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竹清冲着秦亦童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从抽屉拿出小镜子照了会才放下,也背上书包走了。
和周仰和班的班主任老杨比,三班的严老头完全对得起他的姓,就算要放小长假上课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周仰和只能在喻溪班门口等她,教室的窗玻璃的透明的,为了防止学生上课玩手机,也方便年段长巡查,还有人定时清理,干净的不得了。上课的时候周仰和每每看到有老师路过,就觉得这个玻璃装的对学生来说简直痛不欲生。
但现在也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看里面的人。
她在三班教室走廊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里面的严老头还兴致高昂的在黑板上演示数学的大题,台下的学生则自顾自的干自己的,只有几个在记笔记。还没到高三,所以这些文科生反倒一点也不急,慢悠悠的好像高三是下个世纪的事情。
喻溪就是认认真真记笔记的人。
她的长发遮住了面孔,穿着一件普通的呢大衣,坐的笔直,简简单单的与其他人区别出来。
周仰和一下子想到她回忆里的喻溪。
从小时候到现在这么大的喻溪,不变的长发,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见她扎起来,偶尔下楼买饮料,也是披着。她羡慕她的长发,羡慕她四季都穿的得体的衣服,羡慕她远别于同龄人的优秀。
如果我有一天也可以这样就好了,周仰和想。
但是她一直留不长她的头发,总会变的奇奇怪怪的碍事,比如帮老爸搬货的时候回被铁丝勾到,给理发店当头模会被修的莫名其妙,小时候看电视看的太投入结果马尾被弟弟一刀子剪掉了。
好像连老天都不给她安安心心的留一个长发。
也许是她在三班门口站了很久,里面的人注意到他,甚至坐窗户边的男生还像她招了招手,引起一阵哄笑。
周仰和觉得很尴尬,便往旁边站了站,墙壁可以挡住她。
“哎呀我去老头太麻烦了,这么一道破题目也要磨叽这么久!”“对啊太TM烦了我还和别的班越好打球的呢!”几个男生从三班的门口骂咧咧的走出来,丝毫不在乎被他们的严老头听到。路过周仰和身边还“哟”了一声。
周仰和更不自在了。
“抱歉抱歉,我们班拖课,让你等这么久不好意思啦——”喻溪也走了出来,看到周仰和就说了一大句话。
“没事。”
“那我们去万湖南路那边买文竹吧。”喻溪说话总是习惯带笑,特别容易刷好感度,“我那盆就是那家店买的呢。”
她比周仰和高了五六公分,周仰和站在她旁边很容易看到对方白皙的脖颈,接近一月份的天气,周仰和已经围上大围巾了,喻溪里面穿着一件毛绒衬衫,毛领翻在外面只比她的皮肤白一点。
她们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近五点了,“严老头”大概拖了四十分钟。周仰和看了看手表,觉得还是要问一下喻溪。
“已经五点了,你没关系吗?”
喻溪:“没事啊,我家就在万湖小区呢,你呢?晚回去家里人会说吗?”
周仰和当然知道喻溪家在哪里,心想我连你什么时候去上学都知道呢。但她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没关系的。”
喻溪其实也有点尴尬,她对周仰和的印象还是偶尔可见走廊上的碰面,或者是做操的时候周仰和排她们班的第二个,喻溪自己是三班的第三个,所以转身基本上可以算是每天见到的,名字也是知道大概的音节。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建立在一条大致清晰的线上,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深入下去,就像每天去洗手间都会碰见一个女生,久而久之你也会知道她的班级,在其他地方遇见也会点头算是打招呼,也许还从她和别人的谈话中知道她的名字……
喻溪仔细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周仰和,总觉得她不止在学校见过这个女孩子,好像在其他地方见到过一样,她仔细想了想,短发、总低着头……过了一会她有些苦恼的拽了拽自己的头发。
特征太少了,但是总觉得熟悉想不起来。
周仰和奇怪的看了喻溪一眼,不明白的举动。
“怎么了?”
