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舟城不愧为盛莲国四大城市之一,果然相当繁华,她走了一阵,看见好几家客栈酒楼,但其中并没有叫做“无名”的客栈。
也是啊,既然是四大城市之一,怎么可能让她走半条街就找到了呢。
灵霄停住马,翻身下来,对街边一个小杂货铺的老板说道:“老板,请问城中有几家叫做无名的客栈,或者没有名字的客栈?”
这位老板是一位年过六旬的大爷,打量了灵霄一番,又听出不是本地口音,捋了捋胡须,竟然对灵霄讲起了阳舟城的历史和人文。
灵霄几次出声打断,但大爷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说着。
灵霄想走,但因为实在太没礼貌,只好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原来多年前的一次科举考试中,状元、探花、榜眼三甲均出自阳舟城。自此,阳舟非常重视文化,每家客栈掌柜为了证明自己也是文化人,竞相在自家客栈的牌匾上下功夫,所以阳舟城一般情况下并不存在没有名称的客栈。至于叫做无名的客栈,大爷肯定的说自己在阳舟城住了几十年,绝对没有叫“无名”的客栈。
唉,听了半天居然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也许是大爷不知道吧,换个人问问。
灵霄失望的跨上马背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姑娘!等等!城西第三条巷子尽头两个月前新开了一家客栈,是外乡人开的,至今尚未取名,不知道是暂时没取名字还是真的不取了,或许就是你找的无名客栈吧。”
灵霄听后精神一震,回头对女子道了一声谢谢,踢一脚马屁股,风一般跑了出去。
城西第三条巷子的尽头。
灵霄策马赶到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阳舟惯有的繁华气息,而是小城镇特有的宁静祥和。
她远远就看见了那家没挂招牌的客栈。
希望师父在里面,师父千万要在里面啊!
因为她已经没脸再骑马在阳舟城内找一遍了。
回想起一路奔来的经过,真是无比丢脸。
她堂堂盛莲公主,骑马飞奔,不但踢飞了街边大伯卖的柿子,还因为速度太快带起的风将县令的官帽刮飞了,回头一看,这官员尽然是秃头,一脸又怒又羞的表情。想来平常从不让人知道他是秃头的吧,这一次却丢大发了。
再有便是马儿飞奔到街角处,站在街头的小姑娘眼看便要被马蹄踢中。马早奔得疯了,缰绳哪里控制得住。眼看小女孩便要葬身马蹄之下,灵霄连忙飞身下马抱起小女孩向街边滚了几滚,总算躲开了马蹄,但见马儿转眼间便要消失在视线中。
这马几乎疯了,没有灵霄的控制只怕还要伤到更多人。于是,灵霄提起轻功快步追上了上去,足尖点地一跃跳上马背好容易才扯住了缰绳。坐定之后才发现她怀中还抱着那个小女孩。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凄厉的声音:“把女儿还给我!淫贼!”
淫贼?纵然身着男装,但我圣德灵霄一脸正气,怎么看都是正人君子,怎么就变成淫贼了?并且哪有人不感谢我救了女儿的性命还被骂是淫贼?灵霄这么想着,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根本就是黄毛丫头一个,顶多七八岁,哪里值得淫了?
马儿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了,灵霄将马勒住,抱着小女孩翻身下马,将女孩放在巷口一处卖面人的小摊旁边,买了个仙女模样的面人递给女孩,正欲说:“就在这里等着你母亲来找你。”
哪知,灵霄才将面人递过去,还未开口,小女孩已经扭开脸不看她,口气凛然道:“淫贼!”
瞬间,卖面人的、卖豆腐的、卖柴禾的齐齐看向灵霄,都是一脸的鄙视和准备报告官府的模样。甚至连两个青楼女子听了小女孩的话也用扇子捂着嘴窃窃私语,向灵霄丢过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若这些人的目光是刀是剑,灵霄大概已经被凌迟处死。
小姑奶奶!说话要负责啊!
被一个黄毛丫头叫淫贼实在连找个地缝都怕地缝不让灵霄钻。她只好拉起面巾遮住脸上马离开。
灵霄愁眉苦脸,心想,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算时辰才尽遇到这么些倒霉事儿?
走进客栈,灵霄环顾四周。暗自思忖,师父如果真在这里,应该会坐在一个可以纵观整家客栈大堂却不被别人发现的位置。
“灵霄。”
忽然,一个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响起,灵霄扭头一看,顿时惊喜交加,师父果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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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章
灵霄听到师父的声音后循着声音找去,师父坐的位置完全出乎灵霄的预料——并不是纵观全局的任何位置,而是被整个客栈大堂客人观察的地方——他正坐在客栈对面街边一个算命摊前。
师父本来就颇有仙风道骨,现在正襟危坐在算命小摊前面,看起来竟然很有几分算命先生的味道。
他面前的一张小桌上摆着卜卦用的铜钱和手相图,身后立着一张帆,帆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赛半仙。
灵霄越来越肯定,今天出门时绝对忘记看时辰了,遭遇全都不对!
