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我特地问了小己,女神身体状况如何,小己给自己拆了杯酸奶,含着勺子漫漫道:“妆爷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好多说。”
“我看他对药物太依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口服到肌肉注射,再到静脉注射。”小己低头又吃了一勺,转身走开,“可他自己有数,我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一场的地点是首都,也算是个正经的落幕,因为是终章一曲,观众格外疯狂,场外未曾购得门票的大波戏迷粉丝更是几次冲破警方防线,差点造成严重踩踏事件。
而这一次,女神并未一结束就走,他将耳边微型麦扯下,然后重新拿了一个无线话筒,声音清冽,只是因为演出刚完毕而气息微微不稳:“溯世说得没错,‘泠末盛世’的确是我人生最后的一场出戏。”
全场因为这一句话而寂静。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未到而立之年便退出戏坛,我想有相当多的原因,而这些原因,你们都无法理解。”
下面突然起了声音,然而女神一只手压下,继续道:“那我就来说一个你们能听得懂的原因,我即将订婚,为了以后的安静,我不会再举办诸如此类的演出。对你们的追捧表示感谢,于一月十五日北京,滴尽妆敬上。”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句话,诡异地死寂了十多秒。
下一刻,冲天的气焰彻底轰炸开!遍地哀嚎!
我彻底呆住了,被愤怒冲昏脑子的粉丝已经全体冲了上来!一边狂嚎着女神女神你怎么能结婚一边嫉恶如仇般势必要抓住那个迷惑女神的小狐狸崽子。
我这个小狐狸崽子在后台简直要以头抢地:“女神他……他他他不能这么转移仇恨啊!!”
小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能递给我一把针剂:“如果有人冲进后台,用这个扎,全是高效麻醉剂!”
然而女神早就做好了防备,即便粉丝的愤怒能穿透重重人墙枪林弹雨,但在女神用孟婆亭人马布下的十道防线下,最牛逼的也不过穿透了四道。
之后的事情就全盘由小己料理,在全国因为这个大新闻火热朝天,活似干炒栗子一样时,我跟女神已经默默无闻地乘上开往西藏的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以时速低为特地,在众多火车都提速的当前,绿皮还是保持了一惯的低标准,然而这种标准放在情侣眼里,就叫浪漫。
车票既买了软卧,也买了硬座。此刻还是白天,我跑到硬座嗑瓜子,顺便遥望着窗外慢悠悠略过的景色。女神一直很安静,坐着一边,枕着自己的肩睡着了——迟溶说他这一点挺令人费解的,只有坐着才能睡着,而且如果熟睡,必须枕着自己的肩。
此刻我不敢闹他,众所周知,女神起床气非常厉害。
半个小时后,女神慢慢转醒,去洗漱一番后,就拆开一罐八宝粥吃,然后含了颗薄荷糖,望着窗外开口道:“易恕,你把对我的称呼改一改。”
我试探道:“那……是要叫男神?”
女神:“……”
半晌后,女神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瞥向我:“妆是我妹妹的名字,你要不要叫我半面?”
我好奇道:“半面这个名字是你母亲取的,还是你父亲取的?”
“我不知道,怎么?”
“不是,拌面嘛,就是听起来特别让人有食欲……”
女神沉默片刻,突然若有所思道:“那天在晏家门口,你好像也说过这种话。”他用一种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一个疑问句,“你想吃我很久了吧?”
我诚恳地凑过去:“其实先开始只是观赏,后来我染黑的那一天,你不是手背被我挠了让我舔嘛,舔完我就想吃了……”
女神笑了一声:“还食之味髓了是吧。”
我坦坦荡荡道:“那是,拌面可是我平生最爱的食物没有之一。”
“那你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
“方便面啊。”我一脸痛苦,“拌面你都不知道,我从五岁就开始吃方便面,吃到现在肠子居然还没蜡化真是说明了中国人抗击国内食品质量的免疫力正在逐步提高,我还怪欣慰的。”
女神也是欣慰地顺了一下我的毛:“那敢情好,以后我做东西给你吃?”
我博取同情的表情迅速石化:“……”
……女神你说的最讨厌食品难道不是人类范畴的食品吗?我们不带生化武器范围的啊!
但很快,女神就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下午他就真去火车的餐厅了!
我思来想去,决定女神做出的东西,我是吃的,但是,为了不驳他的面子,必须要先适应一下——于是我偷偷拿了一罐生化武器八宝粥,狠心给自己灌了半碗。
好在我的胃忍受了方便面多年摧残,非常有脾气,坚决不接受生化武器,然后我只能全吐出来了,一边吐一边忧郁——这怎么跟女神交代呢……起码老子吃方便面不会吐啊……
晚餐时间我心情低落地去了火车餐厅,因为布置是浅白色,车灯照耀下,光线亮得愈发白灿。车门边伫立着一位白衣制服的侍者,见到我就让我直接进厨房。
我点点头,刚跨进去,就看见厨房里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小碟甜辣烤鱼和梅花蒸糕,女神正在搅拌电饭煲里的粥,浓浓的熟肉香味伴着菇子的味道蔓延。
女神并未看我,只是淡淡道:“你偷了我一罐八宝粥喝?”
