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令各州兵解的皇命一出,各派势力都是心中一咯噔,暗叹殇帝老谋深算。
势力割据,彼此消长,谁也不愿意看到一家独大的局面,沧州富庶,阳州兵壮,汶州四方交好,然则殇帝一道旨意,持平之局,便要被打乱。
若不兵解,便要被冠以叛国,实力未到,谁也不愿意对上帝国之军,若要兵解,一番努力便付之东流,帝国权力集中,机会失不再来。
然则圣旨中说冬季之前兵解,入冬自会派人巡查,其间半年的时间,便是要引他们自相残杀。
若各派势力皆不兵解,帝国只可一一将其击破,谁第一个对战帝国,却要看巡查使如何上告天子,若不然,就先隐藏,暂不扩兵,不为最强势力,便可再得战乱之机囤积实力,若不然就干脆吞入别人势力,成就雄厚实力,不惧迎击帝国之军,就此翻覆天下之主。
阳州兵力最强,江敏更是虎狼之辈,要他就此退让,却不可能,然而阳州乃蛮夷之地,贫穷蒙昧,若要长期作战,银钱短缺,不能久战。
江敏一直对沧州虎视眈眈,便一心想要夺下沧州,再凭自己阳州兵力,半年,足够他成就军备,可对抗帝国之军。
计划已成,江敏便不含糊,阳州之兵便一路挥军北上,意图直取安平,安平兵弱,节节败退。
江敏的步步相逼让陈子骞十分头疼,沧州便单方面提出议和,可是江敏贪婪,每每收了银两之后,却更加紧逼。
若再不拦下江敏这条饿狼,只怕不等帝**前来,沧州势力就已经要先被吞并了。
正在众幕僚都一筹莫展之时。汤永寿突然提出一计:结亲。
江敏膝下一女,刚过及笄之年,陈都统只有一位妾室,以正妻之位迎娶,足以显示结盟诚意。
而其后,是江敏的兵被吞并,还是陈氏的钱财被吞并,却又将是一场宏大的暗战。
江敏派兵入侵沧州已有一段日子,军费开销便跟不上,军中一片怨声载道。若再继续战争,攻不攻的下沧州对江敏来说,亦是一场博弈。输了,阳州便也从此失势,退出天下之争。
汤永寿此计,实在是高招,可以争得一时机会完全占有。也好过两败俱伤,更何况江敏虎狼之性,不与人善与,若是得以打入阳州势力,争取人心,自内部发起兵变。和平取的兵权,可不是一条上好的途径。
沧州诸位幕僚便对汤永寿此计一致赞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陈子骞。只等他本人亲自肯首。
陈子骞黑沉沉的双瞳仿佛看向了虚空,那样的黯淡仿佛吞噬了一切生机,让人辨不出情绪所在。
许久,陈子骞终于不负众望的点了点头:“就依义父的计划,提亲之事。即日便开始操办吧。”
计划尘埃落定,各人领命而去。陈子骞抬眼望着一个清瘦少年的身影,自从结亲一计提出,那个少年,至始至终没有向他看过一眼。察觉到汤永寿不满的眼神,陈子骞遂收回了目光,却仿佛有一把刀割入内心深处,把那最后一丝留恋,也就此斩落,心痛到没有知觉。
另有一道目光追随着同一个身影,走到僻静之处,查干便追上了荇儿假扮的“雷鸣音。”
“喂,你还好吧?”
