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致都披上了一层薄雾。月缺挂疏桐变得迷蒙。凄凄哀哀的哭声和着淡烟薄雾。揉碎在昔日的风景里。
一个身影在窗前闪过。字字铿锵却分明含着挑衅:“恐怕御赐之物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若是当今圣上知道你们惜福侯府如此忤逆犯上。判个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语音如夜枭鸣叫。衬着寂静的夜更是萧瑟肃杀。
侯天明目光一沉。身影不自觉得晃了一下。夏雪宜看到侯天明的脸上有一瞬的惊慌。不过很快镇定。不愧是侯府的公子。如果南庭烟所言不虚。惜福侯府应该在阴暗的日子里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一代帝王对你不信任。甚至赐予这么个威慑性质的名号。分明是敲山震虎。时时警醒。在其他侯爷眼里。你这份荣耀跟赐死的诏书沒有区别。就像认定你是一个贼。你什么都不做。你还是一个贼。这顶帽子你脱不掉了。
侯天明愣怔后。却沒有被吓倒:“擅闯王府。勾引有夫之妇。合谋偷盗御赐之物。不知这个罪名张老将军的功勋可能相抵吗。”
“既然侯公子如此不肯通融。大不了玉石俱焚。”
侯天明拔出宝剑。泠泠如水。气势如虹。“你这种人渣死了。天下如花似玉的女儿都安全了。何來‘玉石俱焚’一说。”
这个情形那是真的要开打了。夏雪宜用肘碰碰南庭烟。“一会儿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你帮哪一边。”
南庭烟眉毛一挑:“我哪边都不帮。护着佳人安危即可。”
夏雪宜动容道:“你真是个大好人。『雅*文*言*情*首*发』就是的。你护着我就好了。让他们杀去。”
南庭烟深吸一口气。一层薄雾间一双亮如繁星的眸子一闪。“咳”一声:“我……我是说护着那位穆娥夫人。女鬼都不敢招你。相信那两小子也奈何不了你。”
“你……”夏雪宜气得小脸胀红。“你等着……我给你下砒霜。下耗子药。下女儿红……”
南庭烟低头抿嘴一笑:“是鹤顶红。”
“鹤顶……红。哼。”
南庭烟一下捂住夏雪宜的嘴。低低地说:“你听。更有趣的在后头呢。”
“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让世人皆知你将千年冰魄输给了一个落魄书生。我死也找你惜福侯府上下一起陪葬。”
那男子的表情抓狂。显然气愤到了极点。夏姑娘撇撇嘴。人家帮你养活妻儿。你不忿什么啊。
侯天明漫不经心道:“荒谬。此宝正供奉在我惜福侯府的宗祠内。日日清香三束。后代瞻仰膜拜。怎么会输了人去。”
等等。台词出错了。夏雪宜略一思忖。燕贵妃交给她的一定是真正的千年冰魄。怎么又冒出了这么多來。穆娥的相好有一个。惜福侯府供奉着一个。这东西人人都有。还稀罕什么啊。
不对。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说谎。也许全部都在说谎。死人。是绝不会欺骗人的。
张建飞笑道:“玉峰山千佛洞。小弟遇到了一个不识时务的臭小子。非要与在下赌文。他亮出了一首回文诗。赢了当年我与阿娥定情的金镶玉。我说愿意给他一千两。将东西赎回。可他不肯。说我小气。他道。才赢了一件奇宝。对方睫毛都不眨一下就输给了他。我解决了此人性命。得到这宝贝。”
啊哦。乔仁杰。他说得那人该是乔仁杰。怎么这个倒霉蛋会遇上丧门星呢。真的死在张建飞的手里。
“哎哎。”胖丫凑到南庭烟耳畔低语道。“我见过那个赌文的人。我还跟他赌过呢。他还说要带我去玉峰山。幸亏沒有跟着去。否则真是踏上一条黄泉路呢。”
“玉峰山景致宜人。为什么你沒有去。若是你去了。说不定张建飞看在胖丫的薄面上饶过那个书呆子。”
“是啊。”夏雪宜支起下颏。“我是幸运星。他该是等我一起去才是。”
事态继续恶化着。张建飞将穆娥从地上扶起。爱怜地帮她梳理额际的碎发。举重若轻地侃侃道:“若公子对我许下承诺。我可将千年冰魄送于你。这样惜福侯府上下平安。你替我抚养妻儿也不算吃亏。”
穆娥对张建飞对自己的温柔关怀。有一霎的感佩。顷刻。听完他的言论。一下打开他的手。抽泣说:“你已经知道了宏儿的身世。还是不肯带我们母子走吗。”
“阿娥。我也是无奈。你知道我父亲决不允许我带你回府。你既不肯受辱。不如就呆在侯府吧。”
她拂袖冷笑。“好一个孝子。好一个情深意重的郎君。你果真事事为我周全。想得如此妥帖。该是最最好的法子。”
张建飞皱眉。半晌道:“你方才不是说么。宏儿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管这个人叫‘阿玛’。”
她眼角噙着泪望着他。轻轻抬起手。视线移上去。与他四目相对。她笑盈盈地说:“建飞。我很久沒有这么近的看过你了。你老了。真的老了。岁月无情。终究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可怜人。夺走了我们的幸福。还让皱纹生在了我们的额头。就这样年华老去。悲悲切切。一生就这么走完了。”
张建飞嘴唇颤了一下。嗓音里含着冻人的嘲讽:“是啊。当我失去你的那一刻。在你嫁入惜福侯府的那一日。我便知幸福再也不会回头多看我一眼。因为如此懦弱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穆娥低下头。泪撒衣襟。
侯天明听着二人互诉衷肠。情意绵绵。更是将他彻底激怒。自己的东西。即便他这辈子都用不着。也不许旁人染指半分。穆娥回头看到夫君眼中的滔天怒浪。将张建飞一把推了出一丈。自己整个身体向着侯天明的剑锋冲过去。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女子。一个还眷恋红尘。挂念孩儿的母亲。是谁把她逼上绝路。以一种这样惨烈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刹那。穆娥胸前的五叶草飘飘摇摇地坠地。一串鲜红的血珠自胸口喷出。长长的宝剑深深沒入她的肌理。苍白的脸更显苍白。口角的血痕似秋海棠那般艳丽。却艳丽的太晚了。这样诗情画意的女子。在生命光华泄尽的一刻。释放出最耀眼的光辉。原是她如此美貌多情。可是身边的两个男子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女为阅己者容。如若终其一生也找寻不到。那就把最后的芳华都献给死神。
夏雪宜捂着嘴嘤嘤哭起來。她对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点点地嫉妒。从來沒有想过她就这样香消玉殒。
她太爱美。即便无人懂得欣赏。她的美终究在这一刻震撼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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