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苹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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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5日星期五

    昨晚去韩襄那儿,她很冷淡,后来提议到外面聊天。我很不情愿,因很累很困,很想躺下,但没办法,只能出去。我觉得很羞耻,好像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大白天的时候为避人耳目不与她来往,晚上却悄悄地爬上她的床。她说我好心肠但没心肝,说我白天不理她,这几天她老在吃醋,还问为什么我跟筱彤不来往了,说得我好像是个无情无义的坏蛋,那时因恼火起来情绪越来越恶劣,那种羞耻感和疲累感以及冤屈感使我失常了,我冷冰冰的,简直是冷酷无情了,我拼命压制自己才没像个恶魔一样发作起来。她反反复复说我不在乎她,还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我生气极了。怎么能说我只在乎陈肖红她们,她们是朋友,而你不仅是朋友啊,你应该谅解的。但或许也是我的错,这几天我很冷淡,白天又成天跟她们在一起,我很累很累,已到了无法负荷的程度,很想静静休息几天。也或许是她切中了我的要害,才令我如此恶劣。我是在想离开她,这段时间我感到严重的心力交瘁,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常常感到脊背发冷,是凉入骨髓的寒冷,让我整个身心都在发抖,我恐惧,害怕,她没投入的时候我只想着我爱她,不能忍受她冷落我,等她投入了我就怕了,我想到了后果,感到自己是一个罪人,没脸面对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路在何方,我与她将如何走下去,我像个刽子手啊,我怎么就成了刽子手了啊……每晚的月光都如此冰凉,我只想在恐惧中呆在她身边,感受一些温暖,而现在她把我揪出来了,说我是个伪君子,游戏者,轻薄者,无情者,我怎么不浑身发抖呢?这几天我都在想离开她,想着毕业后便割断一切,我害怕那种浑身发冷的感觉,想起跟筱彤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那六年漫长的痛苦与绝望,我就不寒而栗,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承受力,来长期忍受煎熬,也不愿意彼此折磨得太痛苦,尤其是想到无望的结果,我就痛得想死。离开不是不爱,是不能爱。她说希望能长长久久而又不平淡,而我知道,只有平淡的东西才会长久,不平凡的永恒,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我做不到潇洒,不堪忍受与爱着的人长久甚至永远分离,不能忍受她去爱别人。我希望有的时候全部都有,不能全部时我宁愿一点都不要。

    晚上情绪恶劣,白天理智回来了,才觉得确实是我的错,既然我爱她,就要好好对她,不能想那么多,慢慢地我又回复到热情了。

    ☆、第八章    丝绸之路

    6月26日星期六

    上午全级到课室大楼前照毕业照,先全级合照,再分班照。我无法接受大学生活就要结束,无法接受就要离开这些亲切的老师、熟悉的同学,这座上了四年课的教学大楼,这些棕榈树、木棉树,这些迎春花,我的青春度过的这个地方,它已经成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不允许自己再思想,能够逗留多一天就好好感受多一天,没到分离的那一刻,我们都还是这里的一分子,我们就都还是一家人,我是多么“豁达”啊。

    回到宿舍后,我们进行了全宿舍合影,陈肖红、张君贤和雅冰哭了,曾燕的眼圈也红了。

    下午毕业聚餐。我跟曾燕、何淑珍、雅冰、秀芹、刘波等坐一桌。跟许多老师聊天,后来就互相敬酒,聚餐很热闹,好像大家从来都没这么热闹、放肆过,这是我们四年里唯一的一次年级聚餐,大家的心里五味俱全,可脸上只会挂着笑容。到了最后,我们都跑进了洗手间,因为都哭了。

    饭后到陈老师家,听他八岁的女儿弹钢琴。

    回到宿舍后不久,陈伟聪来了,我们都知道他是为秀芹而来的,他说了很多冲动的话,看着他那样痛苦觉得他很可怜。爱情的含义就是痛苦。

    6月27日星期日

    上午与君贤、韩襄去图书城附近逛街,韩襄对我很好。

    因休息不足,且最近到处跑,脚不耐走,累得我要死,到了华市百货买了相本便想回去了,她们俩还很有兴致看服装,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气愤她们一点不累,便赌气说我先走了,她们也不大在意,让我先到一楼,她们一会儿找我。

