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那边，我从来没有给他任何想头,如今三奶奶又有了身孕,我稍稍放下心来。
三奶奶性子懦弱，便是对下人也不敢大出气,一应事情都由着她的陪嫁丫头凤箫打理。这么一软一硬，反倒使得三房安全了许多。大房的心思，几乎没有打到三房去。两房的交往比较密切,关系却是蛮好的。
我知道大房打的主意,不过是想孤立二房。先前就是她的挑拨,才使得三奶奶这个没主见的找上二房来。不过,自来了上海之后,三奶奶对我是避而不见。隐隐也听过一些消息,似乎是上次她从二房回去之后,被三爷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这些事情，我听着老李嫂子当闲话说，权当茶余饭后的乐子，不想放到心里去。
只望她生了这个孩子后，三爷好好收心，与她安安分分过日子，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老太太那边，知道三奶奶有了身孕，非常开心，脸色好了许多。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不知道是不是担忧云泽的婚事，老太太的身子大不如在北京城硬朗。一个月里倒有大半个月躺在床上。
我作为当家的，日子过得琐碎而充实。安排三奶奶的日用，照顾老太太，整个府里的稳定都放在我的手上。劳累却能够接受。只要府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便能承受。嫁为人妇，又不是做太上皇来的。
三奶奶在府里安心养胎，大爷却越来越活跃起来。我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他和云泽的身影。除了他俩，那些朋友一个个流水般进入姜府，玩闹吃用，一批接着一批。这样的开销，真是想要把姜府吃空啊。
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快就能结交如此多的好友。我只不过在附近认识了几位夫人，感情只到聊聊家常的地步。
上海新鲜事物多，花费大大超过了北京城。我实在忍受不住，只得亲自来到老太太屋里，将账本念给她听：“云泽小姐在祥凤记新订了一幅珍珠项链2000块，全套洋服1800块，每日开派对所用茶水点心无数，更兼来福记的面包、邦德的咖啡，一日下来总要消耗个三百五百。晚上，时不时请客去大世界娱乐场，一晚的开销足够全府日用八天……”
我念完，无奈地合上账本。这些花费都是云泽与大房在老预支的钱财，根本就没有经过我这边。只怕，是经过老太太的默许了。虽说，我不该多管闲事，可是总不能看着姜府一日日走向一穷二白吧。
老太太躺在床上，听听我一样样念下来，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微微亮光。
“七巧哇……”老太太开口，声音苍老了许多。我忙凑过身子去，做出细心聆听的模样来。
“云泽和伯泽，你就由着他们去吧。我啊，老了。你呢，也太过年轻。你的性子是好的，沉稳冷静。不过，老婆子现在总算发现，这个天地可不是往常的天地了。外头翻天覆地，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我都不敢相信，我活着还能看到这些东西。唉，你性格像我，提前几十年活着是蛮好，不过和我一样，根本就不适合现在的世界。还是云泽眼界宽，到底是留过洋的，会交朋友，会生活。我告诉你呀，云泽和伯泽告诉我，很快，他们就能大赚一笔。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那叫投资。投资，你不懂吧，我也不懂。嘿嘿……”
老太太突然笑了，张着没牙的嘴，露出黑乎乎的口腔。我看她笑得那么满足，被吓了一条。似乎，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老太太。
在我心目中，老太太一向是一个精明的人，现在怎么就被云泽和大爷哄得团团转了呢。难怪，会由着云泽与大爷随意挥霍姜府的钱财。
我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是，在看到老太太那满足的笑容，那充满期待的样子的时候，忽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老太太已经认定大爷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钱财，我再多说也于事无补。老太太心目中，我总是一个外人，比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虽说，我希望姜府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如果，这个家真的支撑不下去了，那就散了罢。
云泽和大爷胡乱花费的事情，我只当没有看见。只是，杂货铺的收入，我却留了个心眼，待二爷回来之后，对他说道：“仲泽，杂货铺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了吧。”
二爷开心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目前还算顺利，盈利逐日增加中。”
我点了点头，道：“二爷一直都是那么聪明，只要踏踏实实做，总能成功。”
二爷得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是娘子的主意好。为夫先前是心比天高，可不愿意开什么小铺子。还好娘子有远见，给为夫指了一条明路。”
我不由得拍了拍他，道：“仲泽，我有个想法。杂货铺的盈利，单独算吧，就别算进府里的进账了。”
