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花草长得很好,显然有人修剪施肥,房间里也没有什么灰尘,虽然没有人住,布置却跟从前一样。
上次回来子矜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到此刻才发觉蹊跷。原来离开这么久,一直都有人帮她打理小院的一切。
是浣娘?还是无尘大哥回来过?若是浣娘,为何不住在这里呢?若是无尘大哥回来了,又为何不留下线索?
子矜猜不明白,她缓缓走过每一个房间,记忆越发清晰深刻。辰儿曾经在哪里爬过,辰儿曾经在哪里哭过,辰儿曾经在哪里喊过她妈妈,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辰儿已经会走路了吧?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有没有挨饿?
想着想着,她心中酸涩难忍,无声的泪水不受抑制的喷涌而出。她高昂着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倔强的想将那些泪水吞回肚子里去,可惜效果不太好。
晚风阵阵袭来,带着桂花的甜香扬起『乱』发贴在她脸上。泪水到底被风干了,她的理智慢慢回复。孩子已经有消息了,很快就会找回来的,以后有洪府的庇佑,她也不用担忧受怕,不用四处流浪了。她会看着辰儿慢慢长大,看着他读书学习,看他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懂事……
不知不觉中,沉浸在幻想中子矜竟然『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
她重新回到屋子里,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拨浪鼓来,轻轻转动了两下,想起过去种种,嘴角忍不住带出一个温柔幸福的笑容来。 暖香16
快三更了吧,她也该回去了……
凌夏凭着白日的记忆很快闪进那条小巷,远远地,他似乎看到有人从那条小巷出来,从自己右手面飞掠而去,风中隐约传来几声细碎的鼓声,在静夜里显得非常怪异。
那人竟然没有换夜行衣,着实大胆。不过那一身蓝『色』锦袍也不是很打眼。凌夏本打算追过去看看,但没走两步又停下来。管那么多的闲事做什么?如果真的是坏人,淡然不至于如此大胆的吧?
他还是去那个小院子看看吧!
他还记得小院里种了很多花呢!白日找到那个小院的时候他还有些怀疑,她真的在那里住过吗?又怎么离开了呢?据附近的人说此间小院的主人离开都快半年了,但具体怎么回事却没有人知道。等明日找到那个帮她打理院子的浣娘就能知道原委了吧!住得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离开呢?肯定不是她自愿的,是有人追杀?还有有人强迫?孩子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军营?
凌夏飞进院墙,推开房门走进她的卧室,在她们母子睡过的床上躺下来。他抱着她的枕头,盖着她的被子,轻轻闭上双眼。
如果他早一点找过来,此刻他们一家人一定幸福地团聚在一起了。
夜这么深了,辰儿一定被她哄睡着了,就睡在她手臂上。他就躺在她身后抱着她,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亲吻着她的额角脸蛋耳垂,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和幸福……
不知不觉中,凌夏含笑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已经找回了云桥,他们相互拥抱着坐在草地上。他采了一把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她头上,她满心欢喜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远远地,辰儿看到了,嚷嚷着“辰儿也要亲亲”快速跑过来,却被茅草一拌,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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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矜悄然回到房中,没有惊醒任何人。她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怀中抱着儿子的拨浪鼓,闭上双眼静静思念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她又梦到了辰儿。他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摆摆步履蹒跚地在草地上跑着,手中挥舞着一朵黄『色』的野花,正欢快向她跑来,眼看就要到了,不想却被地上的茅草拌住了,那香软的身子一下子摔倒到地上,急得她大叫一声“辰儿”就要扑过去抱住他。可是,她怎么动不呢?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腰上还有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谁?
子矜回头一看——
“子矜,你怎么了?”洪飞扬看她满头大汗的脸上布满焦虑之『色』,以为她做了恶梦,立即放下手中的扇子将她摇醒。 暖香16
子矜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洪飞扬坐在床边,正拉着自己的手臂。是他拉着自己的?
“你拉着我做什么?”子矜一下子推开他,怒气汹汹地瞪着他。眼看她就要抱住辰儿了,他却拉着她,还将她叫醒,她心里怎么能不气?