    于是我走到正门坐楼梯去了,等了十分钟不见她们来便走了,在穿过商场时听到有人叫我也不理,我想她们会追上我的,后来发觉没有,以为是听错了,于是到22路车总站,等了好久也不见她们过来,便回去了。在车上睡了一大觉,下车时正下雨,冲回宿舍已湿透了。我自己一个人跑回来总觉得对不起她们,她们不知会怎么想呢。

    洗了头洗了澡后,我正洗脸,她们回来了,韩襄一见我就问:“你干嘛一个人跑回来了!害得我们到处找你!”我回了一句:“你们会找吗?”她极气:“怎么没找!叫你又不应,真是!”那神气是那样凶,那样厌烦、气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转身,我的泪水便上来了。

    回到宿舍也不说话,拉上床帘坐在床上哭了一个下午,后来韩襄拉开我的床帘,见我哭成那样,说:“在伤心呢。”便上来了,不停地替我擦眼泪,我一下子觉得幸福多了,也娇气多了,但愿她能永远这样陪着我。到吃晚饭的时间,她要我起来跟她一起去打饭,我说眼睛这么难看我不去,照照镜子又不觉得。她那样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个讨厌的家伙!我觉得好开心了呢。帮雅冰把饭买回来,算是立功赎罪了。真奇怪,刚才阴雨绵绵、悲愁欲绝,现在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了。

    晚上只有我俩在宿舍,后有人找她,我一边看书一边等,等了很久她才回来了。我们便一起坐在我床上看书,她看《牧羊神》,我看《舞姬》。她说她终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维多利亚》了,因我像约翰尼斯,说她不喜欢维多利亚,喜欢约翰尼斯。

    6月28日星期一

    下午开毕业典礼,颁发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和成绩表、报到证。陈主任颁发,后宣布毕业。

    下午曾燕便走了,她是我们宿舍第一个离校的毕业生。因为张华,她还是去了“西南”。接着,燕青、君贤、慧娴她们也走了。

    韩襄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雅冰老问她去哪儿睡,“去含晖那儿。”她说。我来例假了,不舒服,怕弄脏了床,就拿两张白纸把床垫上,她觉得很好笑。晚上牵着她的手,睡了个好觉。

    6月29日星期二

    上午雅冰托运行李,韩襄的行李也全运走了。

    下午董伟红走了。

    晚上赵怡、雅冰她们也要走了,我送她们出去。到校门口,雅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她难受,把我自己也弄得沉重起来。等车时她终于忍不住了,说:“含晖,我舍不得你呀!”便靠在我的肩上哭,我说:“别这样,人家会笑话的,以后我去看你。”其实我也想哭,但忍住了。

    送她们回来后心情便不再轻松了。后韩襄说明天她要回家,我听了很意外,坐到小凳子上,趴着床沿掉眼泪,她洗澡回来问:“你怎么啦?”搬我的手搬不动,便从我手臂的空隙里向上张望,这个讨厌的家伙,弄得我破涕为笑了。她不走了,我也知道,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6月30日星期三

    大清早听到窗外有人叫我,是筱彤,她说要我给她照相,很累,但没办法。

    今天速度很快,一筒胶卷三四个钟就照完了。后去送何淑珍。陈肖红刚送过张慕杰,眼睛哭肿了,现在还在掉泪,何淑珍也眼红红的,只有我是笑着送人的。

    阿娟中午回来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在卫星城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一个大公司的秘书,她很激动,我们都替她高兴,她的热情的极富感染力的言谈举止永远那样有魅力、打动人。下午她便走了,背起行李,就一句:“好了,姐妹们,走了。”说得轻松、干脆,也不许我们送她。她一走便觉伤心,这种情绪总干扰我,我总不相信大家就这么散了,总想着有一天都还会回来的,都是原来的样子,我们还可以一起说笑、聊天,无拘无束。可是我知道,她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们的筵席永远地散了,惟记忆是永远年轻、永远美丽的,只能到那里去找我们曾有过的岁月。 下午去办好团员证的迁移,去学生部。

