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刀,他肯定犹豫过,可是,.”说到这儿,章桐几乎泣不成声了。
“那办公桌上没有血迹又该怎么解释呢?”王亚楠突然追问道。
“他割断的应该是静脉,而不是动脉血管。亚楠,你也知道,动脉的压力比较大,一旦割破,会以喷溅的方式把血液压出人体的血管,所以才会导致现场会有大量喷溅式血迹留下。但是静脉就不一样了,它属于‘泉涌’式,因为它的压力没有那么大,是‘汩汩’地流出,这样你才不会在离刘春晓那么近的办公桌上看到一滴血迹。而他的办公椅周围,包括他的身上,全都流满了血迹。我不在现场,没有办法作出更准确的判断,但是目前看来,我对潘建的定论没有异议。”
面对王亚楠难以置信的目光,章桐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和头晕目眩,她赶紧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今天出差回来还没有到过家。”
“我送你!”
“不用了,亚楠,你忙吧,.”
说着,章桐强忍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转身离开了王亚楠的办公室。
直到跨进家门的那一刻,面对着馒头那一如既往忠实的脸和上下翻飞的扫把式的大尾巴时,章桐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搂着馒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号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一阵狂风暴雨般,瞬间布满了她的全身,她不停地痛哭着,全身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仿佛要把积蓄了整整一生的痛苦都在此时倾泻出来。
怀里的馒头显然是被吓坏了,它耷拉着脑袋,满脸的忧郁,呜呜了几声后,随即轻轻地在章桐身边趴了下来,用它那大大的狗脑袋如同以往那样靠近主人,眼神中充满了同和悲伤。
这一夜,章桐搂着馒头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郑俊雅接连两天做了相同的噩梦,每次都是在尖叫声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了。母亲吓坏了,赶紧又把她送进了天长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护士们来回忙乱地替郑俊雅做着各项检查,因为还处在移植手术后的观察期,要不是郑女士再三坚持把女儿带回家休养的话,郑俊雅最起码还得在医院里再观察半年多的时间。现在,看着女儿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孔,郑女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由于是进了重症监护室,所以郑女士不能够陪伴在女儿的身边,她焦急万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心神不定地看着自己身后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好不容易看见汪松涛推门走了出来,郑女士赶紧迎了上去:“汪教授,我女儿怎么样了?况严重吗?我会不会失去我的女儿?”
汪松涛微微叹了口气:“供体是没有问题的,很健康,我这一点儿是可以保证的。你女儿这段时间老做噩梦的原因,我想也是因为术后恢复中所服用的甲强龙、环孢霉素等抗排异和镇痛药物的反应而已。在术前,我就和你说过,凡是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术后终生都要服用这些药物,而只要是药物就都会有副作用,所以,你女儿的大脑神经可能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她当然会做噩梦。换上谁吃这么大把药,又是天天吃,也会这样的,所以呢,郑女士,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噩梦总会过去的,休养几天相信就会好的!你就放心吧。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陪同,你过几天再来接她出院吧。”
郑女士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医院。
郑俊雅虽然不说话,但是她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梦中的景象她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个可怕的梦永远都不会过去,它现在已经如幽灵般地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心脏成为她的一部分那样。
轻轻地,她用手去触摸胸口的绷带,虽然手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表皮伤口也已经渐渐愈合了,但是痛苦刚刚开始释放,母亲逃避的眼神让她隐约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负疚感。自己病了那么久,她都已经忘记了拥有强健心脏的感觉了,走路可以不喘,能感觉到温暖而生机勃勃的血流注入自己的肌肉中去,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时,可以为那些粉红的毛细血管感到惊叹不已。郑俊雅已经用了太久的时间来等待死亡,接受死亡,她已经开始习惯死亡逐步接近的脚步声,以至于生命本身对于她来说,已经变得非常陌生。可现在,她竟然能够在自己的双手上看到生命,能从十指的指尖上感觉到它的存在,当然了,还有那颗跳动的心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