“……”洪飞扬无辜眨眨眼睛,眼底隐隐有些疑『惑』和伤心。“子矜,你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噩梦?”那怎么会是噩梦?那是美梦才对啊!她梦到了她的孩子呢!
“我看到你满头大汗,所以才用扇子帮你扇扇风,然后你忽然叫了一声,又是一脸的焦虑之『色』,我以为你做噩梦,所以才将你叫醒的……子矜,你在生我的气么?”最后那句话,他微微低着头,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子矜清醒过来,这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飞扬一片好心,她怎么能责怪他呢?
“飞扬,对不起,我梦到了我的孩子,心情不好……”
“没关系。”洪飞扬听他这么说,立即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灿烂喜悦的笑容。“子矜,昨日中秋,你心情不好是不是?一定很晚才睡着吧?我都过来好一会儿了,你还不醒……”看她睡得熟,他也舍不得叫醒她。
“飞扬……”子矜心中很是愧疚,飞扬对她这样好,她刚才竟然冲他莫名其妙发脾气。
“子矜你不要担心,『奶』『奶』说午后我们就去灵隐寺拜见鸠摩罗什大法师。都说大法师能识因果,能测未来,我们请他帮你看看你的孩子好不好?子矜你这样好,你的孩子一定会很平安的。”飞扬拉她起身,帮她披上外袍,然后将她按在梳妆台前坐下,要帮她梳头。
想起鸠摩罗什大法师,想起凌夏,想起孩子,子矜恍恍惚惚的,直到在铜镜中看到自己一脸的茫然,她才清醒过来。天,她发什么呆?竟然让飞扬帮她穿衣服,还要帮她梳头?这怎么可以?
“飞扬,飞扬,我自己来就好……”她伸手就想将他手中的梳子拿过来。
洪飞扬躲开她的手,满心喜悦道:“子矜你不要动,很快就好了。我喜欢给你梳头,子矜,我喜欢与你这样亲近……”原来为喜欢的人做这样亲密的事情,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啊!
子矜看着铜镜里飞扬满脸的幸福,心却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要是不喜欢他,就不该任由他如此亲近,给他希望。这样下去,她一定会伤害他的啊!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一直以来都把飞扬当成一个需要人关心爱护,需要人指点教导的大男孩,她当他是弟弟、是朋友,但显然飞扬不是这样想的啊!
可是,老夫人对她这样好,飞扬对她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又怎么忍心拒绝他、伤害他?
“飞扬……”
“嗯?怎么了?”飞扬帮她梳好了头发,戴上一顶白玉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竟然越看越好看。“子矜,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他疑『惑』地喃喃低语着。
“飞扬,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知道吗?”子矜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飞扬就会陷得越深,对他的伤害也就越严重。
洪飞扬看子矜如此认真,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心中开始不安了。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老早就明白的,自己对子矜的感情是不同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如飞蛾扑火一般,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跟她亲近,再亲近一些。
他知道两个男子这样是不对的,这就是人们说的断袖吧?他其实不想这样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是断袖。他只是喜欢子矜,而子矜恰好是一个男子,如此而已。他只是单纯地想跟子矜一起读书写字,一起谈诗论画,相互关心共同生活而已。他们不会做那种肮脏龌龊的事情,难道也不行吗?
看飞扬陷入沉默中,脸上神『色』痛苦而羞愧,子矜又于心不忍。
“飞扬……”
“子矜,你,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没有。”子矜主动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是朋友的喜欢,是知己的喜欢。飞扬,你分清楚了吗?”
洪飞扬摇摇头,痛苦地凝望着她道:“子矜,我不是没有过朋友,不是没有过知己。我明白,那种感情是不同的。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子矜,我对你,真的……我知道两个男人有那种感情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如果你害怕的话……”是啊,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被这个社会所接受的,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子衿呢?
洪飞扬紧紧反握住子矜的手,蹲在她身前,怎么都不肯放开。他想了又想,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
“子矜,我想到了,要不……要不我以后换女装好了。就对外声称说因为我爹中年无子,所以『奶』『奶』从小就将我当做男儿养大好继承家业。子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等找到你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的。子矜……”
看到飞扬眼中的祈求和期待,子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竟然连男扮女装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他竟然愿意为了她,装扮成自己最厌恶的女人,让她如何拒绝?难道现在就告诉他自己是女人吗?