    我们宿舍只有我和陈肖红、董伟红是留在华市的,根据综合测评,我交了一万二,陈肖红交了六千,董伟红免费。下午陈肖红到新学校报到。

    7月1日星期四

    上午韩襄陪我到区教育局报到,因户口没弄好,报到不成。那儿没我的名字。

    逛书店,买了喜多郎的《丝绸之路》和几本给俊俊的书,一下子又花掉了几十块钱。回来的时候碰上筱彤,她刚好去取相片,于是跟着去瞧。照得很一般,也不算难看,但她很不满意。她满意的都在过去。后我们先走了。到了校门口我说:“昨天不给她照相还好。”因只徒增烦恼。韩襄说:“这也没什么呀。”她是想安慰我,但我是心情沮丧起来了。

    《丝绸之路》很好听,只是充满着忧郁、悲伤,秀芹说听起它,心里满是离愁。

    这晚我们三个挤在一床。因我从秀芹嘴里知道慧娴已拍拖,是跟她哥哥的同学,便对韩襄说:“我也想要个男朋友,你说他会怎样,长得如何?”她笑我,说我什么都想要,一见别人有自己就心动了。其实我是开玩笑,闹着玩的,但假如她像我这样谈这类问题,我一定会伤心死的,她可没有,还挺开心的。我们那样有说有笑,秀芹受不了,便也挤上来了。因太挤,我也想哈秀芹的痒,便半躺在韩襄的膝上。很舒服。

    7月2日星期五

    上午收拾好东西,搬到112房去,因不能住原宿舍,而以112,111为集中营。十一点秀芹走了。

    下午陈肖红叫了辆小货车,把行李运走了,现在只剩我和韩襄两个了,我总很难受,不愿离开109房,空荡荡的房中只回响着忧伤的《丝绸之路》。韩襄很听我的话,乖巧,可爱,像个纯净的小女孩。

    吃完晚饭,我们坐在床沿聊天,又讲起一些往事,这一次她说了不少,害得我吃起醋来。却还表现得很无所谓。假如她不那么纯,懂得风情一点,她应该多说些诸如此类的话,或多开点这样的玩笑,她将会很满意地看到我是如何在乎,如何怕失去她的,她也不会那么伤心失望了。

    晚上看杂志。

    一个极其甜美的夜晚。

    7月3日星期六

    睡得很晚才起来,已九点多了,我几乎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了。不知什么原因,起来后便开始心烦,似乎哪儿都不顺眼不顺心。

    差不多十点,我们又一起去了区教育局,今天的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完,我总是不耐烦,韩襄不断安慰我,那样体贴,可这并没法制止我的心烦。

    终于到了,会刚刚开完,我仍是没结果。

    韩襄说她很担心她的行李,很想回家一趟,她总说回家以后再来,我冷淡地说:“回去了就别来了。”于是她说她五号回家,我也不挽留。我不知哪儿来的心烦,我的热情与冷淡总是周期性发作,她一定很伤心,我也不去挽救,知道自己这样是冷酷无情,是自私,是可恶之极,可就是控制不了。

    傍晚与韩襄到“电脑老师”家坐。

    今晚的月色很好,没去欣赏很可惜,太累了。

    7月4日星期日

    本想今天洗被子的,后没洗,与韩襄去图书城,想再买一本相册,韩襄说不怕累。她总像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不住地望着我,而我这个可恶的人却总避开她的目光,我仍旧心烦,总是不耐烦,也许有东西让我大大地发泄一通就会好的,但是没有。买了一本看相的书,一盒陈慧娴的录音带,一支毛笔。回到校外买了一个袋子,一个相框,作为陈肖红的生日礼物。

