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请起。”齐诀急忙把刘刺史扶起来。
论年龄,刘刺史几乎能当齐诀的爷爷了。虽说齐诀是个王爷,可也不过是沾了他父亲的光。让一个老人家对自己又跪又拜的,齐诀当不起。
刘刺史把齐诀让进屋,又奉了茶,才问起齐诀所来为何。
“刘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齐诀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本王想在江南所有地区张榜,遍寻名医。”
“寻医?殿下您……”刘刺史不解。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生了病,颇为棘手,非一般大夫能治。”齐诀并没仔细描述什么,只说,“还请刘刺史帮本王这个忙。”
刘刺史本想说可以北上进宫去求太医,但转念一想永安王命丧长安,齐诀怕是不愿再去那伤心地,心里可怜这孩子,便答应了,“殿下不必客气。下官这就去联系周边几位大人,为殿下张榜寻医。”
从刺史府出来,齐诀才骑着马慢悠悠地回王府。柳絮已经演绎成了鹅毛,街上静悄悄的,只听得到风声。马蹄从洁白的雪毯上走过,印下一个个蹄印,随后又被新雪覆盖,不留痕迹。
“爹说的对,齐诀,你就是贱。”齐诀一改人前的温暖模样,自言自语的表情格外阴郁,远远看去就像自雪中而来的妖怪。
“可我不想看他难过。”齐诀想起白墨悲凉的背影,心尖都颤了一下,“唐清镜死了,阿墨也少了半条命。”
“所以唐清镜不能死。”
就算,就算白墨不在乎他不爱他不要他。
快到王府的一个拐角,不知为何还有位老人在雪中支了摊卖年糕。一把破纸伞遮住了一小堆年糕,老人身上却落满了白花花盐粒似的雪。
“老人家,下着雪为何还在外头卖东西?”齐诀在摊前下了马,看着老人的满头银发有些不是滋味。
“咳咳,儿子不孝顺哪……”老儿无奈地说。
齐诀多想劝那不孝儿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等到哪天像齐诀这样只剩了孤零零一个人,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孤单,想念却见不到的煎熬。
“老人家,这些年糕我都要了,你快回家去吧。”齐诀笑笑,从荷包中拿了一整锭银子给那老头。
“谢谢,谢谢公子。”老儿不知齐诀是王爷,只连连道着谢。齐诀帮他收了摊,又目送他渐渐远去,才拎着一大包年糕骑马回家。
“爹,你回来了。”齐惜梅捧着个小手炉站在厅前,等齐诀一过来就麻利把手炉塞在他手里,又接过他手上的年糕,自己拎着。
“一直在等我?”惜梅乖巧,齐诀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姑且算是真正认下了这个儿子,也真的按部就班教他识字练武。
“嗯。”齐惜梅不会说谎,点点头又摇了摇,“我写完了功课,就出来看雪。”
“看雪可以,但是下次要披披风出来,小心受寒。”齐诀看着齐惜梅的单薄样就担心得紧,这么弱的身子,不好好补补可不行。
谁知齐惜梅却腼腆地笑了,“没事,我身体好,很少生病。”
齐诀欲言又止地看着齐惜梅,最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只好闷闷点了头。
齐诀买回来的一大包年糕让厨房炒了,上到齐诀下到丫鬟的晚饭都是这个,倒是手艺不错,弄得很可口。齐惜梅很爱吃,多吃了些,齐诀怕他积食,又命人拿了几样消食的果子给他嚼。
冬季天黑得早,吃过饭已经黑透了,外头风雪虽是小了些,但暗不见月光,再加上呼呼的风声,实在黑得渗人。
齐诀刚给齐惜梅检查完功课出来,刘管家就凑上来说有人来了。齐诀还道是谁在这种鬼天气出来,过去了一看才发现是刘刺史派来的一个家丁。
“小的参见王爷。”那家丁行了礼才说,“我家大人说怕您着急,特地命小的来告诉您一声,寻医的榜已经在江南各地都放下去了,相信不日便可寻得名医,还请殿下宽心。”
齐诀是真的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刘刺史对他的事如此上心,还专门派了人来请他放心。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挂名王爷,实在是无利可图,刘刺史又何必这样尽心尽力呢?
“替本王谢谢你家大人。”齐诀转头示意刘管家,“去给刘大人选些礼物带走,再给这位小哥打赏些。这大雪天的来送信不容易。”
“是。”刘管家应着,便引了那家丁走了,走前那家丁还一步三回头地道着谢。
齐诀背向门口站着,面前墙上是永安王生前的一幅画。画上是齐诀的母亲。
齐诀的母亲早逝,诞下齐诀没多久就去了,所以画上落落大方的女子看上去也不过跟齐诀差不多的年纪。齐诀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也谈不上感情,只是父亲自从她去了就再也没娶过,也未曾纳妾,所以终其一生也只有这一妻一儿。
按理说应当感情很好才是,齐诀也常看见父亲在这幅画前流连、唉声叹气。只是每每忆起他逼宫之时,当着齐暄的面说不知自己是不是他的种,那种如芒在背的痛感仍旧历历在目。
那是什么意思?他怀疑母亲的贞洁?
