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霸天下?给别人开疆拓土非你所愿,南面称王才是你毕生志向?”
“不是。但所有人都认为我会是。”
“我信你。”顾瑜安抚的笑。
“不必勉强,”何晏侧了侧身子,微微仰头看着顾瑜:“如子事父,如臣事君——昭国已经不信我了,澜国也不会信我的。本来这条命就是侥幸所得,多活一时半刻,已是我的福分,何必征战四方,令百姓不宁,多生忧恼?”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顾瑜,我死了,你会为我悲伤吗?”最后半句,何晏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不见。
顾瑜为何晏眼中的忧伤一震,半晌无语。
何晏,那是何晏啊,她们都说她是昭国的战神……
也只能是曾经的昭国战神!
“呵。”顾瑜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重重一针扎进何晏的小腹。
“唔……”何晏觉得浑身酸软,像是全身气力都被禁锢在皮肤下面。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内力被封的感觉,自从自己的银针封脉练成,随军出战开始,就再也没有过。上一次还是和何真一同练习的时候,何真终于练成了,高兴地一剑劈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那树摇晃两下就倒,正好她内力被禁,灰头土脸被压在树干底下。
那时至今,已有一十二年。
“感觉如何?”
何晏不看,也能听出那道熟悉的声音中满含的恶意。
“内力被封,重镣加身……其实我很好奇,这样的你能在我手下撑多久?或者说,一点一点废了你的身子,让你再也上不得马,拉不开弓,再也当不了大将军……啧,还真想看你那时候的模样。”
何晏依然温温柔柔的笑:“如你所愿。”
☆、眉黛夺将萱草色
我害你敏感多思多疑少断,。我害你心狠手辣,毫不容人。要废了我或者杀了我,都由你心意。——何晏
“先给你半个月,”顾瑜耳语:“好好休息,可把身子养好呢。”
何晏听着有点冷。这话还真是清楚明白,就是不知道半个月之后,顾瑜又会想什么法子来折腾她。左右不会是什么舒服的东西,不过也无所谓,就算顾瑜其他什么也不用,只用重镣扣着她,行走坐卧,终日不摘,两三个月就能坏了她的身子。
自从下了针,何晏的恢复速度果然翻倍——三天,身上的伤全部收口;半个月之后,身上找不到半丝伤痕。当然,镣铐摩擦手腕脚腕带来的青紫淤血除外。
她依旧容光焕发,鸦鬓红唇,倚靠在院中的亭子上,像挥手便能指点江山。
“半个月到了呢。”顾瑜两指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送进何晏嘴里:“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美,美得让我都不忍心下手了呢。”
“真的吗?”何晏含笑看过来:“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就想扑上来,占有我,□□我,让我在你手下□□,哭泣,哀求。”
“是真的呢。”顾瑜掏出一条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指间的汁液:“你在害怕吗?”
“当然不会。”何晏轻笑一声,捧起顾瑜的右手,放在唇间小心翼翼的亲吻。
“以后,只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许看其他什么人。”
顾瑜把沾染了葡萄汁的锦帕往地上一抛,从怀中掏出一个骨瓷小瓶,扔到何晏怀里。何晏问都没问,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不问我让你喝的是什么,嗯?”顾瑜挑逗地看过去。
何晏摇头,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今天雪下得好,我有些倦了,懒得自己上手呢,”顾瑜轻飘飘说。“虽然我很喜欢你的声音,尤其是动情的时候,但是今天不许吵我,不然我会好好的疼你哟。”最后半句尾音上扬,听起来极度嚣张。
“好。”何晏柔声道。
这种恩赐,绝对是偷来的吧。绝对是从上苍偷来的。以自己的能力怎么可能永远困住何晏,现在何晏受她挟制,无可奈何,有朝一日何晏脱困……现在做下的事,绝对会千百倍还回来!何家家传,何止一二。到时候,她每天想的事情,应该不是怎么活下去,而是怎么能死得痛快。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意料之内的结局——何晏今日,或接下来的某一日,寻机杀了她。
明明感受到了威胁,顾瑜却从内心升起一种渴望。渴望更亲密的触碰。渴望更深切的了解。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很想把何晏整个人抽筋扒皮,看看她的心到底有什么不同。
然而不能。因为那是病,不是爱。
鸩酒虽毒,聊以果腹。
用万千惨烈,换几日欢愉。她认。
把何晏身上的七根针收起,又换成另一种方法重新扎回去,顾瑜就那样靠在躺椅上睡了过去,留何晏一个人抵抗一波一波涌上来的药力。
不愧是顾瑜,何晏暗暗想着。任是她,此刻也很难保持完全清醒——四肢百骸的疼痛尖锐的堆上来。喝下去的透明液体让她浑身发烫发软,风吹在脖子上像是刀割,衣袍摩擦的麻痒如万蚁蚀骨。
嗯……那玩意儿大概是某种类型的□□?用什么做的,好像感觉不太出来,不过感觉不出来也不足为奇,毕竟现在是特殊情况。效果倒是很明显,不,应该说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让人身子更加敏感,更能动情的助兴药。不过也太狠了点,哪里是稍微,这药到底能让身子敏感几倍?五倍?还是十倍……
看着一边顾瑜沉睡的脸,何晏的心砰砰直跳。她努力放松全身的肌肉,不动,不呼救,不哀求,甚至不喘息。除了呼吸比平时略急促,行动举止,一如往常。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旁装睡的顾瑜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顿时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把这人压到身下□□一番。
身子不自觉的颤着,额头冷汗一阵一阵,像是忍受着无比的痛楚;眉梢眼角却又展露出说不尽的妩媚风流。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却依然强自忍耐,一声不出——这人,该不是故意这样的吧,对自己的喜好,还真是摸得一清二楚。
“我醒了。”顾瑜料想何晏早发觉她在偷看,索性大大咧咧承认。
“顾瑜果然很厉害。”何晏送上春光明媚的一个笑,却让顾瑜殊为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手段如此高明,哪怕是我,还是难以抗拒……莫非你半途转醒,不是因为我出声扰了你么?”
