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一定要『乱』了这个天下才甘心么?
爹爹竟然知道她的心思?云桥震惊地望着父亲,许久才喃喃地开口问道:“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清和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叹息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爹爹不知道么?”
“呵呵,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爹爹竟然这么了解我呢!”云桥忽然笑了,笑容中那么多嘲讽和伤心,绝美而凄凉,。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啊……”柳清和缓缓走到云桥面前蹲下身来,轻轻捧着她的脸,静静凝视着女儿与妻子酷似的五官,眼中忽然闪现几许泪花。
“爹爹,您真的当我是你的女儿吗?”云桥眼中的泪水先一步滑落下来,“若您对我稍稍多一点点关爱,我又何致于此?”
“是啊,是爹爹错了,爹爹以后会补偿你的。等孩子生下来,就跟爹爹离开这里吧!皇宫,不适合你。”柳清和怜惜地抹去女儿脸上晶莹的泪水,想着她这一生的辛苦和悲伤都是自己造成的,眼中闪现出无尽的愧疚与心疼。
“呵呵,爹爹,一切都晚了,你怎么不明白呢?你抛弃我,又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害我,现在却要我抛下一切跟你离开?补偿?你拿什么补偿?我受过的伤害,我心中的痛苦是你一句补偿就可以化解的吗?”云桥用力挥开父亲的手,自己就着衣袖擦了擦脸。
“逝者已往,你总惦记着那些伤心和仇恨不过使自己不痛快罢了,就算你报了仇,已经失去的人还能重生么?”柳清和温柔地劝说着。 暖香15
“爹爹说得没错。可惜,这不过都是些空话罢了,听起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若不能为至亲至爱报仇雪恨,女儿何以立足于天下?你让我跟你一起隐居,可是我喜欢繁华,喜欢热闹,我为什么要隐居?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怎么办?通通抛弃么?爹爹,你怎么会如此天真?”
越说,云桥就越是伤心。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爹?
“你怀着孩子呢,别激动。”柳清和柔声安抚道,“咱们不着急,你先好好想想,时间还早呢……”柳清和再次掏出手绢帮她擦去脸上源源不断地泪水。
在云桥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从前,他对她总是那样的淡漠,仿佛她的事情他都漠不关心,难得有一句关怀的话。现在的爹爹才是最真实的爹爹么?娘亲爱上的一定就是现在这个温柔耐心的爹爹吧!
“我想知道为什么。”云桥慢慢冷静下来。
柳清和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几步,静静地沉默下来。他当然知道云桥问的是什么,可是要怎么跟女儿解释,他却很为难。
云桥也不着急,静静地坐着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一再告诉自己,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而难过,不值得。
“你永远不知道爹爹面对你的时候,是多么心痛。”柳清和依然背对着云桥,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哀伤,“你的母亲,是那样的温柔,善解人意,虽然我们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四处奔波逃匿,但依然过得那样甜蜜幸福。后来,我在祁连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山谷,就亲手修建了那栋小木屋,将你娘接了过去。”
云桥在心中冷笑一声,她早就知道,她的出生害死了娘亲,爹爹一直恨她。
“你娘身体不好,所以我一直让她喝避孕汤,骗她说是为了调理她的身体。就这样幸福快乐地过了好几年。她长期跟在我身边,也学到一些『药』理,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药』倒掉,后来就有了你。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你娘她怎么都不肯拿掉孩子,一再哀求我让她把你生下来。”
云桥心中一紧,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不受欢迎的。难怪他那样不待见自己。
“无奈之下我只好控制她的饮食,希望你在胎中瘦弱一点,你娘生你的时候就可以不必那么辛苦。”说到这里,柳清和又叹息了一声,这才接着说道,“可是一个女人一旦当了母亲真的很伟大,她原本对食物很挑剔,却为了你什么都吃……”
云桥想起只见过一面的母亲,其实根本不记得她什么模样,印象里却总记得她的温柔。母亲,多么伟大的母爱啊!她忽然明白过来,一定是自己这个身体在母体中太过柔弱,尚未诞生就胎死腹中,然后自己便借尸还魂了。原来在这个时空里,自己依然是一缕孤魂。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难产,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人也几度昏『迷』。就在我打算放弃你的时候,你娘忽然又清醒过来,一鼓作气将你生了下来……看着你们母女平安,看着你娘脸上疲惫而满足的笑容,我以为你真的是上天赐与我们的珍宝。没想到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你娘竟然发生血崩,就这样离我而去……”
云桥忍不住再度落下泪来,为她那只见过一面的、伟大的母亲。 暖香15
“我就知道,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我娘,所以你才这样恨我。”
柳清和没有否认,反而点点头道:“失去你母亲,我好像失去了一切,可是你毕竟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终究狠不下心不管你。你可能不记得,你小的时候特别聪明懂事,不爱哭闹,甚至极少『尿』床。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但是你的确没让我怎么『操』心。从小,你就很会察言观『色』,很会讨我欢心。可是,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你娘,想起你娘,我又忍不住怨恨你……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
此刻亲耳听到爹爹说起这些,看在母亲面上,云桥反而原谅了他童年对自己的冷淡。这些内情,她早就猜到了,但后面他的做法,她却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
“后来呢?为什么要拆散我和凌夏?为什么抱走我的孩子却把我留给穆甘?”