“飞扬,其实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你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女人呢?飞扬,你能告诉我吗?”子矜同样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飞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子矜的答案,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
“子矜,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子矜点点头说:“非常重要。你要先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我才能考虑能不能跟你过一辈子。”
洪飞扬略有些犹豫,他低着头想了想,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连『奶』『奶』都不说,好么?”
“好!”子矜也紧张起来。只要弄清楚了飞扬厌恶女人的真相,她就有把握打开他的心结,让他接受女人。那样,自己也就不必为难了。
“我爹爹是『奶』『奶』唯一的儿子,自小就受尽宠爱,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娶了十多个女人了,这还是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具体有多少我想连『奶』『奶』都不清楚。女人多了,争斗也就多了,从小我就是看着姨娘们吵架长大的。子矜你知道么,女人吵架真的很难看……我爹特别喜新厌旧,对一个女人的喜爱最多也不过维持半年左右。我娘出身青楼,曾经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女人,可是因为怀了我,爹爹又有了新欢。等我生下来,我爹又开始喜欢男人了,并没有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而多看我们母子两眼……”
子矜是完全的怔住了。飞扬是那样的纯洁,让她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有那样一个污秽不堪的父亲。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生我让母亲失宠,她从小就不怎么喜欢我。那天……”飞扬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那是在我六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不想睡觉,所以趁『奶』娘打瞌睡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我本想趁着没有人管到船上好好玩一玩的,却没想到爹爹会在里面。他,他当时正跟一个男人做那种事……我觉得好恶心,好害怕,转身就往回跑……”
子矜若有所悟,原来如此。据说很多孩子在童年时看到父母同房都会有心理阴影的,飞扬就是如此吧!可是,他对房事有障碍她可以理解,他怎么会厌恶女人呢?
“我心里很害怕,只想跑回到母亲的园子里找个人依靠。虽然母亲平日里待我不亲,但终究是我的母亲,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当时我只想到她。可是……可是……”
洪飞扬停在这里,神情羞愤不堪,非常激动。
“飞扬,飞扬,不要怕,都过去了。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子衿会跟你一起分担这个秘密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子矜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洪飞扬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子衿温柔的眼睛,忽然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瘦削的肩头,颤抖地问:“子矜,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怎么会呢?不管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子矜心里,飞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儿……”
“那我就说了……”
“嗯,你说吧!”
“可是真的很……”他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要紧的,子衿不怕,飞扬也不要怕。”子矜拍拍他的背鼓励道。眼看就到关键了,怎么都要哄他说出来。
“……我小心地跑进母亲的房间,生怕被人发现了秘密,没想到走进母亲的卧房竟然看到……我只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在床上纠缠,我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体,看到他们的动作,我觉得真的好丑、好脏啊!他们竟然还用嘴……”
飞扬抱紧了子矜,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一刻,看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在做他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事情。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恶心,他那么迫切地需要人的安慰和依靠。
子矜也想不到真相会是如此。她心里更加怜惜起飞扬来。一天之内连续经历两次这样的打击,那两个原本应该受自己尊敬的人在霎那间变得恶心,父母的高贵形象在他心里轰然崩塌,他一下子变得无依无靠,难怪在心里留下这样深的阴影。
“飞扬,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的……”
“我知道……”
洪飞扬的话让子矜震惊,但随即她便醒悟过来。以飞扬的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只是对那种事情感到恶心,我觉得女人那个地方好丑好脏,男人的也丑……”
“……”子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胀红了脸,又羞又窘,可是此刻的状况她却必须承担起一个大夫的责任来。“那个……确实不太好看,可是……人都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所以我想过无数次要把它割掉都没有动手……”
子矜一听,头上直冒冷汗。他竟然连这样的想法都有过……
“飞扬,你把男人的欲望看成是魔鬼对吗?所以那次你才说自己杯魔鬼附身了。”
洪飞扬没有立即回答,他忽然放开子矜,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欲言又止,努力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子矜,你觉得那件事情能带给你快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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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停电两天,工作还是堆在那里,今天差点累趴下,心里很累,所以不太想写。就这么几个字还写到现在。真的觉得对不起大家的支持。希望周末能调整过来。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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