    回来很累,我把书擦过,把相片放好,韩襄拿歌纸听陈慧娴的歌,我们一起看那本看相的书,看看彼此的脚底有没有纹。到我上床的时候,韩襄早躺下了,我仍拿着相册来看,直到关灯才作罢。我深感对不起她,但又无法调节自己的心情,或者我根本没努力,这样不懂珍惜的自私,在我是很少有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到底是什么在作祟,我甚至还想着什么时候跟她说一些决绝的话,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7月5日星期一

    这晚时时醒来,开始慢慢回复,因意识到已伤她太重,她开始冷淡了。她一冷淡,我便伤心,便又很在乎,便又变得热情,这是什么人啊!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身边,她正在下面吃早餐。我说了两句话伸了个懒腰继续躺着,我以为她还会上来,她不会就这样走的。但她不,她要走了。我急了,忙下来换衣服,她说:“不用了,我自己走。”我听着那冷冰冰的显然是怨恨与伤心的话,一下愣住了,才明白我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才明白她真的要走了,离开我了。我扯过她的袋子背着,一边结裙带。她非常严肃地不让我送,那股神气是绝不可不听的,“别送了!很难受!”说着就转身到门后的毛巾处擦眼泪,那红着眼睛的一瞥令我一下子软了下来,我让她走了,然后跌坐在桌子上,攀着床上的扶铁泪如泉涌,突然间的痛苦紧紧抓住了我,我真想冲出去把她拉回来,不许她走。

    过了一会儿我出去了,想再见她一见,我不能没有她。啊,韩襄,回来吧!我一定不再伤你的心了,原谅我!但她已经走了,走得那样快。那种失落感使我掉进了痛苦的深渊,回到宿舍什么也不管,只是一味流泪,痛得我的心都要裂开了,一直到十点多才吃了早餐,她大清早给我买的早餐。

    后又爬上床,又被痛苦的巨手紧紧地抓住,一点不放松,后来就歪在那儿睡着了。醒来已一点多了,一个邻班同学见了我说刚才有电话找我,是个女的。我一惊,会不会是她?我问是传112房还是109房,她说是112房。我问为什么不传我,她说传了,当时她在打电话,见没人来也就算了。啊,是她,她还打电话给我!我竟然错过了!她会怎么想呢?或者以为她一走我便到陈肖红那儿去了,你可别这样想啊!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四点左右刘波来找,问我有没空,我说陈肖红让我一会儿去她那里,他说一起去,我说我还没睡够午觉,想躺一下。但睡不着,我宁愿死在这里,如果能死的话。我怕我会疯了,我真的疯了,也许外面的人都能听到我的哭声了,叫我如何在这里待下去,又叫我如何舍得离开这里! 五点半才与刘波走了,我一路木无表情,到了陈肖红处才稍稍好了点。

    晚上见到了清得发绿的月亮,想起昨天我们去“电脑老师”家时在东湖边见到的浅黄的大圆月亮,想起昨天我如何的不耐烦,就差没跟她吵起来,其实吵起来还好点,发泄够了便一切烦恼烟消云散了。现在才知道昨天是农历五月十五,那是团圆之月啊。现在你在哪儿呢?我亲爱的人!

    7月7日星期三

    去系楼领户口,后与陈肖红到区教育局报到。一直都没太多心思想学校的事,只一味想着走了的那个人,一点一滴都令我痛苦。在教育局人事科门口,陈肖红说了一句几天前我说过的话:“真是官僚!”一样的话,一样的情景,只是同来的不是那两个人。最后,我做了一个没来报到的人的替身,要到珠镇中学,郊区一所村镇学校。我很气愤,差点哭了,打电话回家报告时,声音都变了。

    回到宿舍也无心无思的,陈肖红拿出地图来研究“我的”学校在哪里,我看都懒得看一眼。其实并非讨厌这所学校,去哪里我都无所谓,是讨厌南师大的可恶,为什么要拖延那么久,更讨厌区教育局的官僚胡乱摆弄别人的人生。后来什么也不想了,就躺在那儿呆想韩襄。与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