柳清和转过身来,怜惜而愧疚看着她,又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拉着她的手说:“还记得你三岁的时候,有位萧伯伯到我们家来么?那个时候你还太小,可能不记得。那位萧伯伯不是别人,正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神算子萧然。”
“神算子?”云桥想起那个总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伯伯,一个算命的?他看出什么来了呢?难道他看得出来她是来自异时空的一缕孤魂?“他说什么?”
“他很奇怪你的存在。他说我原本是无子的命格,不应该有子嗣的。又说你是早夭之相,应该胎死腹中才对。他说是你娘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重生,可是,你带给这个世界的将会是混『乱』与杀戮。他说……你是红颜『乱』天下的命格……”
“红颜『乱』天下?”云桥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爹爹那样对她,竟然是因为一个算命的几句批言。“呵呵,真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你别笑了,爹爹知道自己错了,我们都错了……”柳清和又是一声叹息,再次帮她拭去脸上模糊的泪水。
“错了?怎么错了呢?您看,他算得很准嘛!我就是要『乱』天下了呢!”这一刻,云桥真的很心痛。原来自己所有的痛苦,只是源于一个算命的一句“红颜『乱』天下”。
“唉……”柳清和长叹一声,低着头道,“因为他这句话,琴棋书画,我什么都不敢教你。可是你天生就那么聪明,不用人教就会唱歌跳舞,不过帮着我整理『药』材,就能将所有的『药』材『药』『性』分辨清楚。我不过提点几句,你就触类旁通,无论认字、记『药』方都是那样迅速准确,你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你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爹爹都为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云桥浑身无力地靠着椅背,仰着头闭上眼睛。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上天之所以让她在这个时空重生,就是为了祸『乱』天下,改朝换代,破而后立的吧!这个社会太腐朽了,那些贵族已经不能称其为人,只是人世间的渣滓而已,是该清洗一下了。这一刻,云桥心里忽然涌起孟子的那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可是,她不想做那种高高在上的风云人物,她只是平平淡淡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啊!
柳清和看着女儿唇边那一丝苦笑,继续说道:
“你慢慢长大,越来越像你娘,我不敢带你出去,一来担心大秦的通缉令尚未撤销;二来担心你真的祸『乱』天下。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将你留在山谷里,还是没能躲过上天的安排。你跟着凌夏回到兴庆将军府,我原本担心有人通过你的容貌认出你的身份来,没想到连凌青云都没有认出你来。其实凌青云是见过你娘的,你们母女又的确长得很相像。”
“那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不是我要拆散你们。我只是不想你的身份暴『露』,与皇家扯上什么关系。我有点担心,如果凌青云知道他娶的永乐公主是个假的,一怒之下真的可能举兵反叛。”
柳清和说得很简单,但云桥却听明白了。她纵火烧屋离开,如果没有留下尸体,不但凌家,只怕连皇帝都要派人捉拿她的。她的画像一旦传到宫里,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还有呢?你一路护着我南下,却不肯现身相见,后来又抱走我的孩子,将我留给穆甘……”这是云桥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疤,只要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
柳清和低着头,万分沉痛地说:“对不起,子衿,爹爹当时留在兴庆,本想为你处理善后事宜,所以才让无尘一路护送你离开。后来得知你在江南定居,我一路赶来,却发现你已经离开。后来几经辗转,我才发现你们母子的蛛丝马迹,追上那个突厥王子……”
柳清和忽然停了下来,云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忍不住冷冷地追问道:“然后呢?”