喻溪:“没什么……”过了一会她问周仰和,“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周仰和:“知道的,你叫喻溪。”
喻溪突然就笑了出来,周仰和觉得更奇怪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都一起出来买文竹了还要问对方名字,真是太搞笑啦。”她笑起来眼睛又眯成了月牙形,还会下意识的咬咬唇,然后捂住嘴接着笑,肩膀一动一动的。
周仰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高估喻溪的性格了,没想到笑点这么低。她刚响提一提书包的肩带,书包就上来了,原来是喻溪笑的时候还不忘动手提。
周仰和:“……”
真贴心。
“那你,是叫周、周仰……”
“周仰和,”周仰和停下来看着喻溪的想学对方那样笑的好看,结果挤出来的是个四不像,龇牙咧嘴的,“仰是仰光的仰,和是和气的和。”
看到她的表情喻溪更是笑的停不下来。
周仰和就在渐黑的天色下看喻溪笑的前仰后合形象全无。街边的车一辆一辆过去,车灯渐开,连成一片,也格外好看。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喻溪第一次并肩而行是这样的情况。
真是奇怪又让人开心的事情。
☆、【2】
万湖路分万湖南路和万湖北路,万湖小区离这两条路都很近,走十几分钟就到了。而周仰和家就在万湖小区正门对着的巷口。
那是一条狭长又曲折的巷子,说狭长但总有几截特别宽敞,像是被一勺子挖掉似的,周仰和小的时候就和巷子里的小孩子在宽敞的地儿玩跳房子,现在看来无聊无比的游戏当年也可以玩的连饭也忘了吃。
巷子里的孩子都对巷子对面的小区特别向往,那里的房子对于他们自家最多三层还是算上小小阁楼的老房子来说像一童话里的蛋糕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是周仰和每次和一群孩子打算把跳房子这项活动推广到对面的小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用粉笔画完格子就被保安一阵怒喝。
然后可以听见一群孩子大喊大叫的四处逃散。
有一次周仰和跑的时候忘记拿走那几根从教室偷偷拿回来的粉笔,只能不停的回头看,想趁那个大粗嗓门的保安不注意拿回来,却看到一个女孩子捡起一只粉笔就继续画她没画完的格子,周仰和顿时就生气了,大喊了一声:“你别动我的粉笔!!”
那个女孩子猛地一抬头,周仰和就看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还笑着冲着她挥了挥手,拿着粉笔挥的。
周仰和顿时就在炸毛了,立刻往回跑,刚转了个身就撞在了保安的腿上,被提在腰上拎到了门口。
她想着自己的粉笔嚎啕大哭。
闻声而来的周仰和妈妈吴红立刻从巷口的杂货铺冲出来,抱起周仰和就问保安为什么这样,一手擦着自己女儿的眼泪安慰。
后来怎么样周仰和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二天自己的装着粉笔的小盒子原封不动放在桌上,放学后还是在巷子里跳房子。
但对面小区里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和自己的小眼睛完全不一样的大眼睛,之后她开始对自己的眼睛耿耿于怀。
好像是人生里第一次对相貌正视起来。
——
“我快到家了,前面就是。”喻溪捧着一盆文竹对周仰和说。
周仰和也捧着一盆文竹看向前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万湖小区门口的雕着字的大石头也有灯光打着了,小区里的灯光需要仰头才看得的到顶。对面的老房子在一排高楼的压迫下显得格外凄凉,这些年路修缮了好多次,再也不复小时候的坑洼,平整的像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
“我也快到家了,你看到那个牌子了吗?”周仰和低下头,文竹碧绿,细细密密的,“那个’万湖超市’就是我家。”
“啊?!”喻溪惊讶的叫了出来。
“那家超市是你家开的?我还经常去买东西呢。”
她看了看不远处挂着小广告牌的超市,”万湖”两个字是规规矩矩的宋体,店虽然小,但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白炽灯的光从里面散到外面,映出一片阴影,有个中年女人扛着一箱东西还没进去就有个男人走出来接过,两人就一起进去了。
对啊对啊,你最喜欢喝旺仔牛奶,买一箱回去没过多久就喝完了,有时候一个月要来两回,纸巾用的很快,有时候是你妈妈来买,有时候是你自己来买。
周仰和低着头一边踢着人行道上砖块的凸起,一边想。
“嗯。”周仰和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们俩就这样停在了路边,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望向远处。
“那我应该见过你的啦。”喻溪想了想,还是说了话,“我说怎么觉得你面熟,但又不知道哪里见过。”她本来是想抓抓头发的,但是捧着一盆植物特别不方便,只好叹了口气。
“所以我认识你很久了,但觉得开口说挺奇怪的。”周仰和闷声说。
而且你这么厉害。
喻溪:“……”难怪偶尔早操对视都下意识的转头,这姑娘尴尬症蛮厉害的哦。但到底哪里奇怪啦!!!她简直难以理解。
“那我以后再去你家买东西你可要便宜点呀,都这么多年老顾客了。”喻溪半开玩笑的说,往前走去。
“那肯定的。”只要你还继续来。周仰和一边答一边跟上喻溪的脚步,她忍不住看了喻溪一眼,对方的长发笔直的散在肩头,不知道哼着什么小调,看上去挺开心的。
喻溪刚想说让周仰和把她端着的那盆文竹放在保安室,她自己可以等会再拿。却正好对上周仰和的视线,保安室门口的灯已经很多年了,没有很亮,偶尔还会闪一下,但周仰和的目光很专注,像看着令她着迷的事物。喻溪有点尴尬,把头转向另一边,“你把文竹放保安室门口吧,我把这盆放上去再下来拿,谢谢啦。”
周仰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把文竹放在门口,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拿上去,省的你再跑一趟了。”
她看见喻溪皱了皱眉眉头,以为她不喜欢不熟的人去她家,又急忙说道:“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我就先走啦。”周仰和一直觉得“了”和“啦”是一种很不一样的语气,她总希望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个活泼的人,偶尔会刻意的把差点说出口的“了”替换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