界依旧运转着，不受一丝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