我缩了一下脖子:“嗯。”
“那我跟你说,我的味觉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错乱的,不是天生。”女神垂头加了些香料,额发因为热蒸汽而贴在脸侧,下半张脸埋没在浅灰色的围巾中,“在这之前,我做出的东西,你应该能入口。”
就算厨房上面点着温馨的灯光,仍然驱逐不了黑暗的侵蚀。因为外面路灯的一闪一灭,映照在女神的侧脸上,眼瞳里蒙上了一层杀伐的阴影。
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瞬间的心脏抽紧,仿佛被放空了血液。
我低头道:“拌面,我条件反射,对不起。”
“下次不要拿我吃的东西。”
“我知道啦。”
女神从电饭煲中抽出长勺,舀了一点粥凉了凉后递到我面前:“试试味道。”
我一口包了下去,香咸暖糯,地道瘦肉皮蛋粥,能尝得人更饿,于是我赶忙点头承认:“拌面,火候够了,可以起锅了么?”
“你先出去占个位子,晚餐时间已经到了,车厢里估计人满为患。”女神慢慢将薄手套褪下来,放在我手上,“你想在餐厅吃,还是打包回床铺吃?”
我正在叠手套,随口道:“餐厅。”
女神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如果座无虚席,又没人让座,我此次出行没带什么人,不好意思仗势欺人,我们就只能端着锅碗瓢盆一并回软卧了。”
我:“……”
女神,你还忘了油盐酱醋,和这个喷喷香的电饭煲!
这一顿晚饭真是珍馐美馔酒足饭饱,我是舔着手指头回卧铺的,在经过车节的时候,女神拽下我的手让我去拿洗手液洗干净,我意犹未尽道:“就不能再舔舔么?”
女神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略微抬了抬下巴,指向旁边的热水箱:“你不洗,就去烫,这倒也一样。”
我乖乖用肘部夹着洗手液去洗手了。
绿皮火车一路慢悠悠地晃到西藏,期间我无数次想抱着枕头滚上女神的床。
但前面也提到过,拌面躺着绝对睡不熟,摸黑偷着上去的教训就是还没近身,一柄薄刀片直接抹向我的脖子——仅仅在最后一刻停手,然后女神半睁着眼,黑灯瞎火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声音疲倦,带着朦胧的鼻音:“你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
我慢慢移开女神的手,吞了口唾沫:“我闹猫呢……”
女神从被子里伸出手,拍了一下我的额头:“不学好,你干的都是什么事。要是王令在我这里,刚才一下我是绝对收不住手的,你就等着瘫着过下半辈子吧。”
我不死心地扒着床沿:“拌面我我我要跟你睡嘛。”
“不行。”
“那我闹你一晚上!”
“随便你,反正我晚上睡不深。”
事实说明,闹还是非常有成效的,绿皮火车第五天的时候,我因为连续冻了四个晚上,第五个晚上终于发烧着窝在了女神的床上。
女神对着光眯眼看了一下体温计,然后甩了甩就放在一边的干燥餐纸上,语调清闲:“跟我较劲,你觉得你还能熬过我不成?”
我裹着两层被子,在床上拱了半天,然后故意挪过去蹭了蹭女神的肩窝:“熬到这个份上就可以了。”
“这个份是哪个份儿?”
“不是有个成语么?多年媳妇熬成婆。”
“……”女神沉默半晌,然后跟我说,“易恕,我买本成语字典给你吧。”
我闷笑半天,然后又裹紧被子,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就逐渐觉得身上发汗,刚想掀开一点,女神就冷然出声:“爪子伸回来。”
我讪讪缩回爪子,但实在热得像一只烤地瓜,觉得发丝儿都冒了白气,脑子一边昏沉一边转移注意力:“拌面,我好像还没看过你素颜。”
女神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然后起身去拿水杯:“易恕,这一趟出行看似隐蔽,其实根据我的情报,一路上孟婆亭的近卫至少截获了数十次消息追踪,至于刺杀,更多。”
我勉强睁眼,见女神披了件深色风衣,开了墙上的一盏暖光灯,光晕下柔软的浅灰色围巾仍遮住了半张脸。他低头拾起餐巾上的体温计,在手中转了两圈,随即看着上面的刻度低声道:“一副面相罢了,我向来不注重这种东西。”
我没能理解他到底的意思是什么,刚想伸出爪子凉快一会,却被他用体温计隔着被子敲了一下,随后女神居然直接把被子盖到了我头顶。
这之后我只听见突然想起的风声,持续了半晌后,突然一声压抑的叫声由远及近。等我反应过来扒开盖在头部的被子,女神已经迅速往下拉住窗扣,一声闷响后,我愕然看去,半大的窗口居然夹住了一个人,此人也没有过分挣扎,原因是因为他一侧太阳穴被硬生生刺入一根体温计,只留了半寸在外。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
“就在外面,他手脚上缠了吸盘,不过不太方便拿过来给你看,我一开窗子他就得飞出去。”女神从那人耳廓上摘下一个微型小零件,眼神淡漠,“我只是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想拍到我的脸,这是一个筹码,涉及到十几年前的秘辛,能让宫家万劫不复。”
我怔怔看了一眼那个家伙,半晌道:“这种人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