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
夏雪宜搂着昔日母亲穿过的衣裳,倚在榻上。前世的种种,已是过眼云烟。她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初中女生,一个整日为升学考试忧心的小姑娘。她是一个女儿,一朝的皇妃,一个家的支柱。易倾城给了她无尚的荣光,纵着她,宠着她。在后宫的日子里,还是开心多于不开心。额娘走了,繁花似锦的年华也望到了尽头。
晚膳时分,夏明远准备了精致的小菜,端到了易倾城休息的厢房。易倾城疼爱雪宜,担心她越是伤心越是不肯进食,从厢房的窗户望过去,透过珠绫帘子,后面是雪宜的闺房。门虚掩着,屋顶罩着暗沉的铅云,仿佛随时会降下雨來。
他端着一碟糖酥过去,想着再过一会儿到了子夜,该是哭灵的时候。夏雪宜这么孝顺,肯定哭得不行,不吃点儿东西怎么成。
轻轻推一下,门开了。雪宜的身影在一重帷幔后露出來,仿若被暴风吹倒的柔枝,隐隐传來低低地啜泣,无限哀婉。
易倾城上前收起月白青莲帐帷,忍不住轻声道:“雪宜,吃点儿东西吧,你额娘在天之灵不忍心看你这样难过。”
夏雪宜翻了身,望着他,“不忍心,她怎么会弃我而去?”
易倾城轻柔地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眼中的泪,叹了一声:“不要任性,生死无从定,.如此,也是母女团圆。”
夏雪宜吸吸鼻子,别过脸去不肯再和他说话。
过了一个时辰,易倾城一身缟素,以后辈的礼仪向夏夫人行跪拜礼。夏明远暗暗拦住,易倾城看了跟在夏将军身后的雪宜一眼,慢慢跪了下去。夏明远会意,即刻随着皇上跪下。易倾城下跪,叩拜,再拜,敬香,又复站在夏夫人的灵位前将一碟糖酥供上。雪宜跪在阿玛的身后,身披重孝,泪眼蒙蒙,不觉隐隐心痛,哀哀恸哭起來。
他是皇帝,除了大行皇帝灵前,他不用为任何人戴孝。宫中最忌讳的就是白与黑,蓦地她发现,他对她的爱,终是进了深处。
她随着阿玛俯下身体,看着满地的纸钱和月光,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待到礼毕,夏雪宜起身环视众人,道了声:“阿玛,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去歇息。”夏明远点点头,雪莲扶着夏雪宜,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整晚,僧人诵念经文。易倾城盘腿坐在蒲团上,为夏夫人同诵经文。雪莲为自家格格准备盥洗之物,经过灵堂的时候,缓缓驻足,瞧着皇上为夫人如此用心,心下哀叹一声,“夫人自格格入宫,总是担心格格受了委屈。如此看來,皇上与格格是真心相爱。格格真是好福气啊!”
雪莲回到夏雪宜屋里,眼中泪光一闪,将皇上如何敬重夫人的话一说,夏雪宜身子一颤,按住雪莲的手:“他本多情,若是换了别人也这样。我能说他好,还是不好?”
她知他做到这一步,不知费了多大的气力,冲破多大的阻挠。朝廷祖制,他习以为常的高高在上和生來的优越感,这些都绊着他怀有一颗慈悲的心。他终究是为她做到这一步,恁谁,都无法忽略这个男人的情意。
天刚一亮,扑棱棱飞來一只鸽子,落在易倾城的肩上,他眉头皱起,将鸽子捧在手里。看完鸽子带來的消息,脸色终是微不可见的一沉。然后,夏雪宜看到鸽子飞走了,一切仿佛它根本沒有來过。
为额娘守灵的日子里,夏雪宜从雪莲那里知道了馨儿和月儿的死,宫中造谣她私自出宫,**无耻。她也因沒有回家,让额娘急得病倒。雪莲告诉她,夫人曾派府中下人一面暗暗寻找她的下落,一面给驻守在外的老爷报信。老爷回來时,额娘急火攻心,人已经气息奄奄。老爷带回了随军的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中医,姓陈,精于外伤。额娘经他医治稍见起色,又听皇上去了圣佛寺祈福,储秀宫被皇后下了禁令,形同冷宫。终是一口血吐出,沒了气息。
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压在心头几天的大石骤然落地,松快了不少。她忍不住会心一笑,“馨儿和月儿是我的好姐们,她们沒了固然跟后宫脱不了干系,沒想到额娘也是……”她头一歪,就再不省人事。
“格格,,”雪莲惊慌的叫声,令整个夏府都战栗。易倾城听清了这是雪宜屋里传出的,立刻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夏明远和易倾城两人急急进了雪宜的屋子,雪莲满脸挂着泪道:“格格晕了,如何是好?这是怎么了,格格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易倾城听她这样说鼻翼微微张合,夏明远怒喝:“不知体统,还不快请陈大夫过來。”雪莲怯怯应了声,一双小脚紧倒腾。
易倾城将雪宜抱起,关切道:“雪雪,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若你乖乖听朕的话,朕一定重重赏你。朕回宫,就颁旨封你为宓贵妃,朕也一并追封你额娘为寿尊夫人,加以崇礼。你快醒过來啊!”
夏明远忙道:“皇上放心,陈大夫医术高明,雪宜定会无事的。”
陈大夫被雪莲慌慌张张拉來,早是满头大汗。正要对易倾城行礼,易倾城急道:“这个时候都免了这些麻烦事,你医好夏千金,朕重重有赏!”
陈大夫忙赶着进去了。不过须臾,夏雪宜就醒了,气色还好,就是不肯说话了。夏明远坐在女儿榻上,低低道:“雪宜,别吓阿玛了。你看看府上上上下下都吓坏了,你可不能再出个什么闪失啊!”
夏雪宜望着父亲,突然凄厉的一声喊叫,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毛骨悚然。易倾城的脸彻底地阴沉下來,“陈大夫,夏格格是怎么了,你诊断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报來,等板子么?”夏明远当即变了脸色,隐隐觉得女儿不好。
陈大夫面色发青,抖着两腿道:“格格身体一贯不错,是气急攻心才晕过去。草民……在,在格格身上检查出不孕的痕迹,非自身的,而是外在药物所致。且年深日久,已经中毒极深,虽不至伤了性命,但生育……是无指望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