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周防……虽然您的失控与否都与我个人无关。”宗像一边走一边用周防和安娜都足以听清的音量如是道,“但归根究底,如果您的威斯曼偏差值濒临临界点,对于Septer 4却会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所以还是请您注意一下您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吧。”
说完这一段长长的话,在听到周防漫不经心的回应后,宗像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不快,但却放下了适才说话时嘴角噙着的微笑,恢复到平时清冷如斯的姿态,没有丝毫迟疑地踱步离去。
周防说:“宗像……你的多次提醒,已经让我厌烦至极了。”
宗像前脚刚走,周防后脚便带着安娜离开了图书馆的门口。
对于分别,周防和宗像没有说一声再见。
自然而然的擦肩而过,自然而然的背道而驰。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也并不需要这样的表达。
虽说,两人的关系比萍水相逢要来的深入。但却也比真正意义上的深刻,要来的疏浅。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六)
与安娜一起回「HOMRA」的途中,周防享受着这样的安逸。在大脑即将放空的边缘,他突然又不明缘由地,想到了今天三个时间段内看到的宗像。
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细想却又像是忽略了什么。着实有够奇怪。
然后,现下这个时刻,想着宗像的自己,周防也觉得非常奇怪。似乎脑海中百分之八十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想着那个可以称为死敌的对手,实在是有几分可笑。
不过,宗像那几句乍听起来像是因为怕麻烦才提醒他的话,他却是了解其中另外的真意。也不知为什么,如此思索了一番,竟缓缓抚平了周防之前几乎快随着力量躁动起来的心情。
“尊,那个人果然很奇怪。”
周防听到安娜轻轻地低喃着。
这样的说法听来有几分耳熟,而后他忽然想起,上一年年底安娜也说过大同小异的话语。
周防依旧沉默,像是完全没在意安娜的话。他以一种在对待别人时从不会有的温柔,无声地配合着安娜的脚步慢慢走在返回「HOMRA」的路上。
一阵静谧过后,安娜轻声说道:“不过,他对尊并没有恶意。”
“……呵,我知道。”
周防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淡淡的话语,随着春风飘散在这个樱花盛开的时节。
他的左手拉着安娜的手,身边跟着草薙、十束等其他氏族成员。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在欢快地大笑着。整个画面仿佛一曲欢乐颂,演奏出让人嘴角含笑的音乐。
草薙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看唇形像是要他发表一下意见。
然而,周防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量都消失了似的。他只能定定地凝视着欢声笑语的场面,就像是被定格在当场,甚至走动的力量都被剥夺。
诡异的压力还在持续着,冗长到连周防都觉得快被无声的气氛压垮。濒临爆发之时,某个规律的脚步声在前一瞬还是死寂的耳边响起。
周防发现自己缓缓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慢慢转身,朝着声源处望去。只看见,在满目樱花瓣的视界里,一抹穿着的颜色有些眼熟的人影,悠然地向他走来。
那人的脸孔仿佛模糊在了漫长的时光中,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清楚其五官的位置,却辨认不了到底是何人。
周防亦慢慢地向着那身影走去。
周防不断地走,不断地朝前迈着大步……却怎么都无法靠近那个人影。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小会儿……当他终于得以与那人面对面时,他还是看不真切咫尺之外的真容。
周防深深地注视着他。
那人长身而立,被迷雾所笼罩,徒留鼻尖几缕特别的味道。
某一个深夜。
在单调得仿佛没有生活气息的HOMRA」酒吧二楼的一间房内,周防尊闭着眼,挺尸状地躺在铺着白被单的床上。
没有任何声音的室内,周防的睫毛忽然颤动了几下。而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即使是半夜惊醒,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困倦。
如果是平时,突然梦醒的周防定会分出大部分精力,来压抑随时可能濒临暴走的力量。
但今夜,他却发现,他似乎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没有任何能力影响,没有任何愤怒。
梦中面容模糊的男子,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而那味道,仿佛依然飘散在床头边的空气中,轻吸一口气,便能闻到。