“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师父在宫中的太傅之位虽是虚设,但位列太医院众御医之首。至于卜卦算命……灵霄知道师父对易经八卦颇有兴趣,但还不至于摆摊算命吧。
“说来话长啊。”师父叹一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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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师父还是两年前,今日一见,他还是八年前灵霄拜入师门时的模样,丝毫不见时光流逝的痕迹。
那一年,圣德璧侯十三岁,忽然就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发软,软得站不起来,软了几日皮肤开始出现鱼鳞状的奇怪纹路。
朝中御医纷纷来诊脉,太子宫中大小医官出去一波,马上又进来一波,却全都说不出个道理来。
脱了几日,璧侯的病情越见严重,一位老御医斗胆开了一贴药,璧侯吃了两天非但没有起效,反而严重了。
这位老御医曾屡次治愈疑难杂症,却治不了璧侯的病,险些被皇帝治罪,幸得皇后求情才免了牢狱之灾。但自此之后再没有那位御医敢大胆的开药治疗璧侯的病。
御医照例每天去给璧侯诊脉抓药,不过都是抓些补药续命罢了。方子中的药物多为安眠补气之用,璧侯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如此缠绵病榻,圣德鸢彦终于坐不住了,派人在民间张贴榜文求医。
时日一天一天过,却没有郎中前来揭榜,江湖郎中也不都是见利忘形之辈,心知宫中御医都是各地医者中的翘楚,御医都瞧不了的病还是等闲之辈看得了的,于是始终没有人敢进宫。
璧侯生病后,灵霄经常守在他的病榻前,眼见皇兄日渐憔悴,每次呼吸都是出气多进气少,越见的担心她的皇兄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又这么苦等良医半个多月,这日,终于有人揭了皇榜站在宫门外。
听到侍卫的通报,原本守着皇兄喝药的灵霄坐不住了,她要亲自去宫门外接人。哪知,她刚站起身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御医当然马上冲过诊脉,结论却是灵霄公主操劳过度,终于身心俱疲晕倒了,并不是严重的问题,之需要安心静养就可以了。
再醒来时,灵霄身在自己的宫中,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云被,一身的汗水。正欲掀开被子,却被守在屋中的婢女阻止了:“公主,不能掀!塞神医特别叮嘱了要给您盖厚些。”
“三伏天盖这么厚,病好了人也捂馊了。”灵霄说,“塞神医?是给皇兄看病的郎中吗?”
“回公主,是的。”婢女见灵霄又要掀被子,连忙按住灵霄,“您是劳累过度引发的风寒,需要卧床静养,捂出一身汗病症才能痊愈了,塞神医这么说的,公主您就安心躺一会儿吧。”
“皇兄怎么样了?”
“太子爷虽然还未醒转,但病症已经稳定下来了。”
“好。”灵霄听后安心的闭上眼准备再小睡一会儿,养足精神了就去看看皇兄。
等隔日,灵霄去璧侯的太子寝宫铅丹宫时,璧侯已经醒了,正在喝白粥。
灵霄进屋就看见一位一身道袍,长发及腰的长者正坐在窗前看书,他听见灵霄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她,此时正和灵霄四目相对。
这位长者双眉和脸颊都似刀削一般,鼻梁高挺,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开口对灵霄道:“公主,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灵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立在当地,身边的侍卫赶紧解释说神医治好了太子的病,皇上赏了爵位和太傅之职,专门教授太子和公主诗文、武艺和棋艺。
听完侍卫的话,灵霄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积劳成疾病倒时已经拜下了一位师父。她对这个师父很是满意,于是赶紧行了拜师礼。
后来璧侯渐渐病愈,对灵霄讲起的师父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师父本名白道襄君,医术精湛,云游南方某国时医治好了蔓延了一个城镇的瘟疫,自那时起他神医的名号开始被人们传颂,因为他来自塞外,人们便称他为“塞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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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霄打量着师父,他脸颊已经略染风霜,想来在这里摆摊算命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师父,别来无恙。”
白道襄君悠悠然答道:“甚好,不劳小徒挂念。”
“师父,您这唱的到底是哪出?”灵霄嬉皮笑脸。
白道襄君却一脸严肃,“看对面。”
灵霄随着师父的眼神看去,只见自己一路寻来的那家无名客栈里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看穿着应该是老板娘。灵霄凝神仔细观察那人的眉眼,惊呼出声:“师娘!”
白道襄君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找不到她,原来她一直在各地迁徙,几个月前来到阳舟城,我也是非常偶然的机缘才发现了她。”
“师父,您找到师娘了不带她回去,在这里折腾什么算命摊子?”
“我早试过了,她还是认不出我,我找了她两次,她就对我起了戒心,问她以前的事情也不回答了。”白道襄君摸着下巴,无奈地摇头头,“我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假装不认识我,怕是病得还深沉啊。”
唉,灵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十多年前师父和师娘的孩子走失了,此后师娘得了失心疯,对身边的人时而认识时而不认识,对她自己的丈夫更是变本加厉,彻底不认识了。
不过,对她圣德灵霄倒是个例外,一直都格外疼惜,并且每次见到都能认出。这也就是白道襄君要灵霄送师娘去旱麓岛的原因了。
“师父,您医术高明,就治不了师娘的病?”
“她是心病,我医术再高也找不出能医治她的心药啊。”白道襄君黯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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