柳清和静静地看了看她,这才接着说道:“我看那个突厥王子对你很好,你似乎也有些喜欢他,想着你那个‘红颜『乱』天下’的命格,我想……你去『乱』突厥的天下怎么都比祸『乱』大秦来得好。你娘毕竟是大秦的公主,虽然先皇一直在寻找追杀我们,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自己的兄长和母亲。她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心愿就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你们真是夫妻情深啊!爹爹,你是世上最痴情的丈夫,但你也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父亲。”云桥捂着胸口,强忍着心如刀绞般的刺痛,含泪笑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抱走我的孩子?如果孩子一直在穆甘手里,说不定我还真地去了突厥,真的就去祸『乱』突厥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爹爹,你可真是画蛇添足啊!”
柳清和看着云桥满脸的痛苦,捧着她的脸不住地抚『摸』,不住地拭泪,哽咽道:“子衿,是爹爹错了,爹爹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云桥忽然一声怒吼,用力推开父亲,踉跄地跑了出去。
柳清和身形一动,就到了云桥身边,他紧紧抱住她道:“别激动,子衿,小心点儿,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能跑呢?”
“不要你管!”云桥挣扎着想推开他,可惜父亲怎么都不肯放手。
“子衿,你冷静一点。听爹爹说,你不适合这里,你要做的事情又太危险了,让皇上知道了,你不但害了自己,还会连累你两个孩子,连累凌氏和洪氏两个家族,甚至连累整个天下苍生!子衿,你一直是那样善良,你说大夫应该怀着一颗慈悲心,你说大夫的天职是救死扶伤,连山谷里一只小动物受了伤你都要救治,你怎么能狠下心祸及天下无辜百姓?”
云桥忽然安静下来,一脸猜疑地望着父亲道:“爹爹是在威胁我么?”
“子衿,你就这么不相信爹爹么?”柳清和轻轻叹息一声,温柔地搂着她的肩,却缓缓地放松了她肩上的力道。
“你会告诉皇上吗?”云桥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问。
“不会。”柳清和轻轻摇摇头。
“你不是要保护大秦江山?”云桥忽然嘲讽道,“爹爹,你还真是伟大呢!先皇派人追杀你和娘亲,屠杀了柳氏一族,你竟然还要维护他的江山。皇上真应该为你颁一块忠君爱国的牌匾。”
面对女儿的嘲讽,柳清和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柳氏一族本来就该死。在我五岁的时候,你祖父就去世了,族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将我和你祖母赶出柳家,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让带……当年我只五岁,但永远记得柳家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所以他们死了,我只会拍手称快。”
云桥忽然笑了,讥讽道:“爹爹自己永远都记得那份仇恨,却来跟我说什么忘记仇恨方能好好生活的大道理。爹爹,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指望着我能做到呢?”
柳清和被云桥的话噎了一下,缓缓放开她道:“跟爹爹离开过自由自在轻松快乐的日子不好么?你若实在气不过,爹爹帮你杀了他就是,何必那么冒险,如此麻烦?”
云桥冷哼一声道:“死也有很多死法,一剑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他不是最在乎他的江山么?那我就要毁了他的江山!”
柳清和皱眉看着云桥,许久才道:“子衿,你如此偏激,满心仇恨,这样对你不好。”
云桥嘲讽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一声,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仿佛有争执的声音,云桥依稀听到云琳的声音说道:“娘娘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云桥抬起手来,抹去脸上的泪水,高声道:“外面怎么回事?”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其中凌雨辰细碎的脚步声特别急切:“妈妈,妈妈!”
云桥怕儿子担心,又用衣袖细细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尚来不及开口答应,便听到珠帘清脆的碰撞回响,李明道和凌雨辰已经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凌雨辰一下子扑到母亲身边,张开双臂抱着母亲的大肚子,抬起头望着母亲红肿的眼睛,急切地问:“妈妈,你怎么了?有坏人欺负你吗?”
李明道是听到云桥先前那一声怒吼才发觉不对匆匆赶来的,没想到掀开帘子走进来竟然看到内殿里有一个高大俊逸的中年男子。
李明道仿佛抓到妻子红杏出墙,几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前,愤怒地指着柳清和怒吼道:“子衿,这个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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