☆、Chapter.5 王之大义(上)
每人心中的大义皆有所不同。
好比国常路,好比威丝曼,好比周防。
不过大概最后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是秉持着他一贯的态度,面对世事。谈不上大义与否,只是听凭自己本心罢了。
但虽如此,每每这么想来,宗像还是会觉得极为讽刺。
因为不管如何,他既维护了自己的大义,又帮助周防维护了他的大义,却也因此失去了周防这个唯一的——友人。
(一)
路德维希没有一丝想要隐藏自己的“特殊”。这种姿态,实际上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当他面对宗像礼司的时候,也确实没有隐藏什么。
不论是压过宗像一头的气势,又或者是谈话中,无时无刻不引起宗像兴趣的意有所指,这一切都说明着路德维希的与众不同。
然而,这份与众不同与外表并不显眼的金发中年人一结合,便给人以深不可测的印象,但又让人觉得无比契合,理所当然。
宗像关于命运的回答落下帷幕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月的德累斯顿,虽说是夏季,但走在草地上被阳光倾洒,也没有炎热的体感,对于宗像而言,也并无多大的感觉。
要说对于温度的感想,大抵上也就只有和周防尊在一起时,宗像才会特别敏感地体会到那份来自赤王本身的火焰的热度。
从天空掠过的飞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微风吹拂过树叶和草地的声音,与周围人群说话声融洽地融合在一起;但这一切却像是和宗像、路德维希两人隔绝在了两个无法打通的世界。
来自路德维希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引得宗像侧目。
“并非不可,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宗像双手背后,转头看向身边将视线放到了远方的路德维希。
“确实如此呢……”顿了一下,比之刚才低沉的声音微微夹杂了一点含有深意的笑意,宗像又道,“这份无可奈何让我了解到了我的无力,不过,也并非无法承受。说到底,能否承受的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那个人才会那般肆无忌惮,真是……”
饱含感慨与略微苦涩的话语,宗像并不打算说完。
完整与不完整,对于此刻来说亦毫无意义。
“说也奇怪,我和您在这之前并无任何交情,和您说这些,却觉得您完全能理解。”
要说,路德维希对于宗像来说,连友人都谈不上,更遑论信任。但他却觉得,就算说出了那些来自过去时间沉淀的,从未对谁表述过的一些话,路德维希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算是他听凭自己,任性了一次吗。
这么想着,宗像想起了一再想要救周防的自己。
时隔两年,实属难得。
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与一旁身材中等却挺拔的男人缓慢地前行着。脚底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仿佛是踩在心尖上似的,让注意到两人的路人心痒难耐。
“宗像。”对于宗像看似交心的话语,路德维希没有任何起伏的反应,只是用似乎毫无意义的语调叫了一声宗像的名字。
“您请说。”
“觉得痛苦吗?”
“恕我直言,我有些不明白您的问题。”
路德维希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流畅地、带着一点好奇地问道:“作为被石板选中的王,你觉得痛苦吗?作为宗像个人,你觉得痛苦吗?”
宗像推了推眼镜,再次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一旁缓步前行的路德维希:“我回答您一个问题,您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哦?”路德维希颇含深意的眼神扫过宗像的双眼,“有趣。”
两个人在草地上随意走动着。要说是谁跟着谁,却是没有这个定向。就像两个朋友随口聊着日常的事情,没有目的地,只是随处走着。
“路德维希先生,那我先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吧。”对于这样的问题,宗像从未逃避过,可以说,很多时候,他都明确地清楚自身的所思所想。
路德维希含笑着点点头。
宗像收起嘴角的弧度,端正平直的唇畔也随之透露出凌厉的气势。他缓缓说道:“作为被石板选中的王,我并不觉得痛苦。或者确切地说,从没有痛苦一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实的安宁,为了大义,如有不安定因素,便要及时拔出我的刀——虽然它此刻不在此处——我的圣域皆是为此存在。从始至终,所做的任何事,我都不悔。”说话之时,宗像依旧用着刚才那样悠缓的语调,但字字铿锵,无形中包含着某种慑人的魄力。
话音落下之际,路德维希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