齐诀头又痛了。他晃晃头,拒绝再思考这个问题,扭头就出了门去。
除夕不只是除夕,还是白墨的生辰。齐诀记得,唐清镜也记得。置办年货又选礼物,年前这几天几个人通通不可开交。好在后头几天都是晴天,街上人多了些,有了生气和年味儿。
“外头正化雪,都是泥,你就别出去了,在家好好呆着,明天爹带你去白蝶宫。”齐诀临走前嘱咐齐惜梅,自称爹的时候差点闪到舌头。
齐惜梅笑眼弯弯地站在门口,“爹慢走。”
“嗯。”齐诀一夹马肚便走了,一路上还在回味齐惜梅那个盈盈的笑。虽说这孩子长得秀气也不谙世事,可那笑里头怎么老觉得带着一成阴险呢……
一阵风刮过来,齐诀打了个寒颤。
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挺喜欢齐诀的=v=
☆、第五十六章 凰
眨眼就到了除夕,齐诀早就领着齐惜梅过来了,说好的一起过年。 几个年轻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感情凑在一起,也没那么多的礼节,商量好了仍旧照北方的习俗包饺子。
都是上得厅堂下不得厨房的年轻男人,唯一一个会做饭的君无离还是个南方人,不会包饺子。几个人商量着,干脆一块捣鼓吧,弄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大不了最后喝片儿汤。
白墨小时候对什么都来劲,手也巧,在唐府观摩过一次包饺子的全过程,现下便充当了包饺子主力军。唐清镜和周锦听他指挥,一个和面,一个则去择菜。而白墨的倒霉师兄君无离,可怜兮兮地在案前切葱。
“好你个白墨,一会我不把葱末撒你一脸我就不是你师兄!”君无离咬牙切齿嘟囔着,手下菜刀剁个不停,把葱末弄得飞溅。而向来流血不流泪的铮铮男儿,就为这一捧青葱弄得涕泪横流满面狼藉。
“好,好,我等着。”白墨嬉皮笑脸地应着,一点都不把君无离当回事,谁让他是最疼他的师兄呢。
相比起来,齐家父子的活儿就轻巧了许多,一个准备花生、红枣之类往饺子里藏的宝贝,年纪最小的齐惜梅被派去剥蒜。
“我弄好了,然后做什么?”说话间,齐诀就把一只盛了花生仁、红枣、栗子、莲子、饴糖的碗递给了白墨。
白墨翻翻半满的小碗,“哎,还有葡萄干?”
“嗯,前几天长安送来的,说是年前吐鲁番进贡来的,是上好的马奶葡萄。我尝了几个还蛮好吃,就拿来了。”齐诀顺手从锦盒里抓了一把分给几个人,“尝尝看。”
“谢谢。是皇上给的?”唐清镜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嚼,果真清香甜蜜,又不涩口。
“齐诀是他侄子,过年送点礼慰问一下不是很平常么。”白墨不以为然,“是挺好吃的。”
唐清镜不理会白墨的态度,依旧问齐诀,“那按照礼节,是不是也应该回礼才好?”
“照常来说,应当年后亲自北上拜见才是。不过皇上派来的人说,明年我就不必去了,嫌路上周折。”齐诀笑得不太自然,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看他是嫌齐诀碍眼。”白墨哼了一声,手底下肉馅剁得更响了。
唐清镜知道白墨一直因着他的事对齐暄有意见,可齐诀与齐暄是亲叔侄,疏远了总归是不好,唐清镜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得给齐诀递个无奈的眼神作罢。
也不知他明不明白。
“爹,我剥好了。”齐惜梅方才一直闷头剥蒜,连葡萄干都没吃,这会可算剥完了,得意地拿那一碗白胖蒜瓣给齐诀看。
“真棒。”齐诀揉揉齐惜梅的头顶,抓了一大把葡萄干塞在他手里,“惜梅去一边玩吧,这不用你帮忙了。”
“哦,那爹有事再叫我。”惜梅四处看了看,几个人都各司其职,似乎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就悻悻捧着葡萄干去门口石狮子上坐着吃。
“怎么坐在那了,不凉吗?”白墨抻着脖子瞅了一眼,骑着狮子的惜梅倒是很可爱。
“随他吧,凉了自然就知道下来。”齐诀则看都不看,蹲在水盆边上洗香菇。
白墨撇撇嘴,这爹当的。
另一边君无离的葱已经切好,嫌辣又装在小碗里严严实实盖起来。周锦的面也和好了,放在面盆里饧着。
“白大厨,下面该干什么了?”君无离哼哼唧唧地问白墨,周锦好脾气地捏了袖子帮他擦脸。
“呃……你去把胡椒弄成粉吧,我没买到胡椒粉。”白墨头也不回地指挥君无离。
要不是周锦拦着,君无离那一脚就踹到白墨屁股上去了,“白墨你是故意的吧你!”
“我……是认真的。”白墨回过头来一脸无辜。
周锦看着两个小孩子一样的师兄弟忍不住笑了,“好了我来吧,胡椒在哪?”
“小锦别去,让他自己磨。”君无离狠狠剜了白墨一眼,把周锦揽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动。
周锦看看白墨,又看看君无离,郁闷了。
“阿嚏!阿嚏!”有人连打了两个喷嚏。
众人闻声扭头,是唐清镜。
“不好意思。”唐清镜笑嘻嘻地拿着杵,“菜洗好了,我在弄胡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