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果然是小瞧了你。”即便谎言被说穿,塔莎面上仍是一派怡然。“我本是真心帮你解毒的,无奈你那大哥下手太狠,费尽力气也只能暂时抑制住毒性。若有蓝冰莲倒是可解,只不过蓝冰莲数百年才结一株,上一株已经被你那小情人用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我想,天王的死,不是朝廷,也不是睿王残部,而应该和你脱不开关系吧?”沈离央轻叹,“对朝廷来说,这是画蛇添足,没半点好处。而睿王残部就更不可能,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应该早就动手了,又哪会忍到那时候?”
“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你该谢谢我才是。他若不死,我如何能推你上位?”塔莎一手托腮,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那你现在是想怎样,是杀了我报仇,还是先绑了我然后再谈条件?”
沈离央摇摇头,“我之所以配合你到现在,是因为你帮我续命,让我有时间把未了结的事情做完。现在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则是因为当初承了你赠药的人情。”
“你是说你那小情人的事?”塔莎的笑容有些古怪,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提着裙摆,在金碧辉煌的殿内优雅的走了一圈,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宫殿一样。
“就算我真的帮你解了毒,你也不会真心和我合作的,对吧?”
“不错。我沈某生于斯,长于斯,就算造朝廷的反,也只是家事,断然做不了那窃国之人。”
“果然是个死心眼的。”塔莎轻笑。
作为最强盛的北炎国主,就算不欢而散,她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离开这里。
果然是吧,只有利益关系才是天底下最纯洁的关系,各取所需,随时中断也不必蒙受任何损失。
“这样其实也好,你得到了想要的,我也达到了目的,我们谁也不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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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中,浩浩荡荡的龙骧军正冒雨艰难的行进着。
雨天路滑,本就难以行走,有时马蹄还会陷进泥泞的土里。将士们表面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早已叫苦不迭。
走到一个岔路口,顾流觞便让“余逍”下令,东营走平坦开阔的大道,其余人走狭窄泥泞的小道,然后再到一处河边会合。
东营那些没吃过苦的贵族子弟一听有这等好事,欢欣鼓舞,立马就答应了。
未免他们半路起疑,顾流觞也命车夫将自己的马车驶上了大路。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人影晃动,似乎是换了一个人驾车。
顾流觞谨慎的开口问道:“是谁?”
“是我,萧景。”
萧景是余逍收的义子,一个少年老成的半大孩子。他的武艺骑射都是余逍一手□□出来的,是以年纪不大,在军中却很有威信,长得和余逍也很相像。要不是余逍也才二十来岁,几乎要让人怀疑这孩子是她的私生子。
“跑过来作什么,还不快回你营里去。”
萧景头也不回,淡淡道:“义父让我要保护你。”
顾流觞心中微叹,竟有些久违的感动。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大道平坦,两侧是低山,树木葱茏,从地形上看,必有伏兵。眼下距离京都越来越近,正好借安乐军的手,将东营铲除。而小道虽然泥泞难行,反而安全。
走到中段,四周的气氛果然越来越不对,萧景也放慢了行车的速度。
忽然一阵喊杀声起,前方闪出一支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四面的矮山上也现出许多弓箭手,霎时间万箭齐发。
萧景率先反应过来,往后倾身去拉顾流觞。等顾流觞到了马上,他一刀砍断绳子把马车弃了,挥刀在身旁侍卫的掩护下奋力杀出重围。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凶险。这些东营的士兵平时安逸懒散惯了,一碰到身经百战的义军,顿时被打成了一盘散沙。因为雨天视野不好,有些人甚至紧张之下还错伤了自己人。
两个人逃起来自然比一个人吃力,顾流觞本不想拖累萧景,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从山上射下来的箭矢似乎都有意的避开了自己。
是想抓活口,还是那人仍顾念着往日情谊?她此时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想,只能尽量抱紧前面的萧景,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重逢
人间四月芳菲尽,城门之外一片肃杀。
远远的,一队零零星星的人马缓缓走来,穿着的是龙骧军的服饰,可是最前面的旗手扛的却不是金边的“余”字大旗,而是一杆白旗。
白旗,就象征着暂时停战,要求谈判的意思。
城楼上的人高声喝问:“喂!你们是哪路的!”