二爷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我叹了叹气，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这样说，让你很为难。可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看看……”我将云泽与二爷的挥霍账本递给二爷，道：“按照云泽与大爷的开销速度，只怕姜府撑不了多久了。娘已经老了，她相信大爷可以给府里带来大笔收入，我作为晚辈，怎能违逆她的心意。我叫你将账本分开，是想着万一有一日……姜府真走到了绝境，还有一笔钱能救急。那时候，也不至于让娘为吃穿住用着急。”
“川嫦，对不起……”二爷微微皱眉，搂住我，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难为你，事事在为这个家为娘亲考虑。”
我摇了摇头，轻轻笑。
自那以后，杂货铺的收入，便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上。我一分一毫也没叫老张得手了去。账房的钱，是姜府的祖先一代一代留下来的，我没有资格处理。但是，杂货铺是我和二爷的心血，我不能让这笔钱打了水漂。往后，我还要活着，长白和长乐还要上学堂。
真到了那一天，我就不相信，二爷真能舍了自己的孩子，将这笔钱财分给大房三房和云泽。至于老太太，赡养老人是我们后辈的责任，那是应该的。
将往后的事情打算好之后，我才安下心来。
不想，道了上海如鱼得水完全忘记我这个二嫂的云泽却找到二房来了。只是，是气呼呼的。
“二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用了几个钱，都是我家里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去娘亲面前搬弄口舌？”
云泽撩着洋裙，人还没用进院子，就大声嚷嚷起来。我迎出去，忙说：“云泽，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跟嫂子讲。”心里，却是万般无奈。我去找老太太的事情，只有老太太知道。难不成，老太太想通了，训了云泽。难道她那么气愤。不过，若真有效果，为姜府开源节流，我就是被骂一顿也无所谓了。
将云泽迎进屋里，我亲自倒茶。便是背对着云泽，也能感觉到她滔天的怒火。
“二嫂，倒茶就不必了，我现在只喝咖啡。”云泽阴阳怪气地说着。
我不再倒茶，道：“倒是我疏忽了，只是，二嫂这还真是没用咖啡。”
“哼，二嫂这种旧式女人，怎会懂得欣赏咖啡。我说二嫂呀，你这次可真是搬砖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以为，你跟娘亲告状，娘亲就会听了你的话，责罚我吗？可惜啊真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想不想知道，娘亲到底是怎么跟我讲的……”
云泽俯□子来，恶狠狠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娘说，你二嫂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太呢。前几天，居然跟我告状，说你乱用钱。这钱，不用怎么会再有呢。我们家云泽，可是要赚大钱的。云泽，肯定会让我这个娘多享几年清福。”
我堆着笑，道：“云泽，你误会了。我哪里是去告状。我当家，只是将府里的事情禀告给娘亲。毕竟，这府里是娘做主，总不能瞒着她。”
“哼哼，是不是告状，你自己心里清楚。像你这样的，我和你多说几句话，都是浪费口舌。我警告你，我的事情，你少管。既然你知道这个屋里是我娘做主，就记得，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娘同意的。”
云泽说得既得意又泄愤，许是她的嗓音太高了，隐隐听到了长乐哭泣的嗓音。我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可怜兮兮地说道：“云泽，你不能这样，二嫂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家，总是往外跑对你的清誉也不好。再个，这钱，还是要节省着来花。云泽，你要相信，二嫂绝不会害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考虑。”
我说得越是可怜兮兮，云泽脸上的怒气便越重，无奈地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恶？我二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这不是要蓄意断了府里的财路吗？我娘和大哥都想清楚了，就你是死头脑。我还真懒得和你说话，你的好心就收起来，多为你自己考虑吧。真是死脑壳！”
云泽鄙弃地骂着，转身走了。步子十分快，似乎在二房多呆一分钟都是煎熬似的。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老李嫂子从一旁的屋子侧出头来，关心地问道：“二奶奶，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问道：“长白和长乐可好。”
老李嫂子叹了叹气，道：“长白在西厢房和私塾的施先生识字，也不知道听见了没。长乐被吓得哭个不停呢，哄也哄不住。”
“哦……”我轻轻说道，“二爷快要回来了吧。”
“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_^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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