荇儿微微苦笑:“我自然好,能有什么事。”
查干脸上皆是不信的表情,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也是,死了心也好,希望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留着只能招致烦恼。”
查干一向洒脱不羁,一番言语突然如此失落,荇儿不由侧目,想到他心中亦伤,便伸手拍了拍查干的肩头,眼中带了安慰:“与君共勉之。”说完甩手转身。
查干愣了半晌,喃喃道:“仿佛是我在安慰你吧。”
荇儿闻言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潇洒而去。
她没有回头,因为笑容之末的那一抹失落神情,假面也掩饰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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荇儿吾妹慧鉴:
广华一别,已然经年,别来良久,甚以为念,数日前得吾妹手书,欣慰无量,日月盟之湮时,为兄武林义盟中事务烦扰,无以分身,每每战况传来,无不揪心不已,然袁兄叮嘱吾不可涉及天下之势,唯有遥遥祈福而已。
后新阜城破,吾曾探之,却已人去城空,今日获悉汝身平安,欣慰无量,然袁兄等人英魂归天,吾心亦悲。世间生者更苦,担责更甚,望汝共勉,坚强以待。
吾已归青阳大山,有心重建门派,蔷儿,薛兄,王氏夫妇均安,甚为挂念。
汝一人飘零于世,愿自珍重,若它日终于倦怠,青阳为家,终望汝归来。
兄萧武敬安。
荇儿合上了萧武的来信,经年战乱,落足安平之后,终于和萧武通了音讯,寥寥数语,却引得她伤怀不已,然而对所行之事又多了一份笃定,愿拼尽一生换世间安宁,护家人平安,自己的情感,又算的了什么。
汤永寿已向江敏提出结亲,情势所逼,江敏只有肯首,然则却提出条件要求陈子骞入赘江家,宴席在阳州照临城江府举行。
江敏果然贪婪,想一口吞了沧州陈氏,然则沧州亦有对策,江敏手中十万精兵,已然压在沧州境内,军饷亏欠许多,军心不稳,入赘,亦是夺兵的好机会。
计划紧锣密鼓的进行,沧州送上聘礼,均是都是名贵之物,珍稀古玩,价值不菲,却没有半两现银,闽水以南的珠宝交易又被陈氏掌控,江敏取了珍宝,各处却以兵荒马乱,无现银所兑的借口搪塞他,江敏得了财,却救不了急,也只能干瞪眼欲仙。
一晃两个月过去,婚期已至,决胜之局亦将开启,众人各领其职,荇儿本来想找个借口不去照临城,如今却又改了主意。
既然已经绝情,又有何不敢面对。
她便尽心尽力参与陈子骞的夺权之计,然而两人却几乎未有再单独相处过,一直到动身照临,仍是除了公事,再无一句言语。
昔日为陈雪琪,还曾经一番言语解释,而如今,却再没有什么好说的。
终究是有情无缘,相互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
计划之日愈近,一切布置妥当,一行人奔赴阳州照临城,查干携虎豹骑护送。
阳州蛮夷,其首府照临比起沧州的繁华富庶差了许多,然而江敏有心将宴席办的宏大,整个照临城皆为刺史招婿张灯结彩,宾客方面,除了沧州阳州权贵,连毗邻的各州显贵都请了不少,若两人真心结盟,阳州之兵,沧州之财力,割据势力中鲜有能敌,不能不教人忌惮,各派势力均派了使者前来,与其说是前来祝福,倒不如说是来看这一出好戏,究竟会如何演下去。
照临城中,一派喜气洋洋之下,却暗潮汹涌,诸多势力各自为政。
一番暗斗之中,婚宴总算按时举行,大婚当日,新郎陈子骞骑乘高头大马,身穿喜服自照临街上走过,人人皆赞新郎官面容俊朗,器宇不凡,只是不知为何表现的太过沉静,少了应有的喜气。
迎亲,拜堂之后,婚宴开席,新郎陈子骞在席间陪伴宾客,觥筹交错中,却仍有不少明枪暗箭,义州军备仅次与阳州,同知周寅面上一派祝福,与陈子骞私下之言却挑拨不已,只说江敏贪心,入赘委屈,又暗自示好,陈子骞闻言,微笑应付。
汶州来使却只是一位典史解如富,却看似心机颇深,不停用玩味的目光打量陈子骞,汶州在乱局中一直态度不明,然而其中有十三王爷郭怀祯之封地,只怕两者脱不开干系,不是善与之辈,陈子骞便格外小心的对付。
汤永寿面上佯装喜气,心中也对着一屋子宾客思量不已,是敌是友,或可结盟,或要快刀了结,不断为下一步筹谋。
查干携虎豹骑暗中守护,荇儿便在宴席上一个人落了单,纵然其间暗战交错教她无法分心,然而稍有空闲,心中还是如针刺一样的疼。
而陈子骞,始终没有看向她一眼。
如此刻意,他定然也不好受,荇儿心中苦笑,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许,本不该来。
心中难受,不由就多喝了一些,面前的一片欢颜笑语,人影绰绰,便有了几分茫然,这是荇儿第二次参与喜宴,上一次是袁明山与红叶,纵然简单,却温情满宴,盟中兄弟肝胆相照,想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天人永隔,荇儿的心中便生出了孤寂之感。
为什么,又剩下了我一个人,在这暗黑世道里独自抗争,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何时。
荇儿正自迷茫,却感知袖子被暗自一扯,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名陈子骞的家仆已到了身后,满脸焦急之色,低声道:“雷参将,出事了,查干将军,要我来叫你。”
荇儿心中一紧,如此关键的时刻,微小的一个变故都能决定胜负,她的头脑瞬间恢复清醒,连忙随着家仆出了宴席。
纵然我们之间没有缘分,我如今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迎娶别人,可是,乱世中若要颠覆殇帝政权,你是我唯一依靠,更何况,我本不希望你遇到不测。
保得你的生命周全,便是我爱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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