队列中的一个少年走了出来,腰板挺得笔直。
“龙骧军萧景,特来与贵军谈判!”
那些守城的士兵见他年纪小,带的人少,样子也狼狈不堪,不由哈哈大笑:“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还不快回你娘那去,大爷们可没空和你玩。”
萧景愣了一下,他平时在军里,众人都是以少帅相称,几时被这种无名小卒奚落过。
可是看了一眼马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也只好忍气吞声。“这里有伤员急需救治,还请行个方便,通传一下。”
“我说小鬼,你再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上面的人不耐烦的说。
萧景没想到这帮人如此蛮横不讲理,正郁闷间,只见城楼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
那些见了他,便都消停了,毕恭毕敬的站好行礼喊道:“周大人!”
来人便是新上任的御林军右统领,周正。
“何事喧哗?”
“回禀周大人,这毛孩带了几个人就说自己是龙骧军的代表,要和我们谈判,卑职正赶他走呢。”
“哦?”
周正往城下看去,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半躺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女子,还有她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迹。
“这这……这不是……”素来严肃镇定的周正也忍不住大惊失色。“速速去牵马,我要进宫去请叶王过来。”
萧景虽然不明白他们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了,但也知道后来的这人大概是个说得上话的官,于是便在原地等着。
过了不久,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破沉寂,紧接着,城门被缓缓打开,一人一马飞奔出来。只见那人是个女子,却束发戴金冠,还穿着绣四爪团龙的亲王袍。
她疾驰而来,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马背上的人。
终于到了近旁,她翻身下马,低头将人抱起,脸色难看得就像暴雨之前的天空。
萧景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被那低到极致的气场压到说不出话来。下一瞬,那人已经像在宣誓主权一样,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面无表情的往回走。
城上城下的守军齐刷刷跪倒了一片,高呼“叶王千岁!”,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丝毫的转移。
乘着车驾回到宫中,所有御医都已经战战兢兢的等候在侧。
苦等了许久,只见沈离央用外袍裹了个女子进来,头也不回的进了里间。
顾流觞还发着高烧,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无力道:“别……我没事的,萧景……”
沈离央面上一冷,感觉她掩在胸前的手传来抗拒的力道,低声哄着:“乖,松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顾流觞却挣扎得更加厉害,嘶声道:“余逍……你说好……说好不动我的……”
沈离央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吃这醋,可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她低头在顾流觞耳边凶神恶煞的威胁:“再让我听到你喊别人的名字,我可不保证真做出点什么。”
然后也不管她挣不挣扎,单手捉住那两只细弱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扯开她的衣服。等看到那道箭伤的位置时,才真的放下心来。
创口在肩胛稍往下,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幸好没伤到心脉。上面涂了一层创药,但因奔波又有些裂开。之所以会渗出那么多血,大概也是因为这倔强的姑娘像刚才一样,自己都烧得神志不清,还死活不肯让别人帮着上药。
就算她思想再怎么开化,骨子里却还是个家教严谨的官家小姐。伤在这种地方,是断断不肯让别人看的。
沈离央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走到门边命人打了盆热水,仔细的替顾流觞擦身。清洗完后,再敷上伤药,用布包扎好。
做这些事情时,她显得专注而自然。手掌在白腻的肌肤上划过,一寸寸温柔辗转,心中涌现的却不是情-欲,而是深沉的爱意。
等所有的事都料理完,沈离央在那紧闭的眼睑上轻轻一吻。一颗心像石头落地,感觉从所未有的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顾流觞从睡梦中醒来。身上丝缎被褥的触感让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身无片缕,顿时呼吸一窒。
抬头一看,正端坐在案边,专心致志批着折子的,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流觞沉默了半天,没有开口,反而是沈离央打破了沉寂。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流觞摇摇头,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沈离央。她如今越发深沉了,让人难以看出那平静的面容下,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情绪。
沈离央站起身,命人把药端来。捧着碗走到床沿坐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顾流觞愣愣的微启了唇,把那勺药喝了。等到苦味在唇齿间蔓延,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我之前说的那些……”那些都是情急之下编的假话,你不要信。
沈离央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我和余逍只是……”只是逢场作戏,并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