这话端得挑衅,但在何晏说来,却显得字字诚恳,像是真的如此作想。管他是真是假,顾瑜显然不肯放过:“原先说过了呢,我要好好疼你……你想让我怎么疼,嗯?”一边说,一边凑到何晏的耳边,恶劣的吹气。
何晏被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折磨着,连说话都艰难。她努力平整气息,让自己说出连贯的一句话:“何晏……任凭处置。”
何晏说完后,身子一松,好像又沉入疼痛和欲望的深渊。顾瑜看着面前玉体横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靠欺骗得来的感情,靠药物产生的欲望,不过空欢喜一场。
想来面前这个笑得妩媚的何晏,与她见过的那个威加宇内的何晏,大概不是同一个人吧。
她挥手:“出去,跪下。”
何晏一双杏眼疑惑的扫了扫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扶着亭上阑干,一步步艰难的走出燃着温暖火炉的亭子,跪在飘飘扬扬的大雪里。
何晏今日穿了一身大红深衣,下摆的白色蔷薇一直蜿蜒到腰间。偏又披了件纯黑色的大氅,映着她的一头乌发。今日顾瑜算是厚待她。给她披了厚厚的毛皮大氅,可陷在雪里的双腿,仍然刺骨的冰凉。不过也正是这种冰凉,似乎能消减身上难以抑制的媚意。她就那样笔直的跪在雪里,身躯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远山的青松。
何晏低喃:“说好的疼我……顾瑜,你当真哄得我好。”
算了,反正顾瑜喜怒不定,也是常事。她让自己跪,那便跪,横竖不会让自己真的跪废了腿。不是她仁慈,而是把自己抱来抱去的麻烦。
突然风声响起,一道剑光袭来。顾瑜本欲闪躲,定睛一看,来者竟然对准了亭外的何晏。剑锋如雪,直冲何晏的咽喉。
何晏抬手一挡,剑光直撞在腕间铁链上,嗤的一声响,铁链从中间断开,断面平滑如冰雪消融。只这一下的功夫,顾瑜已经掠到亭下,扬手洒出一包粉末。
大雪纷纷,来袭的黑衣人吸入粉末后,很快动作变得迟缓,却始终僵持未倒,身上被顾瑜划出数道血痕,还是固执地向何晏杀去。
见顾瑜久攻未下,何晏一偏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黑衣人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几次努力都没爬起身来。待顾瑜几次试探过后,靠近查看的时候,发现那人嘴角流出青黑色的血,已是死了。
顾瑜细看,在尸体的胸口檀中穴,插着一根半寸长的吹针,一头尖锐,上面隐隐有青蓝色的光,煞是吓人。她隔着衣襟小心翼翼的捻起针,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走向何晏:“你的?”
“是啊。”何晏看着近在咫尺的吹针,毫不在意地说。
“敢瞒着我藏武器,嗯?”顾瑜被何晏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怒,脸上愈发平静:“你这针上抹了什么药?”
果然。何晏怎么可能没有后手。甚至,这绝不是她唯一的后手。只看一看,就知道针上绝对抹了□□,药性凶险,毫不留情。
“西南箭毒木的汁液。”似乎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气氛,何晏平静的答。
箭毒木汁液,入眼失明,见血立死。
“藏这么严,是准备来对付我的吗?”
“不会。”何晏微微摇头。
“嗯?”
“我绝不会伤你,一分一毫也不。”
顾瑜怒气未消,怎么听何晏的话怎么像敷衍。何晏的语气越真,她就越觉得何晏想方设法骗她。
“此话当真?”顾瑜一边问,一边俯下身来,一点点把针尖靠近何晏,最终轻轻抵在她的脖子上。“哪怕是现在?”
她看着放松,实则全身肌肉绷紧,脑子里划过了十七八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早已做好了何晏突然暴起或者以□□让她放松警惕的准备。
“嗯。”何晏突然轻叹一声。
来了!顾瑜立刻打起精神,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她,等着何晏的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